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连串的“理解万岁”,只是这一次从双方嘴里说出来的这四个字,和刚才相比要有诚意得多了,起码老江没有再找那几个警察的茬,那几位仁兄也没有坚持要见老江的上级,自顾自的上车走人,这个结果算是皆大欢喜。无论怎么看,两伙人这一次都像是找到了“理解万岁”这四个字的真谛。
省城里车多人多,那几位虽然开的是警车,可是也不能随意胡来,行驶速度并不太快,两分钟之后,才拐了一个弯,从老江的视线中消失。老江居然一直站在大门口目送那辆警车,还时不时的挥挥手,假模假样的压低了声音“高呼”:“兄弟,一路走好,安全行驶。”
直到连人家的尾灯都看不到了,才放下了手,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什么东西。”
这一幕被站在他身旁的张福来和早已走近的程志超等人看得清清楚楚,程志超等人慑于老江多年积攒下来的淫威,不敢有什么表示,张福来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着头,显然是对老江的举动很不以为然。
老江将那几个警察耍了一通之后,心情大快,扭头看到他的表情,本来愉快得不得了的心情立马打了一个折扣,虎着脸问他:“怎么个情况?你这副表情是在夸我还是在肚子里骂我?”
张福来和他混得极熟,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说:“你说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在场的除了我之外,最小的和你差了能有两轮,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你和这些人较什么劲?吃饱了撑的?”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老江的愉快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无名业火从心头冒起,恨声说道:“就是这一点,老子才要整整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这司令部,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他奶奶的,什么时候来不好,非得赶在饭点来,还让老子掐个瘪肚子等他们两个多小时,惯的他们。”
张福来和程志超等人这才明白老江为什么非要找那几个警察的茬不可,原来是那几个警察来的不是时候,倒并非全然为了给程志超和赵济勇出气。程志超和赵济勇对视一眼,暗道惭愧,此时才发现,自己把自己想得有点高了。
张福来又气又好笑,连声说道:“行行行行,那几个同志不识实务,把你江大上校给饿着了,是他们不对,是他们该死。我看你说话中气十足,看来还是饿得不够。”
老江的声调降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说:“早上就没吃饭,一气挺到现在,中气十足,全他妈装的。”
“哈哈哈哈。”张福来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赶早不如赶巧,正好,我口袋里还有点银子,这样吧,请你江大上校到馆子里搓一顿,拜托您老人家消消火吧,这张脸本来就不怎么招人待见,这一黑下来,更难看了。”
老江被他气乐了,伸手抹了一把脸,问:“你亲自上门给郑副司令送礼,郑副司令也没管饭?”
张福来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在食堂简单吃了两口,好几年没吃到咱大院炊事班做的饭了,心里有点不得劲,没吃多少,正好你也没事,咱哥俩喝两盅,顺便唠两句。”
老江是何许人也,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哥们在大院里也没有找到解决张宇惹来的麻烦的办法,跟着他叹了一口气:“嘿嘿,本来我还犯愁,这兜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银子,那三个小的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恐怕得动用我女儿的教育经费了,结果你就送上门了,天助我也。”拉着张福来的手,走出了大门,绕了一个大圈子,向对着侧门的那条街上走去。
饿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是见到吃饭的曙光了,程志超等三个小的欢呼雀跃,喜气洋洋的跟在后面。
老江回头看了张宇一眼,低声问张福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这丫头的事啊,院里那些人帮你想出办法了没有?”
张福来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有程参谋长这个黑脸包公在,稍微有一点花花肠子的人,调走的调走,转业的转业,剩下的,都是咱们这些直肠子,搞搞演习什么的还行,碰上这事,能有什么好办法?”
“那就是没想出办法了?”
张福来苦笑道:“最靠谱的办法,就是让我不停的去找学校和那个男生的家长,发扬我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连续作战的精神,搞疲劳战术。”
老江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看了看张福来的身材,没有说话,心想就凭你这体格,真要是那样做了,恐怕没等把那小子的工作做通,自己就先累趴下了。
他笑得极其开心,张福来却没有心情笑出来,长长叹息过后,恨声说道:“这个败家丫头,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就不是好得瑟,等把这事弄完着,我非好好的收拾收拾她不可。”
这话老江倒是赞成,连连点头:“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孩子,要是不听话的话,就得揍。不让他们受点皮肉之苦,他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敢说,你给他讲十天的大道理,不如抽他一顿武装带来得痛快。”
程志超等人在后面听到老江的话,俱都不忿,向这个在警察面前威风八面的上校同志怒目而视,恨不得背后偷袭,将他扑到在地,狠狠咬上两口。
“我靠!”张福来看着老江恶狠狠的表情,也是打了一个冷战,这个新近才学会的词差点没冲口而出:“我说老江啊,那可是我亲女儿啊,不是你手下的兵。”
“有什么不一样?我手下的兵不是别人的亲儿子?对了,忘了和你说一件事了,这些天,小巧先不回你们家了,我把她留下,在我家住几天。”
张福来看看他,又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张宇,一脸的惊疑不定:“老江,你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老江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气得眼睛又瞪了起来:“张福来,你脑子里核计什么呢?我让她留在我们家,一来是躲躲那个小子,二来我女儿的英语不太好,让你女儿帮她补补,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听到老江是要张宇帮着女儿补习英语,并非是要虐待自己的女儿,张福来松了一口气。突然又觉得自己的女儿并非如自己刚才在气头上所想的那样一无是处,起码能帮着老战友的女儿补习英语了,这就说明还是能发点光,放点热的,不由自主的又得意起来,刚才和老江所说,要好好收拾收拾张宇的话,立马被抛到了九宵云外。
心里得意,嘴上还得谦虚一番:“这个……她自己的学习成绩也不太好,我怕耽误了你们家小燕。”
“你太谦虚了,不管怎么说,你女儿也是高中生,教我们家小燕一个初中生还不是手拿把掐的?就这么定了。”
“超儿和济勇不都放假了么?他们两个可是大学生,和你们家小燕还熟,教起来不是更方便?”
