051
吴用把夏四季叫到办公室,问:“四季,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夏四季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一月份请假参加考试都没有影响一模成绩,老师当时很替你高兴。二模为什么会下降这么厉害?我看你上课有时候总走神。”
夏四季用脚尖擦擦地板:“吴老师,对不起。”
“四季,你不能因为参加了艺考就放松了文化课的学习,现在正是冲刺的时候,千万不能一时松懈,到时候卡在文化课这一关,你哭都没地方去哭。”吴用苦口婆心地唠叨。
“吴老师,我想放弃艺考,再调回普通高考。”
“调回来?”吴用被吓了一跳,他可能第一次见这么随性的小孩,“这是高考啊,你以为是过家家。”
“我收到的合格证里没我喜欢的学校。”夏四季憋了好多天的泪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闸口。
吴用被她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从抽屉里翻出一大卷卫生纸丢给她:“你先别哭啊,我又没训你!”
夏四季抱着纸卷擤鼻涕。
吴用无奈地说:“高考是大事,是决定人一辈子的大事,这种事情你做不了主,我也替你做不了主,明天让你爸来一趟学校,我和他商量一下。”
夏四季擤着鼻涕点点头。
夏四季抱着吴用那卷卫生纸,特别惆怅地走回教室。
夕阳下,隔壁班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夏四季突然想起初中时语文老师在班里放的《英雄》。夏四季当时根本没看懂,只记得一群穿不同衣服的人飞来飞去,刺来刺去。
只是在这一刻,窗帘纷飞如衣袂,夏四季后知后觉,突然理解了语文老师所说的宿命的悲情。
更悲情的是,她只顾站在那里傻愣,手里的纸卷被窗帘一裹,骨碌碌向前滚去。
夏四季赶紧猫着腰跑着去追越滚越远的纸卷。
纸卷越滚越远,夏四季越跑越快,直到纸卷被一双白色球鞋拦住去路。夏四季抬起头,球鞋的主人是顾盛之。
“你不学习在这里瞎跑什么?”顾盛之手里抱着厚厚一堆卷子。
夏四季懊丧极了,为什么她要又蠢又笨,而每一次她的蠢笨都要在顾盛之面前花式演示一番。要不是顾盛之帮忙她连卷卫生纸都追不上。可顾盛之能帮她追卫生纸,谁帮她追顾盛之啊!
年少的顾盛之并不知道自己竟然和一卷卫生纸画在了同一范畴。那时的他正手足无措地看着突然哇哇大哭的夏四季。
“你别哭啊,你哭成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顾盛之抓起一把卫生纸胡乱抹着夏四季的眼泪。
哇,就怨你,你还对我这么凶!夏四季越想越委屈,哭得更大声了。
顾盛之被哭得头大如斗,一狠心,一手拿起所有的试卷,一手拎着夏四季的卫衣帽子,一口气把人拎到五楼楼顶才放手。
“哭吧,这里没人看着,你哭够本。”顾盛之索性把试卷往地上一摊,盘腿坐在上面看着夏四季哭。
夏四季那个恨啊,她突然一把抓起顾盛之的胳膊一口咬下去。
她以为顾盛之一定能躲过去,毕竟他打球时带球过人的灵活度是有目共睹的。
但她没想到顾盛之非但没躲,还把胳膊往前送了送。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一口咬住了顾盛之的胳膊。
夏四季吓得一倒退,松开了手。
顾盛之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被夏四季咬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躲开?”夏四季问。
顾盛之没想到夏四季不光咬了他,还恶人先告状,于是气道::“我怎么知道你会突发狂犬病。”
夏四季理亏,突然没了脾气:“对不起。”
“说说吧,你又怎么了?你一天天不整点动静就对不起这一天是吧?”
夏四季被顾盛之一吼,气得又抽噎了两下。
“呦,你有完没完?眼泪比黄河水还多。”顾盛之气急败坏地拿卫生纸擦掉夏四季的眼泪和鼻涕。
夏四季被他摁得鼻子差点儿骨折,吓得自己伸手接过来纸巾擦干眼泪。
擦干眼泪的夏四季把胳膊搭在铁栏杆上,黯然地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
她觉得顾盛之估计被自己的哭功吓到了,这会儿终于不敢再发脾气,反而很小心地靠过来:“是不是因为二模考试?”
夏四季不想把自己的痛苦不经处理地袒露给别人,即便这个别人是顾盛之。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既然不想回答刚才的话题,夏四季觉得她有义务再找一个新的话题。
“我每次考前紧张的时候都会跑到这里来,这里没人安静,捶墙或者做题都不会有人打扰。”
“你还会有考前紧张的时候啊?”夏四季觉得学霸们就这一点最让人讨厌,考前寻死觅活,考中长嘘短叹,考后碾压一片。学霸就是矫情!
“会,竞赛前会,期末考前会,就连一模二模我也会。”顾盛之答得极为认真,没有敷衍,没有玩笑。
夏四季闭上嘴巴,内心最隐秘处悄悄地疼了一下。
顾盛之从小就是标杆一样的存在,父母师长要求他力争完美,也把他当作优秀的典范。
标杆和典范是不允许出错的,不管是任何因素任何人都不能成为他通向人生巅峰的意外。因为没有人会谅解这种意外。
夏四季突然释然了好多,她拍了拍自己被风吹得皱巴巴的脸颊:“是我艺考的成绩不理想,我想重新调回普通高考。”
“那你哭什么?”
“我耽误了那么长时间,我调回来也考不好的,你看看我的二模成绩都烂成什么样了?”
“你这次成绩不好是有原因的,你的数学和理综本来就不好,成绩占优势的语文作文还跑了题,英语听力和阅读也失分严重……”
他突然住了口,因为夏四季正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发试卷的时候,大体瞄了一下。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对,我自己没认真分析,成绩一出来,脑子里跟浆糊似的迷迷糊糊的。”
顾盛之转过身,趴在栏杆上:“底子没动,就是没考出来,认真梳理一下,很快就能上来。”他顿了顿,回首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补习一下数学和物理。”
那时的残阳如血,铺平了半个天空。学校小山坡上遍植的虞美人被风扯动花瓣,漫天卷地般飞遍整个校园。
顾盛之微微侧首,夕阳余晖染上他的眉眼,那是天地间撼动夏四季的另一种绝色。
顾盛之看她犹豫,便扯了扯嘴角:“不愿意就算了,我讲的你也未必能听懂。”
夏四季连忙说:“愿意,我愿意的。”
顾盛之没再搭理她,他望向夕阳,高高把头仰起,任凭风吹乱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