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寿康公主府中富有意境和情调的曲水流觞,陆家的家宴颇为庄重,依照古礼的分席制度,一人一席列于东西两侧,庄重雅道。
坐在主座上的是陆修,虽然来的人中有不少皇族,但今天是陆家过继的大日子,没有人会和陆修抢主座,来得不管是亲王皇子还是公侯卿士,都坐在下面。
乔微没有招呼女宾,女宾交给了陆家的主母崔氏。乔微跟在陆修后面,陆修和乔微今日穿着的都是玄端。玄端是一种礼服,从天子至士皆可穿。正所谓“朝玄端,夕深衣”,过继之日是要祭祀宗祠的,比起深衣,玄端的礼节性更强。
玄端无章彩纹饰,暗合正直端方之意,衣裳之制,玄端主之,玄端多为君子之服。
比起下面服饰华丽的众人,陆修和乔微的服饰多了几分底蕴和庄重。只服饰这一点,在场的众人纷纷感叹陆家的底蕴。一个家族的底蕴不是它有多少钱财,有多少子女,而是在一点一滴的礼节之中。如今世家多不复存,朝中官员多是寒门出身,他们对礼节的讲究就没有陆家这么细致了。除了上朝入太庙祭祀外,他们平日里穿衣服并无太多讲究。
陆修着玄端在场的众人并无太多意见,但乔微一身玄端,刺痛了不少人的眼睛,比如卫婵,比如萧玄等一众男主男配,前者是嫉恨乔微出了这么大的风头,以后的身份比自己还高,后者则是因为家中人都想要他们求娶乔微为妻,借此和陆家联姻。
比起萧玄等人,卫婵更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道:“阿微今日怎么一身男子装扮,这装扮倒也是奇特。”来到这个世界后,卫婵从未读书,北燕和南梁的人也基本上不穿玄端,所以她从未见过玄端,也不知道玄端的来历。
这话一出,周围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乔微身上,大家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当然也有人对卫婵的无知嗤笑。
“玄端自天子下达至于士,通用为斋服。”乔微半点不见惊慌,笑道:“我着玄端有何不妥,还请卫二姑娘指教。”比起卫婵亲切的称呼,乔微不带半点情谊直接称呼卫婵排行,仿佛在和卫婵划清界限,她就是在告诉众人她现在和卫婵没有关系,省得有人拿长姐什么的压她。
卫婵哪里听说过玄端的名字,她不通礼制,自然说不出乔微的穿法有什么错误,面色尴尬。
萧玄早已和卫婵互通情谊,见不得卫婵尴尬赶紧道:“男子上衣下裳,取意上法先王古制;女子衣连裳,寓意德贵专一。陆姑娘身为正明公弟子,却不尊礼制吗?”萧玄到底是受过皇室正统教育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回乔微。至于称呼,乔微已经过继,他若是不称呼其为陆姑娘,那是对陆修和陆家的不敬,萧玄不想与陆家这样的世家为敌。
乔微看了眼身旁的陆修,陆修对她点了点头,乔微明白她今日可以不用给萧玄留面子。
“五皇子此话差异,从古至今的礼制中并无记载女子不可穿玄端。”乔微笑道,“女子不着玄端是因为女子不入宗祠不祭祀,但今日是微过继之日,微得父亲和宗族同意得祭先祖,故按照礼制着玄端是为对先祖之敬意。”
“上士以玄为裳,中士以黄为裳,下士以杂色为裳,天子、诸侯以朱为裳,则皆谓之玄端。父亲得陛下隆恩,有三公之位,我以玄为裳,可有问题?”乔微反问道,关于辩论这个问题,很大一部分在于知识的积累,论读书学习,乔微自认还没有输过。当然这个父亲指的是陆修而不是卫桦。
在依旧以家世品行考核为官的北燕,父亲地位往往决定了子女地位,乔微被过继为陆修嫡女,陆修是三公,陆修之子可用上士之礼,乔微衣着并没有半点错误。
乔微给出的尊重先祖的理由让人无可辩驳,古今礼制中却无女子不可穿玄端一说,当然也没有女子穿过玄端的记载,今日是陆家的好日子,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惹陆修不快。
“姑母此言正解。”陆氏的旁支子弟陆皖给乔微撑场面道,四年的相处,乔微早就收服了陆氏旁支弟子的心。陆皖年纪比乔微大,但却是陆修的孙辈,称乔微姑母。
萧玄不忿,觉得乔微是巧言令色,但旁边的人都跟着捧场,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生闷气。至于卫婵更是生气,她恼怒乔微不给自己面子,也恼怒乔微不给心爱之人面子。
“好了。”陆修出声结束了这个话题,对着众人道:“美酒佳肴已备齐,请诸君共饮。”酒过三巡后,陆修以年事已大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临走前吩咐乔微替自己待客,乔微知道这是陆修向众人传达自己的地位,自然恭敬应是。
陆修离开后,众人也更放得开,有人提议作诗,卫婵听到这话,眼中一转,对着乔微娇笑道:“说来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我还从未见过阿微作诗呢。不过这也是正常,阿微常年在陆家,一年中也回不了卫家几面,知道的是阿微跟着正明公学习课业繁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阿微不喜卫家,不愿回家呢?”
卫妍听到卫婵的话气得发抖,这是败坏乔微的名声,说妹妹攀附陆家,不孝亲生父母,不敬宗族呢!
