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忙起来就不会无聊了。
初春的风吹在身上仍旧凉凉的,春闱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九,很多学子年前就出发了。殷乐安的成绩不算好,这一趟纯粹是去京城长长见识。
陈明晨的成绩好,不想早点出发也是为了能省出来些时间最后努把力。因为去了京城之后念书的时间就少了,京城的学子们基本上都是四处参加宴饮拜师找门路。而皇帝对于这种交际应酬是很反感的。
殷乐安和陈明晨写信互相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于是他们就成了最晚出发的一批。
初春的太阳挺好,殷清瑶裹着面巾,免得晒黑。
四川被平定了有段日子了,殷清瑶对那边早有想法,过完年就让殷老四带着商队去四川云南一带收购药草,准备做点药材生意。她现在手底下有好几支商队,都是这两年殷老四找的靠谱的管事,做些小生意也勉勉强强。
她做生意比较温和,找的管事也差不多跟她是一个脾气,踏实稳重,关键还要灵活。两年来,倒也没给她惹下太大的麻烦。
这两年她培养的立春已经能耐完全独当一面了,收瓜子,做瓜子和后续的出售都已经上手,织布作坊由她七婶管着,酿酒,有李半瞎和李大壮一家,地里的活有殷老七和赵大郎,棉花有崔蛋娃的媳妇陈氏,养猪场和养鸡场有崔萍和赵长宁。
家里的事儿放开手,她就可以腾出来时间带着杜鹃去京城看看,长见识的同时看看有没有别的能做的生意。
临行前杜鹃收拾了好几个大包裹,出发的时候一个也没带。殷清瑶没问,毕竟她自己也是心不在焉的。
为了赶时间,大家轻装简行,在开封府城外接上陈明晨和陈明宇,一行人直奔京城。路上用了大半个月时间,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份了,距离开考只剩下几天时间。
他们要来之前就写信给白竞,白竞算着时间提前租下一个院子,把地址告诉他们,他们一到京城就直接投奔白竞。
京城比开封府还要繁华数十倍,跟京城一比,汝宁府就像个小县城。
从南城门进城的时候,值守的兵卒看了他们的路引,还提醒他们,京城哪一处,哪一户人家设置的有免费供书生们赶考期间住的屋子,哪里有专门接济贫寒士子的粥棚。
笑着道了谢之后,拿回路引进城。街上看见很多读书人,京城读书人的地位很高,只要穿着儒生服,不管是高门权贵还是贩夫走卒都会对你客客气气的。
因为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马上就该举行了,现在在街上随便抓几个书生,里面说不准就有能人。
因为殷乐安和陈明晨他们几个,一行人一路上都没有被为难。
进城的感觉就像来到了电视剧中的场景,铺满青石板的街道很宽,差不多能同时容纳八辆马车并行通过。街道两边的建筑都是两层,隔一段还能看见一个鼓楼。
街上穿着各种服饰的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城门口这些区域都是活动区,做小生意的人多,杂耍卖艺的人也多,贩夫走卒最多。城门口有三四家车马行和镖局,顺着街道往里走,路两旁各种类型的铺子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专门卖洋货的铺子。
进城之后差不多又走了一个多时辰,问了好几次路才找到白竞住的地方。
门没锁,殷清瑶上前去敲门,听见里面的动静,等了一会儿,一个小童来开的门,小童打量着他们。
“你们找谁?”
“我们找白竞,他住在这儿吗?”
殷清瑶趁机往院里看了一眼,小院子地方不大,院子里种了些竹子。
“他是在这儿住,不过这会儿出去了,你们先进来等着吧。”
“多谢小哥了。”
小童年龄不大,看穿着像是书童,他把门打开让开位置,让众人得以看清院子里的全貌。在这个犄角旮旯里的院子竟然还是个小二进。前院靠墙种了几排竹子,一个身着儒生服的年轻公子正端着一本书背对着他们,听见动静头都没回。
“白竞在后院住,你们过去吧。”
小童在年轻公子面前停住,提溜起火炉上的水壶,冲了一杯茶放着,没再管他们。
陈明晨本来还想着打个招呼呢,见对方没这个意思,当即闭嘴不言,生怕打搅到人家读书。
从旁边的小路绕到后院,后院的地方跟前院差不多大,不过房间多一些,并排三个房间,外加一个小厨房,就是院儿里一盆花草也没有,安静是安静了,看起来有点单调枯燥。
屋子没上锁,殷清瑶推开看了看,确定是一个待客厅,才领头进去。
殷慧本来给陈明晨和陈明宇兄弟俩一人备了一个书童,但是临行前陈明晨嫌麻烦,就没带着他们,这会儿他们喝口茶都要自己动手。
殷清瑶跟杜鹃去找茶壶和炉子,殷乐安和陈明晨去打水,陈明宇帮着生火。刚才来的时候在外面巷子口看见一口井,应该是从那儿打水。
殷清瑶在柜子里面翻到半包茶叶,生火烧了水之后又找了些碗,给大家一人倒上一杯。
马上就要中午了,一壶茶喝完,白竞才抱着一卷书回来。看见他们又是惊又是喜。
“你们终于到了,我还想着你们别迟到了!”
