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耳边传来胖胖的哭声,一刻不停歇,还夹杂着他用力擤鼻涕的声音。
胖胖啊,爱莱塔心里很嫌弃地想,幸亏你是男孩子,要是女孩子,这样可是很不雅的。
“主上大人,胖胖……胖胖好惨啊……你要替胖胖报仇。”是的,他还一边哭,一边告状。
“有多惨呀?我看看,哎呦,屁股上少了一撮毛唉。变光屁股了——”
“呜哇——”听到主人的取笑,胖胖越发止不住眼泪了,“该死的,本大爷下次非咬碎她的干瘪脑袋不可!”
你也就嘴巴厉害而已。爱莱塔笑着,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昏迷之前看到的那道红光,让她明白是老师出手相救了。但是她以为老师会把他们救回异史室,或者“秘皇”在帕瑞斯的住所,而不是这里……
一个很华丽的殿堂,墙上的壁纸似嵌着金丝,在明珠宫灯的照耀下,发出点点金光。殿堂的一侧,皆是一米见宽的玻璃窗,旁边轻纱曼妙。柔和的月色透了进来,洒了一地银光。窗外是2米多高的冬青,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人们窥探的目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爱莱塔站起身,看向前方背对着自己的“血魔女”。
她一如往常,穿着一件席地的红色长裙,低头与自己的宠物说笑着。阿诺德站在她的身旁,手中还拿着那个装满信件的盒子。
“唔,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在一旁高椅上苏醒过来的维斯弗,似乎对这里很熟。
“你们醒了。”“血魔女”转过身,眉开眼笑的样子,但笑容中却多了一丝让爱莱塔感觉陌生的冰凉。
“皇兄?”维斯弗本打算向“血魔女”问安,但看到瘫坐在首座上的人,大呼道。
爱莱塔这才看到,殿内首座之上,皇长子瘫坐在椅内,双眼圆瞪,满是血丝,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皇兄,皇兄!”维斯弗慌忙来到他身边,轻轻摇着,皇长子头一歪,手中酒杯滑落。
“不必叫了,他已经死了。”“血魔女”冷冷地说,就近拣了张椅子坐下。
“伯母,这……”维斯弗看着“血魔女”,询问中带着强烈的怀疑。确实,任谁看到现在这幅情景,都会怀疑是“血魔女”对皇长子下的毒手。
“你倒聪明,知道我是何人。”“血魔女”并未在意他怀疑的目光,淡淡地说。
“侄儿听到胖胖唤您‘主上大人’,又见阿诺德对您如此恭敬,便猜到了。”
“血魔女”欣赏地笑了笑:“孺子可教也。”
“请问伯母,”维斯弗继续问道,“我皇兄他是如何遇害的?”
但他的语气更像是在问:是你干的吗?
“希帕克殿下,与巫师团串谋,杀害数名魔法师,更意图挑起雷兹特与魔法团的争端。如今阴谋败露,他走投无路,便服毒自尽了。”
“血魔女”很熟练地讲诉着,听上去不像辩解,反倒像是在诉说一个故事。
“何人能作证,皇兄他是服毒自尽的?”维斯弗自然不相信,追问道。
“血魔女”看了他一眼,手指向另一个方向,说:“他的同谋亲眼所见。对吗,利克斯会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爱莱塔看到一个抖动的身影蹲在墙角。被叫到名字,如被利剑刺穿一般,利克斯会长惊恐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汗水,眼中也布满血丝,脸颊的肥肉随着他嘴角抽搐晃动着。
“是……是……殿下,他是自尽的。”利克斯会长胆战心惊地回答。
“可是,会长,皇兄他怎么可能……”维斯弗往前迈了一步,想进一步询问,不料利克斯会长却尖叫着抱头大叫。
“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利克斯会长胡言乱语着,显然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而这过程中,“血魔女”始终神情自若地抚摸着脚边的胖胖。
到这会儿,爱莱塔越发相信是“血魔女”杀害了皇长子。但是……
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虽然她说的都没错,皇长子确实犯下这么多重罪,阿诺德手中的信盒便能证明这一点,但也理应交由雷兹特皇帝处置,老师为何要私自解决了他?
维斯弗站在一旁,垂头沉默着。一位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向来不待见他。一位是在魔法界身居高位的表亲,若她想,绝对可以也让他就此闭嘴。所以,就算他很清楚真相,也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他并未看到事情发生,说不定事实确如“血魔女”所说也未为可知。
“维斯弗,”沉默了片刻后,“血魔女”说,“你知道皇帝失踪了吗?”
“什么?”这个消息,无疑雪上加霜,维斯弗连忙问,“父皇他……伯母,这是何时发生的?”
