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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除奸柏空臆尽言 星盘命数欠穹冥4(1 / 1)

揽月见口说无凭,这个万年老人像是认定了死理,纵不肯信,于是取下发端的桂枝簪递了过去,道:“前辈您瞧,此桂枝便是您说的月影桂,亦是亡母真身。”

“亡母......”柏仙像是怕自己耳背听错了,睁大了眼睛问询一般的看着揽月。

揽月对他点头确认道:“是,母亲诞下我后不久便已离世。”

柏仙拄着风狸杖,佝偻着脊背上前,苍老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月影桂枝,触目伤怀,犹如抚过珍宝,像是在回忆往昔长卷,深陷在纷飞的思绪里,感慨万千。

柏仙一改顽童之相,庄庄其士道:“确实是月影桂,那刺姊妹异体同根,二人果然已谢世身故。万年岁月,浑如一梦,不觉已过春秋。”

程绯绯吃惊地看向揽月,问道:“天香夫人真身乃是桂花树?!难怪天香夫人谥号为‘天香’,是谓桂花之意,亦难怪揽月你身怀清甜桂香,原是承袭了天香夫人桂树之身。”

“这绝不可能!”柏仙厉声道。

“怎么就不可能,难道人人都跟您一样,乱认一番亲戚不成。”綦灿灿回怼道。

“哼!无论是除奸柏还是月影桂,或是雄常木、帝休杨,凡以躯化仙者命中皆无姻缘,更不可能有子嗣。”

綦灿灿道:“揽月又无需诓骗于你,这副容颜承袭自天香夫人,不是连你都错认了吗,这又如何作假。”

柏仙道:“天命有定端,守分绝所欲。人之星盘,命数已定,我等树中仙身,化朽木为神奇,星盘之中虽与常人一般亦有镇星、启明、悬玉、绛河、清汉等星屑,却独独缺了掌管姻缘的穹冥星,故而绝不可能陷入凡俗情爱。”

綦灿灿道:“您这红口黄牙、东零西落的,可不好胡说八道啊。天香夫人之女可就在你面前站着呢。”

“逆道违天,亦不是不可达成,但命中无有的东西,若是强求而来,必遭因果反噬。就譬如说,逆天改命!”

“前辈,您的意思是说......我母亲曾经改过自身星盘之中的穹冥星?”

綦灿灿和程绯绯忽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这怎么可能?”

柏仙生气道:“既是质疑于我,又何苦讨问!悉数万年之间,追求逆天改命者大有人在,就像......”

“摘星术......”揽月星眸微张,恍然看着柏仙。

闻之,綦灿灿和程绯绯恍然惊醒,道:“难道这事还与玄霄派有关系?”

揽月没有回答,她在脑中搜寻着陈朞第一次与自己廊下相遇那晚的谈话,陈朞曾说起他幼年时见过揽月母亲天香夫人之事,难道母亲为了能跟父亲殷昊天游弋人间、成就佳偶姻缘,真的以摘星术更改过星盘命数?如果是这样,母亲之死难道亦如柏仙所言,遭受到了逆天反噬?

不过揽月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前辈,那您所言的隅谷是何处,为何母亲与颜姨会在那里?”

“我等于九重天圜霞举飞升,各具使命,各保一方水土,各护一众子民。隅谷位于极北女真山,月影桂被安置于此,没想到一别便成永远,再与旧时友人不得相见。朝荣夕悴,看来老朽亦该解甲休士,据梧而瞑了。”

“你这老头儿,见过骂天扯地的,没见过出言咒怨自己死的。你放心好了,就你这等大快朵颐、狼吞虎咽的劲儿,且死不了呢。”綦灿灿撇嘴道。

“命不可忽,天不可违。该到老朽死之时,凭人力乞可回天。”柏仙像是在闲谈他人生死,早已看淡。

“揽月还有一问请教前辈。若母亲为月影桂树的仙身,那揽月之星盘命数中是否也缺了那掌管姻缘的穹冥星?”

綦灿灿和程绯绯倒一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还是揽月自己在意到了,明知道揽月心中情寄秦寰宇,若是没有那颗穹冥星,岂不是情深缘浅,相思惘然。

二人心焦情切,一同上前逼问柏仙。

柏仙被三人众口嚣嚣纠缠地心烦意乱,大声疾呼道:“哎呀,哎呀呀,吵得老朽头耳朵都乱套了,让老朽喘口气不成吗。”

綦灿灿最烦柏仙动作迟缓、慢慢悠悠了,但柏仙还偏就施施而行,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胸前衣襟,才缓缓开口道:“这......”

