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关氏惦记着女儿说话,抽空上楼去看了女儿一眼。在门口瞧着睡得挺香,可一走进去就能发现女儿脸色变得格外红润,仿佛抹了胭脂一样。
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上前摸了摸女儿额头,虽不是滚烫,却也绝对不是正常温度。
发热了!
关氏慌慌张张下了楼,和厨房里人说了一声便自己批着蓑衣去请郎中了。
厨房里缺了谁都不可以,只有她活儿是最清闲最不用人。关氏自己也知道郎中在哪里,也能不麻烦别人就还是自己去吧。
城里路可比乡下好走多了,大路都是用石板铺就,小心些走倒也摔不着。
关氏还是请之前给女儿看腿伤郎中,特地和他说了女儿已经开始发热,那郎中带好了药上楼一诊脉,立刻便拿了药给关氏去煎。
许是城里郎中用药好,一副汤药下去不到半个时辰黎湘热便退了。只是也奇怪,热退了,人却一直都不醒。
郎中一天之内跑了好几趟,又是扎针又是灌药,一点用没有。倒把关氏两口子给心疼不行。
“姑姑,不如我去趟书肆,请柳夫人想想办法,找个好点儿郎中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关氏都差点儿忘了女儿还有这么个交好人物。
虽然她不知道陵安柳家到底有多富,但柳夫人认识郎中肯定比她请来这两个靠谱多。
关翠儿不敢耽搁立刻一路小跑去了书肆,正赶上青芝准备关门。
“青芝姑娘,等等!”
“你是……”
青芝一开始还没认出来,直到关翠儿走到屋檐下摘了斗笠才看清了样子。
“翠儿,你怎么来了?湘丫头呢?”
“青芝姑娘,我表妹她今日摔伤了,发热后一直昏睡不醒。找了两个郎中看了也没有什么效果。所以,所以只好来打扰柳夫人,想问问夫人有没有熟识医术高明郎中。”
一听黎湘生了病,青芝心里不免也担忧起来,连忙上楼和夫人说了一声。
“昏睡不醒?青芝你去趟秋漓苑,将秋老送过去好好给湘丫头瞧瞧。”
柳娇虽然也挺担心,但这么大雨她实在不大愿意出门。
青芝很快离开了,她一个人脚程快,所以并没有带着关翠儿一起。
黎家众人得知柳家夫人已经命人去请郎中了,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床上人疑惑问道:“你们怎么都挤在屋子里啊?”
“湘儿!你醒了!”
都快六个时辰了,谢天谢地她总算是醒了过来。所有人顿时又感觉有了主心骨,踏实多了。
关翠儿倒了点水递过去。
“你啊,发个热就叫不醒了,一睡就是五六个时辰怪很。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睡了五六个时辰?”
黎湘支起窗户,看着外面昏暗天色,一时也被吓到了。她怎么会睡这么长时间还叫不醒?
身上除了腿还有些疼,其他地方……
她摸了摸胸口,总觉得有些闷闷。
“娘你别担心了,我没事儿,大概就是累着了。等下我再喝点药,明儿肯定就好全了。”
关氏听了这话,放心了不少。正擦着泪呢,突然想到之前翠儿好像去柳夫人那儿请了人。
这就尴尬了。
“当家,那柳夫人派人估摸着快要到了,你下去迎一迎,顺道跟人好好解释解释。”
“行,那我下去了,湘儿你好好照看着。”
黎湘一头雾水。
“怎么还有柳夫人事儿?”
“还不是担心你给急,娘也没办法,想着柳夫人家大业大,认识郎中医术肯定不错,这才让翠儿去找了柳夫人。只是,翠儿刚回来,你就醒了。”
关氏回想起来还是后怕,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
“湘儿,日后别那么拼了。赚少点就少点,够花用就行,别把自己累着了,娘经不起吓。”
黎湘知道,大哥失踪了,兴许已经没了,自己这个唯一女儿就是她精神支柱。
“娘你放心,我知道了。”
两刻钟后,一辆马车急匆匆驶来,停在了黎家小食门口。
“哎呦我这一身老骨头都要叫你给颠散了,青丫头,你这是公报私仇。”
“老爷子,您这可是冤枉我了。人家病人正等着瞧呢,当然是要快些赶过来。我也是听夫人吩咐嘛。”
青芝撩开车帘,扶着秋老下了车。
“你说病人就住这儿啊?这也太破了,哪像是夫人朋友。”
秋老一边嫌弃,一边提着裙裾踩着比较干净地方进了黎家。
“臭毛病真多。”
青芝收了伞,跟进去就听见屋子里人在说黎湘醒了。
秋老倒也没恼,只说醒了就好。
“不过老夫还是得去瞧瞧,总得让我和夫人有个交待。”
黎江自然是求之不得,立刻将人请到了楼上。
“青芝姐姐!”
