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冷夜,大雨倾盆而下。
热闹的花灯躲进了暗处,只余几盏灯笼在风雨中摇晃。
尤堇薇定定地看着陆嘉钰,眼睫上的水滴像一个光怪陆离的小世界。
小世界里,他的面容清晰又模糊,几缕碎发被他拨至鬓侧,额头下的眉眼像是浓重的一笔,比这夜色还要暗、还要黑。
他笑着,牵着她的手,推着她转了个圈。
“跳舞吗?”
他又问了一遍,笑意低懒。
尤堇薇紧紧抿着唇,胸腔内的那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仿佛回到了在音乐厅那一夜。
每一个夜晚,他都令她印象深刻。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
似乎是她的身体想要释放些什么,不计得失、不顾一切。多年的沉静和克制在遇见陆嘉钰的时候,都消失了。
尤堇薇艰难地喘息了一声,极轻、极快。
她抬起眼,问:“跳什么?”
陆嘉钰勾着笑,抬手抚上她湿润的杏眼,轻拭去眼睫上的雨滴,低声说了句乖女孩。
他松开手,与她拉开距离。
“探戈会吗?”
尤堇薇看着他张扬的面容,往后退了一步。
有人说,探戈是情人之间的秘密舞蹈。
优雅又放浪,欲进还退,像微醺时的感觉。
他们隔着雨幕对视,不知大雨哪个节拍触动了这场交锋,渐渐开始靠近,朝对方迈步,在即将拥抱之时停下。
冷雨里,温热的呼吸贴近。
陆嘉钰视线低垂,看她被雨滴打得零落的红唇,微抬起手,若有若无地贴近她的腰侧,另一只手等着她的交握。
下一秒,她抬起右手与他的掌心交缠。
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借着他的力道踮起脚尖。
陆嘉钰半拥着她,下巴贴着她的侧脸,一片冰凉之中,肌肤是热的,体温是暖的,呼吸是急促的。
他托着她的身躯,看她似一朵玫瑰绽放。
可情人之间,不只有一个人的绽放,旋转中,她开始进攻。
你进我退,我攻你守。
抗拒中他们彼此吸引,缠绕中又有什么岌岌可危。
冷夜中,疾风骤雨是他们的伴奏。
天地雨幕间的雾气带着春潮,它们静静观视着,看他们缠绕、旋转、相贴,盛放、相拥,最后定格在依偎中。
尤堇薇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呼吸打在他温热的颈间,雨声中,他的脉搏跳动近在咫尺。
一声、又一声。
不疾不徐,他始终冷静。
他有力的手臂紧圈着她柔软无力的腰肢,微凉的下巴贴过来,轻懒的嗓音里含着笑,充满蛊惑的意味,他又说:“和我恋爱吧。我带你跳舞。”
尤堇薇攀着他的肩,低声问:“去哪里跳?”
陆嘉钰低笑着应:“天上、海底、沙漠、森林或是雪山,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跳多久就跳多久。”
透亮的雨打湿她的毛衣。
她却不冷,也不觉得沉,因为陆嘉钰承托着她。
“陆嘉钰。”她听见自己喊他的名字,听见自己说,“你能不能教会我一件事?我只要这个。”
陆嘉钰去亲她的柔软轻薄的眼皮。
半晌,他轻吸一口气,呢喃着道:“教你无数件。簇簇想学什么?”
尤堇薇微微退开他,看他暗沉的双眼,看到眼底燃烧的情|欲,轻声说:“我想让你教我,怎么才能变得……勇敢无畏。”
陆嘉钰笑着抱起她,一把将她扛在肩头。
他的声音没入雨里:“只要你不怕我,就再不会畏惧。”
尤堇薇问:“你很可怕吗?”
陆嘉钰轻笑:“你且看着。”
-
因为灯会的缘故,镇子里的酒店都住满了,只剩下几家民宿还有高价房,说是高价房,不过也是普通房间。
陆嘉钰开了三间房,之前明明打算着开两间。
可看她一副被雨淋得惨兮兮的可怜模样,大发善心放过了她。
“去洗澡。”
陆嘉钰送她回房。
小迷跟在两人身后,一脸凝重。
他想不通,为什么陆嘉钰去雨里发了个疯,尤尤就被他骗到手了。他们在雨里干什么了?
陆嘉钰打开房门,正欲关上,小迷挤进来了。
他挑着眉,随手甩下大衣,骨节分明的手搭上领口去解扣子,笑问:“我不会追人?”