“他们两个?”老江冷笑一声,“学校给他们放假了,我可没给他们放,他们两个另有任务,这个假期都没有时间。”
张福来知道程志超和赵济勇是老江的高足,从小就看到老江像训狗一样训练他们,只要他们两个不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伸出舌头喘气,绝对不会让他们休息。一听老江说他们另有任务,就知道老江又要训他们了,不由得瞠目结、舌,压低了声音问老江:“训了十几年了,还没有训够?连放假都不放过他们?”
老江也压低了声音:“程参谋长的意思,让我把绝户拳教给他们。”
张福来对这老江这套绝户拳也略有耳闻,知道这套拳的厉害,乃是老江压箱底的绝技,不由得变色道:“教给他们?你就不怕他们学了之后出去闯祸?”
老江得意的一笑:“就凭我以前教他们的那些功夫,即使不学这套绝户拳,也耽误不了他们闯祸。”鬼鬼祟祟的向四周看了两眼,用低得只有他和张福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他们两个也逍遥不了多长时间了,今年年底,程参谋长和赵副部长就把他们送走。”
张福来见老江说得如此神秘,也放低了声音:“当兵?”
老江点点头:“不瞒你说,如果再不把他们送走的话,恐怕就真的闯祸了,而且是滔天大祸。程参谋长担心他们两个因此误了前程,才有这个想法的。到了部队,他们就算装上獠牙,也折腾不起太大的风浪。这事一定要严格保密,他们两个还不知道呢。”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因为……,这里面的事太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明白,你就先保密就行了,等他们走了,我再找机会告诉你。另外,你们家楼下那小子,你暂时也不用理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解决了。”
老江让他保密的时候,张福来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只是点点头而已。可是一说到楼下那位仁兄,张福来不禁心头一阵狂跳。这几个月以来,他们全家被那小子折磨得几乎崩溃。本来省城也和别的大城市一样,人与人之间普遍存在着所谓的“高楼文明病”,就是对门好几年,不知道人家姓什么的那种情况。但是让这小子一闹,张福来一家在小区的知名度显著上升,就连张福来的妻子上街买菜,都会碰到住在一个小区,自己却不认识的人主动上前打招呼,询问那小子的情况。
因为这事,张福来夫妻背地里不知道吵了多少架,矛盾的焦点就是张福来忍无可忍的时候,准备付诸于武力,但是张宇的母亲却担心因此影响了女儿在学校的名声。张福来实在没有办法,才借着给郑副司令送药方的机会,找老战友帮着参谋参谋,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但是这些老战友对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显然都捉摸不透,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点子,本来张福来以为要白跑一趟,却在老江这里峰回路转,不由得又惊又喜,看老江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大声问道:“真的?”
老江一脸的得意:“当然是真的。”
张福来还是不敢相信,颤声问道:“老江,咱们可是多年的老战友了,你可不能骗我,你真有办法?”
老江哈哈一笑,说道:“他张叔,我知道咱们是多年的老战友了,你是有钱还是有势?我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哎呀!”张福来一把抓住了老江的手,激动得嘴唇直哆嗦:“老江,你要是真能把这事帮我弄明白了,我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了。不行,今天咱不能下馆子,你现在有没有事?没事的话,去我家,我家里有两瓶好酒,今天咱俩把那两瓶好酒闷了。”
老江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唯独烟和酒这两样不能断,酒量虽然不大,但是每顿饭都得喝两盅,一听张福来家里有两瓶好酒,顿时眼睛一亮,吧嗒了一下嘴,斜着眼瞅了瞅张福来:“好酒?你家里能有什么好酒?”
张福来贴近他的耳朵,卖乖似的说道:“五粮液,够一说吧?”
“切~!”老江一脸的不屑:“五粮液你也好意思说是好酒?老子当年在云南带突击队的时候,哪次出征之前不是一大碗五粮液?那时候可是一坛子一坛子的陈年五粮液,老子们一仰脖子就是一大碗,你拿个小酒盅装老子几十年前喝过八百遍的酒来打发我?”
张福来老脸一红,吱唔了半天,说道:“我还真就忘了,五粮液在普通人眼里是好酒,在您老眼里,还真就是不是什么好酒。”顿了一下,又说道:“存了八年的53度飞天茅台怎么样?我那里有一瓶,就一瓶。”
“茅台?”老江眼睛一亮,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