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之后,慕容霸脸白如纸。
身受重伤的情况下,面对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怎么看都是找死的行为。
一念倏闪,他顾不得说些场面话,招呼都不打一声,连忙身手捂住小腹,整个身体趴伏在了马背上,打马就向契丹军阵方向飞速而去。
沿途,不时还有鲜血滴落,这突然的变故,立刻引起契丹大将的注意。
从狄人的军阵中,呼啦一下,猛地策马窜出数十名狄将,皆是一脸凝重地迎上慕容霸,瞬间将其护在中间,一边提防着朱璃,一边簇拥着受伤的慕容霸返回军阵。
等到朱璃回马转身之际,慕容霸已经被狄将护着,眼看就要进入军阵中了,即便他想追,也是不可能了。
唐军的将士,一看狄将逃匿,而他们一方的的大将,依然驻马雄立在战场上,神情尽皆振奋起来。
高远率先挥矛大喝道:“将军神武。”
“咣、咣,神武。”
“咣、咣,神武。”
......
身为陷阵统帅的高远大呼神威,立刻带动三千陷阵卫士的响应。
他们一边挥舞着钢矛,卖力地敲打着手中的大盾,一边齐声附和、高声呐喊了起来,进而整个居庸关的府卫、无数弓卫、越骑,也立刻跟风附和起来。
“将军威武”
“将军神武”
......
数万人的雀跃,数万人的大喝,冲破九霄、直入苍穹。
如此欢呼、如此振奋的场面,看在契丹、吐浑、奚人的眼中,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奚帅辖剌哥、酋长拔剌、达剌于越耶律释鲁、悍将耶律撒剌、以及夷离堇于越耶律辖底,面色尽皆阴沉了起来。
慕容霸乃是契丹第一悍将,在契丹八部中,担任着挞马狨沙里,相当于禁卫军统领的职务,相当于契丹人的武将楷模。
现在连他都战败负伤,可想而知狄人的心情有多难堪。
在狄人中,没有绝对的武力压服四方,就永远也别想坐上挞马狨沙里这个位子。
在契丹部落中,所向无敌的慕容霸败了,还是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刺史手中,狄人难以置信的同时,更是如丧考妣。
朱璃固然丧失了追杀慕容霸的机会,却也粉碎了契丹击溃唐军士气的企图,慕容霸的败北,最近几天,契丹人都不会攻击关城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他们需要时间,重整士气。
在朱璃未到之际,耶律撒剌,连战连胜,已将契丹的士气,推送到了巅峰极处。
可自从高思继败逃,李罕之迎战,耶律撒剌就败了,等于将狄人蓄积的士气,毁了一小半。
慕容霸出面救场,结果迎来了朱璃,身上被刺了十几个窟窿,若不是他见机得快,差点就命丧当场了,经此一战,朱璃将狄人的士气,彻底摧毁,点滴不剩。
除非有人搦战朱璃,并且战而胜之,可连慕容垂都败了,还有谁能战胜此人,起码契丹大军中,现在找不到这样的人。
回到关城之上,朱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
竟连高思继、高冕这两兄弟,也是一脸膜拜的模样,拱手拜见,态度十分谦逊。
居庸关上有大殿,可望、议事、令出。
黑夜来临之前,众将齐聚于此。
身为叛逆身份的朱璃,被请上了主座,倒是让高思继、高冕心中,一阵惊异。
岳鹏举出列拱手道:“将军新临,让属下介绍一下最近的情况吧。”
“嗯,麻烦岳兄了。”朱璃诚挚地道。
这一切,看在李罕之、高远、张归牟的眼中,理所当然,毕竟他们知道,岳鹏举是他们朔州人。
可是看在高思继、高冕等人的眼中,就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了。
朱璃远来增援,是客军,岳鹏举身为范阳大将,无论如何也不该自称属下吧,若是岳鹏举都自称属下,那他们怎么办?