“就在你们离开议事大厅后不久。”
“伯母知道得如此清楚,应该也知道父皇他的去向吧。”维斯弗很聪明,他直觉雷兹特皇帝的失踪,“血魔女”必知内情。
“血魔女”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浅浅扫了他一眼,然后不雅地伸了个懒腰说:“哎呦,累死我了。”
“主上大人,主上大人,”胖胖识趣地说,“我们赶紧回异史室吧。胖胖饿了。”
“主上,”阿诺德则一本正经地提醒,“这个信盒,是交给维斯弗殿下,还是……”
两名下属的话,“血魔女”皆未回答,只是嘴角凝笑,对维斯弗说:“维斯弗,你要知道,我今天主要是救爱莱塔。阿诺德和胖胖,就算被深渊魔兽吞食,也无法被消化,最多被巫师长囚禁。至于你,我只是顺便救了而已。”
“是,多谢伯母的救命之恩。”维斯弗恭敬地致谢。
虽然不明白老师为什么特意提起此事,但听到主要是为了救自己,爱莱塔顿时感动万分。果然,老师是疼她的。
“至于你的兄长,”“血魔女”瞥了眼皇长子的尸身,冷笑了一声,“他这是咎由自取。今天这殿上发生的一切,无论怎么调查,结果都会与我所说一致。你明白吗?”
“明白了。侄儿身陷巫师团圈套时,被伯母所救,随后我们一同来到这里与皇兄对质。皇兄自知理亏,便服毒自尽了。”维斯弗心领神会地说,“对吗?伯母。”
“连说辞都编好了。”“血魔女”对他的领悟大加赞赏,“爱莱塔,跟人家学着点,这才是做大事的头脑。”
“哦。”爱莱塔轻轻应了一声。
做大事?做什么大事?老师在说什么,她为何听不太懂?还有维斯弗,方才还一个劲地追问皇长子的死因,现在却顺从地帮“血魔女”圆谎。
“维斯弗啊,”“血魔女”边满意地点头边说,“你父皇失踪,储君人选的皇长子又畏罪自尽。你们雷兹特,现在群龙无首了呀。”
“朝中还有众大臣在。”
“那些家伙,不过是群草包而已。再说,总得有个主事的人吧。”
“血魔女”的话让爱莱塔清醒过来。雷兹特皇帝失踪,皇长子身亡,那么储君甚至可以说是下届皇帝的人选就空了出来。现下正是不受瞩目的庶子出头的好机会。当然久不在朝中的维斯弗需要有人支持。那么有什么比得到“秘皇”和“血魔女”更有力的支持了呢?
“侄儿不才,虽对朝政不甚熟悉,但值此雷兹特危难之际,也希望为国出一份力。”维斯弗果然很识趣地向“血魔女”表达自己的态度,“不知是否能得到伯父和伯母的指点。”
“指点嚒,应该是不能的。”“血魔女”眼中露出精明的神色,与当年和霍伯特伯爵定契约时一模一样,“你知道的,罗瑞他现在是奥斯比尔的议员,身份上不便干预雷兹特内政。而我……现在正禁足呢,稍有举动就会被高层的老头老太们责骂。”
“伯母说的是,”维斯弗却并没有感到失望,“只是侄儿有一事不明,请伯母赐教。”
“你说。”
维斯弗笑了笑。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这也是个厉害的家伙。
“请教伯母,”维斯弗说,“既然您已被魔法团高层禁足异史室,那今日怎会在此呢?”
“喔呵呵……”“血魔女”佯装尴尬地捂嘴笑了,“我好像被人抓到把柄了呢。”
“喔呵呵,小子唉,”胖胖学着主人的模样笑着,“敢说出去,信不信今儿就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侄儿不敢,侄儿一定会替伯母保守这个秘密的。”维斯弗说完,十分期待地看着“血魔女”。言下之意便是:你看着办吧,让我保守秘密,总归要付出点代价。
“嗯嗯,这是自然的。你要知道,维斯弗,”“血魔女”满意地点点头,“伯父毕竟是在帕瑞斯长大的,这里有很多他的好朋友。包括当年你父亲,若不是这些好朋友帮忙,他又怎会挤掉嫡子的兄长,稳坐皇帝宝座呢?”
关于这个,爱莱塔有听说。据说雷兹特皇帝也是庶子,和维斯弗一样不被皇室看好。然而先皇晚年,却一改以往看重嫡子,反而倚重庶子。连众大臣也是改变了态度,以至于嫡子气不过,图谋造反而被斩杀于大殿之上。如此说来……这与当年的情形十分相似。
“是,侄儿全仰仗伯父和伯母了。”
“不过呢,维斯弗,”“血魔女”对维斯弗的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我和你伯父不一样。他帮人图钱,而我……图利。”
不都差不多吗?爱莱塔内心嘟囔。老师他们俩口子,向来不隐藏自己的欲望,跟别人做交易,更是直来直去的,既不给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无法让人拒绝。
“不知伯母想要什么?”维斯弗并没有感到意外,恭敬地等“血魔女”开价。
“血魔女”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坐正了身子,表情严肃地看着维斯弗,然后才缓缓说道:“妖精族在雷兹特的所有动向。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
“这……”维斯弗皱紧眉头,迟疑着。
“怎么,很难办吗?”
维斯弗看看“血魔女”笑了,他说:“伯母莫不是在试探我?”
“怎么讲?”