小迷板着脸:“你又不喜欢她。”
陆嘉钰哼笑:“小孩儿懂什么。不喜欢我还费那么多心思追到这儿追到那儿,你当我的时间不要钱?”
小迷固执道:“你就是不喜欢她。”
他懒得和小孩儿解释,自顾自地脱衣服洗澡去了,独留小迷忧愁地坐在床边,想着未知的以后。
三人收拾完,凑合着在小迷房里吃饭。
陆嘉钰爱干净,不高兴房间里有味道,尤堇薇的房门陆嘉钰不让进,最后只能进小迷的。
小桌上都是当地特色,和邺陵差的不大。
陆嘉钰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丢了筷子翻了翻手机,觉得无聊连手机都不看,支着脑袋看尤堇薇吃饭。
他本身的存在感便极强,更何况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人。
尤堇薇垂着眼安静吃饭,尽量忽视他的视线。
可这人毫不知收敛,起先视线落在她脸上,后来也不知道往哪儿看,像穿透她的毛衣往里探,不疾不徐,一寸一寸。
他视线所及之处似乎都撩起了一片星火,逐渐沸腾。
“…我下去一趟。”
尤堇薇纤长的手指绷直,忽然放下了筷子。
陆嘉钰一挑眉,长腿一伸,嚣张地拦住她的去路,问:“干什么去?想要什么喊一声就行。”
他半仰着脸看她,兴致极高。
连带着眼角眉梢挂着几分愉悦,令他眉目更为耀眼,像是闪闪发着光。
尤堇薇长睫低垂,轻声问:“你想吃什么?”
陆嘉钰打量着她乖巧的小脸,忽而莞尔一笑。
身份不一样了连带着待遇都不一样了。
“不饿,你吃你的。”
陆嘉钰确实不怎么饿,来时刚被喂过。
尤堇薇顿了顿,跨过他的长腿,自顾地道:“我去煮碗姜茶,别留小迷一个人在房里。”
言下之意:你别跟来。
“?”
说到这个地步,陆嘉钰哪儿还看不出来,问他想吃什么,说去煮姜茶,都是借口而已。
她又躲开了。
他干什么了,不就看她两眼?
看自己的女人还看不得?
陆嘉钰轻啧一声,踢了踢小迷的椅子,问:“看见没?说我不喜欢她,你看她喜欢我吗?没心没肺。”
小迷翻白眼:“你干过人事吗?”
陆嘉钰拨了拨自己的发,随口道:“排队上赶着的大有人在,洛京那群人你没见过?”
小迷认真地说:“陆嘉钰,她和别人不一样。”
陆嘉钰笑起来:“是不一样,那些人加起来也没她一个生得好。偏偏是个闷葫芦,倒也有几分可爱。”
小迷嘀咕:“都说邺陵水土养人,你自己长成这副模样去祸害人,现在反过来了。”
话音落下,男人的情绪忽而淡了下去。
顿时,他兴致全无。
“我回趟邺陵,你们玩儿。”
陆嘉钰淡淡地丢下句话就走了,甚至忘了尤堇薇不在。
小迷一愣,后知后觉自己提了邺陵水土这回事,有些懊恼,想喊他回来,但名字还在嘴边,他人早不见了。
好端端的提这个干什么。
他肯定又想起他妈妈了。
尤堇薇提着一壶姜茶回来的时候,只剩小迷一个人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上,看桌上饭菜没动多少。
“陆嘉钰呢?”她问。
小迷忧愁道:“尤尤,我说错话了。”
“说不准让他想起伤心事了。”
尤堇薇一怔,倒了杯姜茶递给小迷,迟疑着问:“他怎么了?他…看起来不像是会伤心的样子。”
小迷呆了一下,心说尤尤的反应和他想得不太一样,果然如陆嘉钰所说,她也不是很喜欢他。
这么一想,他倒松了一口气。
“他吧……诶,他这人。”
小迷虽然总是和陆嘉钰不对付,但心里向来有数,不会在私下过分议论他的隐私。
尤堇薇从不为难人,好奇心也低,闻言温声道:“别担心,先吃饭,明天我去找他。”
因着这个插曲,小迷始终恹恹的。
尤堇薇没多呆,转而回了自己的房间。
趁着时间还在,她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窗外夜雨霖霖,雨滴沿着玻璃裂出两道分叉的水路,像冰块碎裂开,她的思绪也随着嘟嘟声变得缓慢。
她和陆嘉钰在一起了。
抱着几分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会怎么样呢,以后会怎么样,结局会怎么样。
她平稳的人生出现了分叉路口,一条平坦宽阔,可见前路的阳光明媚,另一条雾蒙蒙一片,可见的只有陆嘉钰。
“…簇簇?”