黎湘一瞧见人便甜甜叫了一声,青芝想笑来着,碍于身旁跟着秋老,只好忍了下去。
“夫人知道你病了,特地让我去请了秋老来给你瞧瞧,老实坐着。”
“哦……”
黎湘乖乖坐好朝秋老道了谢。
“老头子我呀也是听命于夫人,小丫头你要谢就谢夫人吧。来,把手伸出来。”
秋老一上手搭脉,神情立刻正经起来,加上那一头花白头发,莫名有种世外高人感觉。
黎湘一点儿都不紧张。不过是腿上伤口发炎引起发热,现在热退了,只要再吃几副药等伤口结痂就好。
谁知那秋老神色从一开始镇定到慢慢紧皱了眉头,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大惊了一下。
他就坐在黎湘对面,他神色黎湘瞧清清楚楚,弄得她心惶惶。
难道自己真有什么病?
“丫头,你除了腿上伤疼痛之外,身上别处有没有哪儿难受?”
黎湘这下倒是没有瞒着了,老实和秋老说了心口老是闷闷,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
秋老点点头,从自己随身箱子里取了根银针出来,直接扎了黎湘食指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了个小白瓶儿出来接了指尖血,还是挨个儿扎。
十个手指头全扎了一遍,黎湘忍不住问道:“秋老,我是得了什么病吗?要血做什么?”
“自然有它用处。你病,好治,一会儿开了药连服七日药到病除。”
他只说好治,却不说是什么病,连青芝问他都不肯说。收拾好东西后,又要求看一看黎家人厨房。
“楼上那丫头平时和你们吃东西是一样吗?”
所有人都点点头回答道:“自然是一样,天天都是如此。”
“那碗筷呢?”
说到碗筷,关氏直接打开了橱柜拿出了一个深棕色木制雕花碗。大家用几乎都是陶碗,可她也不知怎么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说是很有古董范儿。
关氏听不明白女儿话,只不过女儿喜欢也就随她去了。
“湘儿平日里吃饭都是用这副碗筷,店家说是用楸木制,价钱也便宜,可惜就这一个。”
秋老拿在手上,仔细瞧了瞧,又倒了些水进去查看,心里有了底。
“这碗我拿走了,诊金就不必给了。”
他给青芝使了个眼色,青芝也不好当面再问他什么。一直鳖到回去路上,才问了他。
“秋老,你拿人家碗做什么?湘丫头病很严重吗?”
“不严重,我说是实话,只要连服七日我配药,保管药到病除。”
“那她到底是什么病啊?神秘兮兮,她们一家都被你弄得担心死了。”
青芝自己也是好奇不得了。
“她那不是病,是中毒了。只不过平时看不太出来,今日发热催发了毒性才昏迷了几个时辰。”
“就这个碗?”
秋老拿着碗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青芝好奇仔细打量了下他手上雕花碗,越看越觉得眼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碗我瞧着好眼熟啊……”
“眼熟就对了,送我去秦六那儿,我有事要和他说。”
青芝:“……”
臭老头儿,说话老是说半截,可急死人了。
一直到下车,秋老都没有再说过什么。他拿着碗,脸色肃穆,直接去了秦六书房里。
“秋老?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给你看样东西,呐,瞧瞧。”
他把那碗往桌子上一放。
“怎么样,眼熟吗?”
秦六脸色大变,骤然起身拿过碗仔细打量道:“这碗是哪儿来?不是已经被人烧了?”
“应当是和当初那一只同一根木制出来,今日我去瞧那黎家小姑娘,她脉象和当初柳老爷子脉实在太像,只是她乃轻症,身体底子也好,吃几副药就没事了。”
“黎家?可知这碗是从哪儿买来?”
秋老摇摇头。
“这个就要你自己去查了。当初碗被烧了,采买人也死了,这么多年也查不出个头绪。现在又有一只这样碗,查起来应该要容易多吧。我老头子没什么本事,这种事还是你去操心,我走了。”
说完他便起身要走,秦六赶紧叫住了他,欲言又止道:“夫人那儿……”
“行行行,我知道,会编个好借口。”
秋老不耐烦关上门背着手走了。
书房里秦六拿着桌上碗,眼神一点一点凝重起来。
当年柳老爷子撑着病体给自己和娇娇办了婚礼,之后就再也起不得身。自己和娇娇陪在床前,无数次端着这个碗给老爷子喂药,如何能不熟悉。
这回总该让他查到点儿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