岳鹏举是镇远军统帅,而他们两个只不过是威武军的裨将,在范阳这块地界,他们若是路遇岳鹏举,碍于面子,也不得不称呼对方一声将军。
现在连将军都自称属下,他们两个裨将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跟着自称属下喽。
这些都是小事,岳鹏举根本无暇揣测这二人复杂的内心,他远离故土,带着家眷投奔北地,就是向朱璃效忠而来的,在朱璃面前,自称属下,有什么过错吗。
“将军,敌人总兵力将近二十万,共分四部,契丹夷离堇一部、契丹达剌一部、奚人一部、吐浑一部。”
“由于广边军仓促迎战,一溃千里,导致妫州失守,为了掠夺妫州,四部齐聚,现在一起抵达居庸关,现在他们虽然在一起,可不代表他们一直都会在一起,也有可能分兵袭掠。”
“居庸关以西,有军都陉、偏头砦;居庸关以东,有北口和喜峰口,这些都是狄人南下的要冲,也是我们布防的重要关隘。”
说道这里,岳鹏举抬头看向朱璃,北口和喜峰口,都在卢龙节度使的辖地区域,这两个关隘的布防情况,他可以布防掌控。
可军都陉、偏头砦却在朔州范围,那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朱璃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开口道:“军都陉,乃太行八陉之一,两侧皆是山峦;我派遣大将梁缵戍守,他本身就是西戎人,部下还有将近三千的西戎族勇,整个军都陉驻守一万卫士,兼且雄关在手,狄人即便分兵一半前去,也不一定拿下。”
“至于偏头砦,就更不用担心了。”朱璃自信道。
偏头砦不仅有杨再兴亲率六千府卫戍守,阴山之中,还有张归厚统帅的数万马贼越骑作为策应,只要杨再兴挡住一时,张归厚趁机出击,从狄人背后掩杀,猝不及防之下,狄人若是不败,就出鬼了。
朱璃自信的神情,似乎让岳鹏举放下心来,继而接着道:“北口,有我亲派镇远军三万人驻守,至于喜峰口,就看威武军的了。”
岳鹏举望着高思继、高冕,大有深意地说道。
“岳将军放心好了,喜峰口有匡威将军在,威武军四万将士驻守雄关,应该不会有失。”高思继知道岳鹏举的意思,他自然出言为李匡威壮势。
距居庸关的四十里外,这里驻扎着无边无际的营帐,正是北狄的驻军大帐。
军帐之中,耶律辖底高居帅座,其他人分坐两侧。
耶律辖地神情阴沉,沉闷道:“居庸关历来难攻,我等强攻数日,折损近万儿郎,依然没能动其分毫;原本指望搦战提升士气,然后一口作气,攻破居庸关,不想又被那个什么朔州刺史给搅合了,眼下应当如何是好?”
“耶律辖底兄弟,我们不如分兵袭掠吧。”奚帅辖剌哥出言建议道。
“不错,二十余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耗费破巨,与其在这里干耗,不如分兵袭掠的好。”吐浑酋长拔剌,也出声支附和道。
裹缠着一身布带的慕容霸,看了二人一眼,阴沉道:“分兵?哼,朱璃身为朔州刺史,却敢增兵来援,这说明毗邻朔州的军都陉、偏头砦的两座要塞,我们就不用白费心思了,那里必有重兵把守。”
“眼下居庸关拿不下,我们唯一的选择,就只剩下喜峰口了,喜峰口那里的地形,高低不平,并不适合大规模骑兵冲击,居庸关都拿不下,喜峰口也不见得好破。”
众人闻言,眉头大皱。
草原上的牲畜,今夏发生了大规模的畜疫,死了不少,这才导致各部南下劫掠。
他们刚刚抢了妫州,正欲大展拳脚,一路南掠,抬头就碰到了居庸关阻路,而且现在的居庸关,比之以前,更加难下。
看着众人愁眉不展的样子,耶律释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阴森地道:“在妫州,诸位应该都劫掠了不少汉人奴隶吧,若是众位愿意将他们献出来,在下倒是有个主意,说不定能够一举攻破居庸关?”
“唔,什么好计策?”耶律释鲁之言,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若是能够攻破居庸关,进而冲入卢龙境内,那时,美丽、腼腆的汉人美女,强壮、耐劳的汉人男奴,他们还不是想抓多少就抓多少。
条件仅仅是献出妫州所获的奴隶,在他们看来,只要计策管用,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众人的神色,耶律释鲁尽收眼底,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悠然道:“很简单,将这些汉人的男女,放在攻城大军的前头,驱使他们攻城,就看汉人的将军、戍卫,面对自己的百姓,下不下得了手了。”
“驱民攻城?”耶律辖底眼中闪过一丝犹疑,自古以来,敢使用这个计策的将军,无不不得好死,其人更是遗臭万年。
“不错,汉人一向自诩仁义、大度,那些站在城关之上的府卫,打着保境安民号,听着都让人恶心,他们不是想安民吗,那就看看面对自己守护的百姓,他们是杀还是不杀呢?”耶律释鲁阴邪地环顾众人,阴恻恻地出言道。
帅帐之中,短暂的沉静之后,奚帅辖剌哥当先称赞道:“不愧是达剌于越,这一招果然够狠,若是那汉人下得了手,亲手杀掉族人,以他们的心性,怕是一辈子都会做噩梦吧。”
“不错,若是他们下不了手,我们的勇士混迹其中,一同攻上城头,到时候想要攻破居庸关,应该也不是难事吧。”吐浑酋长拔剌也出声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