外婆温和虚弱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
尤堇薇回过神,温声道:“外婆,元宵快乐。阿虞说晚上去看你了,说你气色很好,我给你买了新衣服。”
外婆笑着说收到了。
两人如平时一般说了几句家常话,外婆忽然道:“你妈刚走,想让我去家里住一阵。”
尤堇薇反应慢了半拍,应:“…这样啊,去住一阵也好。”
沉默片刻,外婆叹了口气,说:“簇簇,你怪不怪当时外婆留下你?如果你跟着妈妈,现在也不会是这样。”
尤堇薇轻抿着唇,哄道:“都是以前的事了,跟着爸爸也一样。你现在要多休息,别想这些事。”
外婆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尤堇薇没多说,挂了电话,她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大雨抱着膝盖发呆。
其实,她也不知道和妈妈的关系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性格清高孤傲,为人体面,只有秦晚玉一个女儿。秦晚玉年少时曾有过一个恋人,但因父母不喜被迫分离,而后和他们的学生尤森结婚,婚后两人先有了尤堇薇,后又有了尤靳虞。
这样简单平淡的生活日复一日。
直到某日,秦晚玉少年时的恋人回来了。
自那日后,他们家便天翻地覆。
秦晚玉向尤森提出离婚,要带走两个孩子。可外公外婆这样注重清誉,不可能由着她胡来,于是退让一步,提出要留下一个孩子,对外就称他们感情不和,和平离婚。
秦晚玉不同意,两个孩子她都要。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凭什么给别人,她一个都不肯留。这事一度闹到外公进了医院,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几乎要崩坏。
最后留下来的是尤堇薇,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她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想讨母亲欢心,可她们还是渐行渐远。当她填下洛京的志愿时,爸爸曾说,簇簇你这样累不累,她没说话。
“累吗…”
尤堇薇放松身体躺在床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渐渐的,和着雨声,她有了困意,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
今晚暴雨,高速上开不快。
陆嘉钰神色淡淡听着路边的喇叭声,正烦着,陌生电话打来,归属地在洛京,他随手按通接听键。
“陆嘉钰!你和你妹妹瞎说什么了?!”
开口就是一顿暴躁的问话。
陆嘉钰笑笑,随口问:“怎么着,你手机让人偷了?我不常接陌生电话,下回可不一定能联系上我。”
“……”
“你老子我被你拉黑了!”
他想起这回事儿了,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我忘了。那小炮仗又干什么?”
陆正明压着脾气:“她离家出走了,说要去找你,刚下飞机就让人抢走了包和钱,现在在警察局里。”
陆嘉钰闻言,饶有兴味地问:“她妈做什么了?陆嘉楹多听她妈的话,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
陆正明叹气:“她下午出门玩儿去了,男同学送她回的家,让你阿姨看见了,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明天要去学校,让双方家长都到场。小姑娘这个年纪,自尊心正强,发了顿脾气,哭着就跑了,刚开始联系不上,后来邺陵警察局打电话到我这里。”
他压低声音:“你阿姨还不知道,我说她住在思弥家里了。”
陆嘉钰说了声无聊,道:“晚儿点到,路上堵着。”
陆正明顿了顿,提起别的事来:“思弥昨儿回的洛京,今天就来看我们了。我和她说你在邺陵,你没和她提这事儿?”
陆嘉钰轻嗤:“陆正明,你在陆氏那么多年白呆了吧。我来邺陵的事儿早传遍了,人人都说陆正明要把儿子的权收了,她能不知道?而且,我和她熟吗?提个屁。”
说完,挂了电话。
陆正明:“……”
这小兔崽子,早晚一天得被他气死。
路上堵车,加上雨天路滑,到警局已是晚上十一点。
一进门,陆嘉钰就听见他们家那个小炮仗嚷嚷着骂人。
“我打你?我打得就是你!”
“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连初中生都骗,还算男人吗?哟,还躲,我不但刚刚敢打你,现在也敢打你!”
瞧瞧,这胆子都大上天了。
当着警察的面就嚷嚷着要打人。
陆嘉钰径直朝那处走去,看了眼站在人椅上发脾气的小姑娘,冷淡地喊:“陆嘉楹,你几岁了?”