“众所周知,伯父的‘秘盟’情报网遍布世界,雷兹特境内定有不少,否则也不会这么快便查出皇兄的事情。伯母这个要求,如此看来不是很多余吗?”
然而维斯弗的话并没有让“血魔女”的表情放松,她仍是很严肃地回答:“你久不在朝中,果然对皇室的勾当不了解。”
她的话让维斯弗笑容凝固,他问:“伯母指的是什么?”
“你以为各贵族拥戴希帕克,真的因为他是嫡出,又是皇长子,还年轻有为?”
“还有他的母亲,皇后殿下母家背后的推波助澜吗?”维斯弗想不出更多其他的原因。
而爱莱塔听出了“血魔女”话语背后的意思。
“是因为巫师团吗?”她问。
此话一出,维斯弗震惊地看着她说:“卡恩斯魔法使,请不要胡说。巫师团再厉害,也不可能能控制我国那么多贵族。”
但是他说这话时明显没有底气,因为他看过信盒里的书信,那里面可是囊括了雷兹特大部分的达官贵族。
“血魔女”拍拍爱莱塔的肩膀,赞许道:“我们爱莱塔越来越聪明了。”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爱莱塔心里嘟囔,方才还说维斯弗聪明,现在又夸自己。老师可真是多变。
“维斯弗,你还未真正参政,自然不明其中的错综复杂。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雷兹特自建国伊始,便暗流汹涌,它的控制权自始至终就没有掌握在皇帝手中。”
听着“血魔女”隐晦的说辞,维斯弗沉默了,他看了看故去的皇长子,回头问:“除了巫师团,还有妖精族吗?”
“血魔女”点点头,没有说话。
“伯母以为,妖精族对雷兹特的控制比巫师团更深入?”
维斯弗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血魔女”的回答。
“那么,我应该如何配合伯母呢?”虽然没有得到口头的回答,但维斯弗的猜测已被默认。他苦笑一声,继续问。
“巫师团在雷兹特境内根深蒂固,要除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血魔女”这才开口,“我会给你提供相应的人力,以协助你清除巫师团势力。而相应的,妖精族必然会趁机强化他们对雷兹特的控制。届时……”
“届时我必将妖精族的一举一动都告知您。”维斯弗接着“血魔女”的话说下去。
“血魔女”此时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单,递给了维斯弗,补充说道:“这份名单给你。上面皆是你需要提防的人,当然不在名单上的也不可掉以轻心。罗格。”
听到她的呼喊,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从侧门走了进来。
“大人,殿下。”男子向二人施礼。
维斯弗盯着他看了半天,似曾相识,却叫不出名字来。
“这是罗格?纽恩。”“血魔女”介绍说。
“是的是的,纽恩少将,我们见过。”维斯弗连忙还礼。
纽恩?这个姓氏让爱莱塔想起学姐,此人莫不是……
“他是拉瑞娜的父亲。”果不其然,“血魔女”进一步介绍此人便是学姐的父亲,“他曾受命潜入利克斯等人一伙中,也获得了更多巫师团势力的信息。”
“受命?”维斯弗咀嚼着这个词,来回看了看“血魔女”和纽恩少将,恍然大悟,“原来伯母已思虑多时了。”
对此,“血魔女”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回答说:“维斯弗,不要问,也不要说。你只要知道,罗格会助你一步步铲除巫师团在雷兹特朝中的势力。而我,不是巫师长,也不是妖精王,对于雷兹特一点兴趣都没有。”
“伯母自然对雷兹特不感兴趣,因为您对妖精族感兴趣。”维斯弗一语道出“血魔女”的目的。
“废什么话!”胖胖鲁莽地打断他,“主上大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对你百利而无一害。懂不懂,小子?”
“胖胖,大人们说话,你就少插嘴了。”阿诺德好心提醒道。
“哈,大铁牛。老白说我也就算了,现在连你也说我。真当本大爷是吃素的!”欺软怕硬的胖胖,感觉被看扁了,转头扑上去就想咬阿诺德的腿,却被“血魔女”揪住了颈脖的皮毛无法往前。
“胖胖,阿诺德的铠甲很贵的,咬坏了你赔不起。”
“哼!放你一马!”主人劝阻下,胖胖这才罢休。
“爱莱塔,你留下来,配合拉瑞娜,魔法团那边还要交代很多事情。阿诺德,把信盒交给罗格吧。”说着,“血魔女”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好了,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伯母,请等一下。”但维斯弗却叫住了她,眉头紧锁。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您……”维斯弗欲言又止,想了想后还是大胆地问道,“清除巫师团在雷兹特的势力,我当仁不让。但,您怎么能肯定他们……朝中大臣,还有皇后,定会选我?父皇子嗣繁盛,成年的庶子除我之外,还有三人。”
“可是我和你伯父就认识你啊。”“血魔女”的回答甚是奇怪,却也道出了其中的含义。
安排。爱莱塔想,老师除了刚刚说的这些安排之外,估计早已在朝中安排了不少人手,以确保维斯弗会被众推为储君吧。
至此,爱莱塔隐隐觉着老师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最终的目的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