听到柏仙终于开口,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竖耳聆听。

“这......老朽也不知道。”

綦灿灿差点儿没被柏仙这没滋没味的话气得厥倒过去。

又听柏仙继续说道:“毕竟仙人孽缘,逆天诞子之事从未有过先例。”

揽月心凉半截,长睫垂下,缀满心事。

柏仙斜睨一眼,讪讪笑道:“尘缘化闲愁,徘徊流年渡口。不管星盘命数里有没有那颗穹冥星,老朽都奉劝于你:彩云易散,何必自寻哀愁。”

綦灿灿拉过揽月安慰道:“甭听这老头儿乱编瞎说,想是他被囚于?鼓学宫之中这许多年,不解男女风情,不懂绵绵情思。”

柏仙被綦灿灿这话一激,怏怏不服道:“孽海情天本就乃仙者大忌。”

“可是,母亲即便已是仙身,不也没有逃出一番痴恋,不惜逆天改命......”

揽月忧心殷殷,黯然伤怀,又是万年前故友之遗女,令柏仙视之亦然。

柏仙于心难忍,悲秋倍增,叹了口气说道:“苦口逆耳,老朽亦是真心规劝于你。你与你母亲是极像的,不仅是这副容貌,还有......所以极可能亦......”

“还有?还有什么......”揽月带着忧戚问道。

“老朽方才在炉后,偶见你畏火而晕眩,那便是承袭了月影桂的木质之身。”

“畏火?平素里我并不畏火,我还能烧炼......”揽月忽然言语卡顿,想到了什么,惊唤道:“是火浣裙!”

“这跟火浣裙有什么关系?”綦灿灿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难怪父亲会将母亲的衣裙为我改制,还叮嘱我一直穿在身上,竟是因为知道我乃木质之躯,畏火畏热。如今改换这身新宫服,故而不能耐热,才会焦灼难喘。”

“所以,”柏仙凝视揽月,说道:“你未经逆天改命,你认为自己拥有穹冥星命数的几率有多大?”

“我......”揽月哑然,这还用说下去吗,其中答案连綦灿灿和程绯绯都听得出来。

綦灿灿和程绯绯满目忧心,尤其程绯绯心事易重,已是愁眉泪眼,为揽月承袭而来的命数凄怆流涕。

綦灿灿素不爱女子哭,自己哽咽难鸣,还埋怨程绯绯道:“哎呀,不要哭了。老智昏庸之言,怎可认真!”

“黄口小儿,无知妄言。老朽话已至此,你等好自为之。”

柏仙低头指着地上那炉栗烧潜牛蹄堡,馋涎欲滴,说道:“潜牛蹄放凉了肉质会硬的,该不好吃了。老朽瞧你们无情无绪,大概今晚亦不会有胃口了,怕是可惜了这些珍奇食料,暴殄天物啊......”

“喏喏喏!是您的了。”

綦灿灿会意,勾起脚尖,轻蔑不屑地将面前的红泥火炉往柏仙身下挑了一脚,有意羞辱。

有了珍馐美味,柏仙倒不在意綦灿灿的态度了,“喀嚓喀嚓”在一旁徒手啃嚼起来,津津有味,大快朵颐。

柏仙满意道:“炖煮酥烂,汤汁浓郁,远胜麟肝凤髓,不枉老朽累月经年现身一回,过瘾!”

綦灿灿斜藐一眼,只见柏仙用他摇摇欲坠的几颗大黄牙,却吃得风卷残云,弄得杯盘狼藉,对程绯绯蹙眉厌弃道:“咱们仨人食不遑味,他倒狼餐虎噬,陶醉其中。你瞧他那夸张的吃相,同民间那些沿门托钵乞丐又有何异,你说他是道体仙躯,我怎的也不能信。”

程绯绯一脸苦笑,温柔和顺如她这般,也不免觉得面前这位傍观冷眼的仙长,铁石心肠,扎扎实实让她感悟到了人情似纸般凉薄。

那柏仙吃得极快,不上一刻工夫,一炉三人份的潜牛蹄便被他打扫了个精光。

柏仙又恋恋不舍地将红泥火炉里残剩的几枚栗子捡拾进口中,嚼也不嚼的囫囵吞下。

柏仙像是仍不尽兴,徘徊着脑袋东寻西觅,綦灿灿一见啧有烦言,厌弃道:“这还不饱?饥肠辘鬼投胎来的罢......”

柏仙感受到身侧的怨念,回首道:“都瞧着老朽作甚?水深则流缓,万事万物,动静相克,越是棘手烦乱,越应平静祥和。你们年轻人就是心浮气盛,食不甘味除了委屈你们自己的这副皮囊,又解决不了事情。”

柏仙又道:“况且,老朽认为命中没有穹冥星亦未尝不好。人生在世,自相逢起便已踏上了离别之路,徒耗时间而已。有道是:缘聚缘散缘如水,万丈尘寰在荏苒岁月中,终作云烟散;虚幻大千两茫茫,满眼春风百事非,不过梦碎一场。”

綦灿灿听得蒙然坐雾,问揽月道:“这老头儿文绉绉的,嘀咕的是何意?”

“......”揽月从沉默中喃喃道:“前辈之意是说,人是为了离别而相逢,恋慕之情不过是幻觉,抵不过最终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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