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征十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手上依旧传来刺骨疼痛,不用想也知道,朝仓千夏希望他借此长个记性。就像当初被无神悠真拉着,连带无神梓一起偷偷跟踪对方,到后来弄丢无神梓,害得对方被不知名人士割得遍体鳞伤之时那样。
那三天,他和无神悠真被对方无视了。
她向来说不出什么重话,对外表达不满的手段,仅仅是靠着生闷气不搭理人。
“醒了就自己给自己治吧,”赤司研二的声音自门后传来,“这回是我失误,没想到那小子玩得那么溜的火那么厉害。”
当年的白桦也不过是个接触修真不过快三月的孩子,虽闯过一轮秘境,可实际上他在那秘境里到底成长到了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他也是没想到,连冰灵根的乾华都能随手借来玩的火,不受管教之时脾性竟如此之大。
缓慢处理着手心的那层完全炭化的肉,赤司征十郎轻声问道:“白桦,是姐姐前世?”
“可以这么说吧。”
被女儿盯着早已戒了烟的男人的办公桌上,最近的烟灰缸里总是满满当当塞了一堆烟蒂,到了昨日才收拾干净,免遭因此被念叨的命运。
赤司研二翻了一页纸,扫阅完送来的报告后,抬头看向浑身狼狈,但气色已然好转的少年,只是道:“你其实一点都不像我。”
赤司征十郎安静地听着。
几乎所有年长的族人都说,他是赤司研二的二代,那个年少叛逆,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资的存在。
可是本人否定了这个说法。
母亲曾经,也否定了这个说法。
“你果然还是大哥的儿子,性格跟他一样,臭脾气。”
——“征十郎和爸爸很像啊。”
“认定了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抓在手里。”
——“但是征十郎,千万别学你爸爸哦。”
赤司研二有些疲倦地靠在了座椅上,看着这个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少年,轻声问道:“哪怕都这样了,还不死心?”
天堑一般的差距,已经不是靠着努力,就能赶得上的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无法用任何东西填补的时间。
“您是在以什么身份希望我死心?”
“臭小子,这一点都计较。”赤司研二嫌弃地摆摆手,“好了就给我赶紧走,孩子大了也不听话了。”
“姐姐今晚似是另有安排。”
红发男人挑眉,语气微沉:“你小子可以啊?还指望我当间谍呢?”
少年玫红色的双眸无波无澜,依旧是一副温和模样:“我只是有点不放心。”
“你现在去只是找死,就算想见世面也不是这么见的。”
“……”
“她不会希望你去的,就像当初那样。”
“可您后悔了。”
被戳中痛脚的赤司研二瞪了赤司征十郎一眼:“老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带回家。”
不,更早一点的话,最后悔的,其实是硬要拉住白桦,却在最后放开了手的他也说不定。
赤司研二兀地泄了气,侧头看着办公桌上,那属于他们一家六口唯一的合照里,那个笑得很是灿烂的孩子,哑声道:“别逼她,征十郎,算叔叔求你了。”
“那孩子和你母亲不一样。”
那是块被火烤了成千上万次却未有一丝融化,但只要用手轻轻一碰,就会变得粉碎的冰。
“这件事,我自认为我比您更清楚。”赤司征十郎看着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模样的长辈,第一次对着对方流露出了负面情绪,带着些许埋怨和愤怒,“您大概从来都不知道,国中的时候,姐姐把自己逼成了什么模样。”
赤司研二呼吸一滞,猛地看向了对方,两双眸色一样的眼睛对上,却是见少年眸中的了然一闪而逝。
“看来您是多少知道一点的。”
“她在国中遇到了什么,才会对着普通人泄露杀气。”
“……”
“明明是住在一起的家人,为什么连她的精神紧绷到哪怕是和友人在一起都会戒备四周的时候,您看起来却一无所知呢?”
“姐姐国三时候的生日过得高兴吗?”赤司征十郎迈步走到了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神情晦涩的赤司研二,“隔天周六来帝光的时候,她迟到了十五分钟,一整个早上下来,发呆发了足足两个小时。”
“叔叔,那一天之后,我就再也没在帝光见到她了。”
“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
坐在沙发上一直听到现在,气息完美消失的以诺有点不安地问道:“研二,我能下班了吗?”
“连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清楚朝仓千夏国中有段时间一直都睡不着,到最后又莫名能睡着了,最近说开后获得保证也就放下心不再追问的赤司研二哑声问道。
“……艾丽莎说她那段时间变成了别人。”
“谁?”
“不知道,但是幕末年代的事情。”以诺飞速答问后,看着赤司研二的神情,不由得没了声。
最为关键的,他还没说,艾丽莎应该是不希望研二知道,当时才会含糊过去的。
赤司研二瞳孔骤缩,想起了那天晚上追问时,朝仓千夏轻描淡写的回答。
——“我当过壬生狼。”
赤司征十郎想起了当时询问那位桐人后获得的情报,有些艰涩道:“雪村千?”