“二姐休要胡说!”卫妍着急地替妹妹辩解道:“陆姑娘之前虽没有常回卫家,但每过一月便会送上亲自为父亲母亲还有老太太抄写的祈福经文,父亲喜爱的字帖她费心寻来,母亲前年久病时亦是回府亲自侍奉汤药,逢年过节更是不曾缺席,上次祖母说喜爱广延寺明启大师的经文,陆姑娘更是亲上广延寺,与明启大师论经苦求,为祖母求得明启大师亲手所抄的经文,她时时刻刻惦念父母长辈,孝心可鉴呢!”
只要是为了乔微好的人都会称呼乔微为陆姑娘,这是对乔微如今身份的肯定,卫婵看似亲切地称呼乔微名字,实则是想忽视乔微陆家女的身份。
乔微知道她久不回卫家的事情,就算今日不为女主所提,日后也可能成为别人攻歼她的把柄,她向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落人口舌,该有的应对早已做好,她为嫡母侍奉汤药,以幼龄为祖母求经文,这一件件都足以让她成为孝子典范。
卫桦在卫妍说后也赶紧道:“陆姑娘之前侍奉父母至孝,再说正明公总不会过继不孝之人为女,大家说是不是?”说完后卫桦狠狠地瞪了挑事的卫婵一眼,以前他觉得这个女儿文采斐然,很是给卫家长面子,却没想到这女儿是个蠢的,他费尽心思用一个庶女攀上陆家,不是让卫婵来跟陆家结仇的。
有了卫桦的亲口证明,自然没人再说乔微不孝。至于被警告的卫婵,则是更加不悦。
乔微觉得可能是她忙着谋划天下,没有顾及女主,让女主太清闲了,才给了女主一种她很好欺负的感觉,三番五次地当着她的面挑衅她可是很久都没遇到了。
“诸位,这作诗是雅事,不过微觉得应当将诗作写于纸上,如此也可留下墨宝,引为后世佳话。”乔微提议道,之后转头看向卫婵,果然卫婵脸色煞白,和她想的一样这位女主并不会写字。其实若不是顾念卫妍也是卫家女,乔微现在就能够让卫婵身败名裂。
系统也注意到了,它觉得经过这个世界,它应当可以写一篇论文,名字就叫做——论穿越后学习的重要性。
乔微的提议除了卫婵没人会反对,卫婵想反对也不敢反对,若是反对岂不更是告诉别人她心虚吗?所以最后她是惨白着一张脸没有交上一篇诗作,而萧玄等人却将这一切归于乔微和卫妍对卫婵的恐吓,才让卫婵没心情作诗,发挥失常。
宴会结束后,乔微亲送一些身份尊贵的客人离开,这其中自然就包括萧玄等皇室子弟。
萧玄在临走时,狠狠地瞪了乔微一眼,还带着鄙视和嫌弃,“我绝不会娶一个心机深沉的庶女为妻。”
乔微听后面色不变,对着萧玄道:“殿下失礼了,陆氏女不嫁皇族。”她觉得男主不只是自负,还脑残。
萧玄被落了面子,一甩袖子离开。
不过,令乔微没有想到的是,脑残的不止萧玄一人。
慕容羽嘴角勾着邪魅的笑容,眼中阴翳,“陆姑娘当真是巧言令色,可曾学过《女戒》?女子妇言妇行,陆姑娘遵循几样?我南梁皇室要是娶妃,定然要贞静守礼的女子。”
“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慎言慎独,您又有哪一样遵循?”乔微依旧是有礼君子的样子,跟这样的脑残计较会有失她的身份。
慕容羽冷哼一声和萧玄一样甩袖子离开。慕容羽走后,接上来的是鲜卑拓跋淳。
“我鲜卑强者为尊,马背上定强弱,最是厌恶巧舌如簧的人。”拓跋淳高声道。
乔微没看出这位的潇洒来,莽撞和没脑子倒是看出来了,“何为强者?如尊父一般大败于魏国公之手,纳贡朝拜吗?一人之勇一人敌也,非万人敌也。文定天下武安乾坤,鲜卑今日尚不能明其中道理,可悲可叹!”
看着想要发怒,却被身后的北燕使臣押着回去的拓跋淳,乔微冷笑。
“久闻陆氏诗书礼仪传家,仁善恭谦,今日一见这话倒是不真。”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这次说话的是神医沐情。
一个接一个的,乔微觉得今日是自己的灾难日。
“正所谓医者仁心,前有张长沙公堂应诊,后有沐医师之师悬壶济世,但到了沐医师这里,却有三不医等规矩,医者慈明在沐医师这里一样不真,甚至是有损先贤之名。”乔微反驳道,剧情中为了衬托沐情的冷漠只对女主一个人特殊,说沐情有很多怪癖,寻常的病症不看,非临死的人不医等等规矩,她当时就觉得是个笑话,不管这位的医术如何,医品一定是不好的。
又气走一位后,本以为她能够清净一些,却不想她刚想离开,却又被人叫住了。
“陆姑娘且慢!”沈泽清叫住乔微,倒是没有像之前三人一样无礼,行了一礼方道:“在下叫住陆姑娘是想替阿婵赔罪,阿婵今日之话乃是无心,她善良单纯,绝无冒犯陆姑娘的意思。”
乔微觉得对方倒是不那么脑残,但是奈何眼瞎。
“是不是有冒犯之心,只有卫二姑娘自己清楚。”乔微打量着这位让卫妍喜欢的男配,确实温润如玉,得小姑娘喜欢,但乔微不是小姑娘,她道:“沈公子与卫二姑娘非亲非故替她赔罪,卫二姑娘可知道?若是不知,沈公子亦是失礼。与人致歉,贵在心诚,卫二姑娘尚无心致歉,沈公子致歉之心亦不诚。”
说完后,乔微便离开了,她只觉得今天特别累,跟脑残打交道心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