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仙宫大乱,玉潋心沿着长廊一步步朝前走,步履轻缓从容。
众仙君战战兢兢地后退,看向那红衣女子的眼神好似瞧见什么可怕的怪物。
人群向两侧分开,留出丈许宽的小道,这条路一直向前,通往天庭最庄严宏伟的建筑。
半个时辰以前,仙后紧急召集仙君议事,连卧病于床的仙帝也撑着伤体现身于天庭,与众商议出兵凡界,夺取天源之事。
不过,以仙帝之口讲说,真相便换了模样。
道是那天源本就是仙界之物,不过是为了扶持凡界,暂时将它寄放,而今便到了将天源取回的时机。
众仙君仙将自然没有异议,可是,不曾想百万仙兵派出之后不久,尚未等到仙帅捷报,反倒迎来一名浑身是血的仙兵。
那仙兵自仙门而来,连滚带爬地扑进天庭,惊扰仙君议事。
众人大惊失色,仙后的脸色也是瞬息万变,情急之下竟不顾仪态,匆忙站起身来,喝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大事不好!”那仙兵牙关发颤,浑身打着哆嗦,吐字不清,断断续续,“有人,有人强闯天门!”
他话音将将落下,殿外便起喧哗之声。
震怒的喝骂声夹杂间或悲惨的哀嚎,拦路的仙兵仙将无故爆体而亡,鲜血四溅,群臣惊惶,慌乱向两侧飞退。
待众人散开,人群尽头那道风华万千的红衣女子便显现身影。
这条通往天庭的道路十分宽阔,玉潋心一步步平稳地走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踏上庭前玉阶,神色坦然,与仙后震惊的眼神四目相对。
“你……”仙后颤着声吐出一个字。
玉潋心眸色清寒,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你们仙界派出的百万仙兵已被送入虚空之境。”
王座前的女人脸色又白了几分,一脸威仪的仙帝则目露疲态,嗓音嘶哑地问她:“你是何人?”
闻言,玉潋心勾起唇角一声哼笑,回答:“吾乃玄影仙尊之传人!”
话音落下,仙帝双眼倏地睁大,仙后亦是一个踉跄跌回后椅。
庭上群臣皆惊。
玉潋心再上前一步,距离仙帝与仙后不过十步之遥,回过神来的殿前仙卫纷纷涌上大殿,从四面八方将玉潋心围困。
闪烁寒芒的枪尖齐齐指向她的要害,只要仙帝一声令下,百枪齐出,必叫她含恨殒身于此。
身处包围正中的红衣女人却神色如常,眼神平静地望着王座上的两人,微微扬起的嘴角似噙着两分寡淡的微笑,轻佻又讽刺。
“你到底想做什么?!”仙后胸口急急起伏数下,色厉内荏地呵斥。
玉潋心平静地回望着她,两眼弯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仙后大人不必惶恐,倘使你们识趣,我自然不会取你们的性命。”
言罢,她话音稍顿,而后视线转向脸色苍白的仙帝,声音陡然一沉,“仙尊蒙冤,若非机缘巧合留下传承,恐怕无有沉冤昭雪之日!”
“作为罪魁祸首……”她眼中闪烁寒芒,蓦地扬声高喝,“仙帝!仙后!你们今日若不给出一个说法,我便掀了这天庭,捅破苍穹,令你二人去黄泉之下告罪仙尊!”
这一声厉喝有如平地惊雷,震得天庭内外人心惶惶。
殿上众多仙君面面相觑,其中不乏知晓当初斩仙台弑杀玄影仙尊真相之人,此时愈加惊骇,却不得已缄默不言。
仙帝仙后掌管仙界,座下臣民数百万,自有无上威严,却还是头一回有人当众指着他二人的鼻子喝骂,要求他们为含冤而死之人告罪。
那座上二人脸色变了又变,仙后震怒,一掌拍碎了御座扶手,冷喝道:“放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能由得你在此地撒野?!”
百万仙兵皆被流放,简直无稽之谈!
她赌玉潋心只是在虚张声势,已暗中命人联系领兵之帅,唤他速速回援。
岂料,玉潋心早已洞悉她之所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还真就好奇这仙宫有何神异之处,是我碰不得的。”
玉潋心哈哈大笑,见一仙官脚步匆匆而来,绕行于御座旁侧,正要在仙后耳边小声禀报,她突然开口插话,“怎么?是不是联系不上?”
仙官神色微僵,在仙后逼问的眼神中,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仙后霎时脸色惨白,血色尽失。
“敬酒不吃吃罚酒!”