那也许根本不是和姐姐同出一脉的剑客,那就是另一个朝仓千夏。
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
那个孩子,在他不知道的睡梦中,成为了那个时代近乎无人不知的杀人鬼。
一时间,赤司研二觉得空气有些过于稀薄了。
他恍惚想起了当朝仓千夏为了救自己而暴露出古怪能力,满脸冷淡地评价着那位对自己有着大恩的首领时,他的那句近乎是质疑朝仓千夏这个人的话。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怎么样的?
她明明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最好,伪装成了他期待的那副样子,可他这个一度对她不上心,自顾自以为全是遂了她的愿而不曾表露分毫的父亲,又当真知道她该是怎么样的吗?
真正在逼她的,是他赤司研二啊。
“研二,我能走了吗?我有事要去找艾丽莎。”以诺的神情有点焦急起来。
“她让你别跟去。”
“我知道,但那其实和我也有关。”被自己的哥哥下药弄晕后,打至重伤送往格莱斯海姆岛的以诺嘴角微抿,“当初的东西既然能让我晕过去,艾丽莎不一定会没事。”
“我不放心。”
“……把这小子一起带去吧,”赤司研二的声音微不可查,“错的,也许是对那孩子太过放心了的我。”
话音刚落,以诺就是来到赤司征十郎身边抓住对方瞬移消失了。
良久,乾华从秘书室走出来,看着把把自己深深埋进双臂之间的赤司研二问道:“雪村千是何人?”
赤司研二似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只是有个沙哑的声音悄悄响了起来。
“他最不想成为的人。”
十七点四十,家中。
被近山香塞了一身大红色露背晚礼服,甚至还画了个妆的朝仓千夏满脸懵逼地看着对方给她刷刷刷来了个三连拍。
“……香姐,我以为我们是秘密行动?”
“放心啦,”同样穿了一身妖娆服饰的近山香拍拍胸,在朝仓千夏盯着那波涛汹涌之际欢快道,“不成功便成仁,最后养养眼,权当打气。”
“倒是对我有点信心啊。”朝仓千夏无奈,却也是掏出了手机自拍了一张。
“发给男朋友?”近山香好奇地凑了过来,看到那张照片后脸上又是挂上了嫌弃的表情,“就算你底子好,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这一拍,一百分变成了六十八分。
“我答应了一个朋友给她看看我化妆后的模样的。”朝仓千夏姑且还是没把照片发过去,省得铃木园子在这时候夺命连环call她。
“对了,你真的没事吧?”尽管清楚朝仓千夏是最有分寸的那一个,近山香还是犹豫地问了出来。
“我清楚我该做什么。”少女从首饰盒里翻出一套朝仓千叶给的生日礼物,然后被近山香瞪了眼硬塞回去后,看着对方选了一套钻石的,刺破耳垂戴好耳环,朝仓千夏把头发整理了一下,轻声道,“这件事,我没有资格插手。”
“那不是你的错。”
“……我不知道。”
“这是我的错。”朝仓千夏双手环胸面对这一众妖娆美男的场景,笃定地点了点头。
“你说要多带几个,可没说要多带那么多。”近山香嘴角微抽,“一般的纯血种会带两个血仆,闲小姐特立独行带个三个也就最多了,这可……”
“无妨,”绯樱闲倒是淡定极了,“你能装成纯血种的吧?就假装你是我那刚醒不久的妹妹好了。”
朝仓千夏思忖了一下:“差辈分了吧?”
“我倒是不介意。”
不,我介意。
坚持辈分问题的朝仓千夏问道:“你的祖宗呢?”
“绯樱一族的纯血种,只剩我了。”
“那就好了,”朝仓千夏笑起来,在绯樱闲有点困惑之时,金眸微闪,朱唇轻启,“吾名艾丽莎?海因茨,绯樱一族的始祖之母。”
艾丽莎,借一下姓名啦。
银发女子眼眸微睁,却是没有询问任何事情,毕竟事实如何,与她毫无关系。
“艾丽莎!”以诺握着赤司征十郎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看着眉目如画,黑发金眸的女子时愣了一下,喃喃道,“艾丽莎?”
原本还绷着灿烂笑容的朝仓千夏一秒破功,讪讪道:“是我啊,父亲。”
“我知道,”容貌和她极为相近的银发青年眨眨眼,十分坦诚,“只是刚才你真的很像她。”不止脸,神情,声音,气势都别无二致。
“那就说我演得还不错,”朝仓千夏挑了挑眉,自我肯定道,“毕竟我是艾丽莎嘛。”
“嗯,艾丽莎最厉害了。”以诺诚心诚意地夸了那么一句,就是道,“我也去。”
一众到现在听得相当迷糊的人就是听朝仓千夏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父亲您在这里面选个搭档当你的血仆吧。”
多少对自己接下来要扮演的角色心里有数的几位男性:“……”
“然后玛丽亚帮忙带一个,星炼带一个,嗯,好的,齐了。”
绯樱闲带锥生一缕和近山香。
剩下的这帮一人一个。
满分。
戴蒙斜睨了一眼被以诺带来,却没说话的赤发少年,奇怪地问道:“你要带他?”
“我谁都不带。”朝仓千夏绕着自己的发丝,打了个响指让它变成了大波浪,随手撩到了后面,“既然选了这个身份,就得等人自己凑上来了。”
身边跟着血仆的话,一般自恃身份的家伙,就都不会凑上来了。
“那么诸位,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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