陆嘉楹一见陆嘉钰,威风样儿顿时没了。
“哇”的一声大哭,飞快往他身上扑,一边哭一边喊:“哥我被人欺负了,他不但抢我的钱,还想拐卖我。”
“我没有!”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人一口否认。
陆嘉钰嫌恶地伸出手指,抵住陆嘉楹的脑门。
问警察怎么回事。
警察三言两语把事说了,陆嘉楹下了飞机打车,路上遇见这个男人问路,她说不知道,下一秒这男人抢了她的包就跑,结果还让她追上了,她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下随手抓住东西就往人脸上招呼,一个大男人被她打得嗷嗷叫。
陆嘉钰说了句真笨,让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期间,他看了眼电话,那女人安安静静的,没一个电话和短信。他也是开出半路才想起来没和她说一声,结果她还真对他不闻不问。
“这会儿倒是乖觉。”
他低声自嘲。
陆嘉楹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闻言看向陆嘉钰,问:“哥,你一个人说什么呢?”
陆嘉钰懒得搭理他。
陆嘉楹一点也不嫌自己烦,凑上去说:“家里佣人在八卦你,我偷偷听见了。她们说那天爸爸骂你,是因为你在邺陵玩女人,真的假的?”
这话别人信,她可不信。
陆嘉钰虽然专横跋扈,无法无天,但这么些年他身边还真没女人,问为什么,说是嫌烦,没兴趣。
“我正儿八经的女朋友。”
陆嘉钰不耐烦地解释了一句。
陆嘉楹睁大眼,蹭的一下站起来了:“真的?!那思弥姐姐怎么办?我不信你不知道她喜欢你。”
陆嘉钰蹙眉:“关我屁事。”
“我是自动回复机?别人喜欢我我就要搭理?”
陆嘉楹眨了眨眼睛:“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虽然我挺喜欢思弥姐姐的,但我更喜欢你。哥,你感动吗?”
“……”
“好了没?”
历时一小时,陆嘉钰终于离开了警察局。
身后还跟了个拖油瓶。
“哥,我们去哪儿?”
“我能见你女朋友吗?”
“啊,mint也在,我讨厌他。”
陆嘉钰随手打开车门,丢下一句话:“你们要是再打架,都给我滚回洛京。”
陆嘉楹不情不愿地自己开门上车。
虽然路上坎坷,但她终于见到哥哥了,烦闷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哼着小曲在车里放歌。
喇叭一开,重金属摇滚。
陆嘉楹开始摇头晃脑。
陆嘉钰无情地摁掉,说:“再烦下去。”
“……哦。”
“我们去哪儿?”
陆嘉钰原本想找个地儿喝酒,现在带着个未成年,心里还想着尤堇薇,干脆回了小镇。
凌晨,小镇雨停了。
黑沉沉的夜里,镇子里的灯还亮着,路上早已空无一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提前终结了元宵的热闹。
车在民宿门口停下。
陆嘉楹抱着包,嫌弃地看了眼住的地方,小声抱怨:“他们说爸爸要分你的权,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哥,你连酒店都住不起了?”
陆嘉钰没解释,上楼把房间钥匙往她手里一丢,道:“你睡我那儿,我睡隔壁。”
陆嘉楹眨眼:“隔壁是谁?”
陆嘉钰把人往屋里一塞,敲响了隔壁的门。
-
尤堇薇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刚过十二点不久。她披了衣服下床,停在门后。
“陆嘉钰?”
她轻声确认。
门口的男人懒懒散散地嗯了声。
房门打开一道缝,她悄悄看过去。
廊内幽暗的灯光洒落,男人颀长的身影倚在门侧,风衣上沾着初春的寒意,神情淡淡。
他抬眸看过来,视线在她嫣红的脸上一晃而过,看她眼底未消的睡意,轻佻道:“不等我就睡了?”
“去哪儿了?”她问。
陆嘉钰微挑了下眉,感觉挺新奇,这是她第一次问他去哪儿了。他瞥了眼隔壁,道:“接了个麻烦回来。先让我进去?”
尤堇薇思索片刻,侧开了身。
陆嘉钰一看她的动作,挑唇笑起来,没急着进去,反而俯身靠近,冷白的下颔贴近,鼻尖微动,他深吸一口气,唇滑过她温温热热的耳尖,低声呢喃:“簇簇,你好香啊。”
说着,长腿一迈,跨步进门。
修长的手指握上她的手腕,一把把人带了进去。
“砰”的一声闷响。
门口没了动静。
隔壁开门偷听的陆嘉楹:“……”
她捂着嘴,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等那门关上了,才偷偷摸摸关了门,迅速拿出手机发朋友圈:「我哥疯了!」
当然不忘屏蔽她妈。
新发的朋友圈很快有了回复。
一条接一条,其中两条最显眼。
-林思弥:他怎么了?