玉潋心笑容戏谑,眼神森冷。
嗡一声响,修罗神域凭空乍现,笼罩仙界天地。
仙后瞳孔骤缩,便见玉潋心身影一晃,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仙兵未能阻其分毫,只一眨眼,便出现在她跟前。
其人出招速度极快,手掌留下一道残影,未及退避,便一把扼住她的喉咙。
仙帝陡然震惊,待他反应过来,欲出手相救,却被玉潋心反手一个巴掌平地掀飞,落入人群之中,被四周仙君拦下。
可众人竟不能抗下余波冲击,连退十余步才勉强站稳。
仙帝瞳孔微暗,张嘴便呕出一口血来,猩红的血沫沾染他的衣摆,一身华服转眼间变得狼狈不堪。
玉潋心扼住仙后咽喉,当众将她拎至半空。
“看来阁下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她眉眼弯弯,笑得纯良,却令在场所有仙君背脊发寒。
“总有人要为你们的愚蠢和自私付出代价。”玉潋心唇角一勾,眼底冷光乍现。
随即,便见她身后虚空一阵剧烈波动,地面无端塌陷一块,惨叫声此起彼伏,约莫十数仙卫被卷入虚空乱流之中,不知去处。
周围未受波及,捡了一条命的仙卫心有余悸,连连后退,满头大汗。
仙后愣怔地望着这一幕,一时间,不知是震撼还是惊恐,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仙帝挣脱众仙君的搀扶,朝玉潋心走过去:“朕为过往之私心忏悔,可如今,仙界天源衰微,实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凡界千万苍生是命,仙界百万仙君也是命,朕没有别的办法……”
玉潋心面露嘲讽的讥笑,冷眼斜睨着他:“没有别的办法?倘使仙帝大人想不到法子,小女子倒是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
她脸色阴沉,冷笑着说:
“凡界天源封印已解,只要你们投诚,答应从今以后,仙界成为凡界附庸,开天门,建立凡界与仙界之间的传送法阵,我可以考虑将妖界的天源分出部分,给仙界续命。”
她每说一句话,仙帝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那“投诚”与“附庸”四字道出,举座皆惊,庭上所有仙君同时变了脸色。
玉潋心的手还扼着仙后的喉咙,仙帝进退两难,像有一团棉花堵住他的嘴巴,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但玉潋心脾气躁,除了对待阙清云,她从来没有足够的耐心。
“我数三下,如果没人说话……”她眉梢一扬,哼笑道,“那你们就不必回答了。”
言外之意,无外乎让凡界与仙界割裂,倘使她不亲自动手将仙界摧毁,那便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不给天庭仙君喘息的机会,玉潋心竖起一根手指,念道:“一。”
御座前那黑洞洞的巨大窟窿还提醒着众人方才那诡异不可置信的一幕,玉潋心的声音仿佛追魂夺魄的阎王帖,令一众仙界高手胆战心惊。
“二!”
玉潋心五指收紧,仙后口中发出古怪的嗬嗬声,一张端庄淑雅的脸庞涨起可怖的青紫之色。
仙帝双拳紧握,庭上众仙面面相觑,小声议论他们今后的命运。
倏然间,人群中暴起可怕气劲,一道人影飞扑而出,隔空一掌拍向玉潋心。
乃是不能接受如此奇耻大辱的仙君主动发难,欲振仙界神君的威严。
时间被无限延长,所有人同时抬首注视着这一幕。
掌风过境,须臾间便至玉潋心的面门,眼看就要将她的头颅击碎。
倏尔,虚空中漾起柔和的縠波,掌风遇水消融。
一滴滴雨从天空中落下,向来晴空万里,滴雨也无的仙界迎来万古自今第一场瓢泼大雨。
那雨水击在发难之人身上,将他不死不灭的神躯洞穿无数血孔。
鲜血融进雨中,血色的雨滴继续为玉潋心所用,一层水膜将那肉身包裹,听得哗啦声响,其人尸身四分五裂,散作一地碎肉,跌进虚空乱流之中。
红裙缥缈,不染纤尘。
玉潋心动了动嘴唇,将要吐出最后一个音节。
“仙界投诚!”仙帝嘶哑的声音盖过她将要道出的话语。
此言一出,整个天庭鸦雀无声。
众仙君神色惶然而恐惧,目睹同族之人暴毙,见证仙界成为凡界附庸,他们却无话可说。
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不能,也无法改变什么。
仙后踉跄跌坐,艰难而急促地喘息着。
玉潋心施施然放手,转头居高临下地望着身形狼狈的仙帝与一众仙君,语气淡漠地吩咐:“立魂誓,定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