-mint:?你在哪儿?
陆嘉楹哼着歌,挨个回复。
此时,隔壁。
不大不小的房内只开了一盏夜灯。
床上只半边有痕迹,另外半边平平整整的。
陆嘉钰随意打量了眼,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在床侧坐下,看向另一边不知道蹲着找什么的女人。
视线昏暗,她侧脸柔美,长发散落。
一室的软玉温香。
尤堇薇从包里拿出备用的毛巾,走至陆嘉钰身前,递给他,轻声道:“家里带的,没用过。”
陆嘉钰半仰着脸,双手撑在床沿。
浑然天成的眉眼间带着少爷的矜骄和少年的干净,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说:“你给我擦。”
他并不闭眼,视线胶着在她的面容上。
尤堇薇垂眼,耐心折叠了毛巾,俯身小心翼翼地拭去他发间沾到的水滴,顺着额头到眉骨,那道伤已经褪去,只余一道浅浅的痕。
她微顿,柔软的指腹在那痕迹上轻轻划过。
“会留疤的。”她说。
陆嘉钰无所谓一笑:“留就留了。”
尤堇薇想了想,又转身回去翻找起来,最后拿出一管小药膏,作势要往他眉骨上抹。
陆嘉钰蹙起眉,躲开了。
尤堇薇低眸看他,温声道:“涂一点点,给你奖励。”
陆嘉钰一顿,掀开眼皮子看她。
半晌,他像是被这对杏眼里的温情所蛊惑,问:“什么奖励都给?”
尤堇薇“嗯”了声。
从答应他那一刻起,她没什么不愿意给。
陆嘉钰的眼底浮起点点笑意,棱角分明的下颔抬起,露出颈间那抹锋利的弧度,调笑似的说:“亲我一下,亲一下什么都答应你。”
尤堇薇微顿,视线落在他的喉结上。
他抬起头,是要她亲这里吗?
她攥紧了药膏,指尖蜷缩起,眼睫微颤着靠近他,耳根已然泛起了浅浅的红。
黯淡的灯光下,她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蔷薇,摇曳生姿。
陆嘉钰低笑一声:“好了,不逗……”
话音倏地顿住,他眼底有错愕。
纤巧、明快的橙花香味带着一抹春夜的冷,细嗅有甜味,像是冬日里窗棂上薄薄的雪层,是甜白色。
不似果橙的味道,有浅淡的木质香味,干净又柔软。
是她的唇轻轻软软地落在他的喉结上。
微微湿润的唇瓣摩|挲着这凸起。
忽然,这颗小小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尤堇薇微怔,抬眼看他。
他盯着她,冷夜般的眸像是海。
“现在不可以躲了。”
尤堇薇提醒他遵守诺言,挤出祛疤药膏,往他额间的抹。
陆嘉钰似是认命般,闭上了眼。
这女人果真没心没肺,撩完人还能这样淡定地给他抹药膏,一点儿非分之想都没有。
“谁教你亲这儿?”
他哑声问。
尤堇薇抹完药膏,白皙的脸颊上红晕未散,用毛巾继续擦他的脸,乖巧地应:“你抬头了,不是让我亲这里吗?”
陆嘉钰凝视她半晌,轻嗤:“让你亲就亲,平时怎么没那么乖?”
“好了。”
她摸了摸他柔软的发,没淋湿。
陆嘉钰见人想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往身前一带,将她困在腿间,盯着人问:“男朋友不见了不会找?”
尤堇薇抿唇笑:“你不是在这里吗?”
又避开不答。这女人,净使这些招数。
可他偏偏吃这套,对他笑得比对别人笑更好看。
房间里开着暖气,陆嘉钰随手脱了风衣,解开领口几颗扣子,说:“你睡你的,我不动你。”
尤堇薇知道他的作息,也记得小迷说的。
他说陆嘉钰不喜欢睡房间,也不喜欢睡床。
她想了想,自顾自掀开被子躺下,整个人躲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身边的他。
他没动被子,也没动她。
只是安静地靠在床上,随意地翻着手机,看侧脸竟有几分寂寥,像是呆在一个收容所,什么都不碰,什么都不是他的。
尤堇薇想,原来他真的会伤心。
她想起那一早,他不由分说地抱她入怀。
半晌,她从被子里伸出手,藕白色的手臂在灯下泛着朦胧、柔软的光,这只手伸向他。
陆嘉钰低眸看过去。
听她软声说:“陆嘉钰,有点冷,你抱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