大家互相见过礼,白竞的目光在看见殷清瑶的时候愣了一下,喜道:“清瑶也来了,那……”
杜鹃提着新烧开的水从小厨房出来,察觉到身后有人,白竞回头。
杜鹃冲他笑了笑,大方地从外面进来,多沏了一杯茶递给他。
“先生请用茶。”
白竞接过茶放在桌子上,目光从杜鹃身上收回来。看向殷乐安问道:“路上还顺利吗?准备得怎么样?我这儿有京城各大家预测的试题,等会儿咱们一起研究……”
已经到了饭点儿了,生怕他们说起来没完,殷清瑶赶忙插嘴说道:“现在是饭点儿,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说下一步。”
“你厨房里什么都没有,我看咱们还是出去吃吧,我请客。”
正要打开书卷的白竞顿了一下,把书卷起来装进布袋子里塞到柜子里,先把柜子锁起来,等大家都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又把屋门也上了一道锁。
殷清瑶看得眉头一挑,刚才他们来的时候连屋门都没锁,这会儿竟然要上两道锁,可见那卷试题的重要性。
“安全起见嘛,街上有一家鲁菜做得不错,价格也实惠,咱们去尝尝吧。”
他们这些人里面,白竞年龄最大,再加上他又是提前来的京城,此时就担当起了参谋。除了他大家都是第一次来京城,除了好奇之外就只剩下好奇了。
一行人到前院的时候,在前院住的年轻公子正在吃饭,一边吃饭,两只眼睛还放在旁边的书上,认真努力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苏兄。”
白竞对着正在吃饭的苏子义拱了拱手,听见声音的苏子义抬头看过来,看见他身后跟着一群人,惊讶道:“白兄,你朋友们都来了啊?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见呢?”
殷乐安跟陈明晨对视了一眼,陈明宇在后面小声嘀咕道:“这人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殷清瑶趁机打量着眼前这位苏公子,只见他年纪不算大,应该比白竞小点儿,但也二十出头了,一张脸上是真的震惊。感情上午他们来的时候他是读书读得太投入了,压根儿没看见他们!
“苏兄。”
殷乐安和陈明晨都对着他拱手,陈明宇只好也跟着拱手。
殷清瑶跟杜鹃对着他福了福。苏子义起身正经八百地给众人回礼。
“在下苏子义,祖籍杭州府,先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同窗海涵。”
白竞指着他们给苏子义介绍。
“这位是来自开封府的陈明晨,陈明宇兄弟俩。”陈明晨和陈明宇同时上前见礼,完毕之后白竞继续介绍,“这几位都是来自汝宁府。”
殷乐安上前一步。
“在下殷乐安,这两位都是家中的妹妹。”
苏子义目光往殷乐安身后一瞅,顿时眼前一亮。
“女儿年纪十五六,窈窕无双颜如玉!”苏子义激动地念了句诗,低头抱歉道,“惭愧惭愧,失礼失礼,还望妹妹们莫要见怪。”
他念的诗直白大胆,饶是没学过诗书的杜鹃都能听出来他这是在夸赞她们,忍不住脸上一红,偷偷瞥了眼站在身前的白竞。
殷清瑶则大方许多,直接道谢道:“多谢苏公子夸奖,不敢当。”
简单一番见礼之后,白竞就只带带着他们出门。殷清瑶还在想苏子义,看起来挺机灵聪明的一个人……
“苏兄这个人很奇,早早地来了京城,却从不出门,只每日窝在家里读书。他读书也跟别人不一样,连吃饭喝茶的时候都要看书,有一次他的书童给他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提前跟他嘱咐了好几遍,让他等会儿再喝,结果书童就转转身去上了趟茅房,回来就看见他被烫得满嘴水泡。”
“还有一次,吃饭的时候蘸酱,结果他突然灵感来了,竟然把包子蘸到墨水里吃了。”
真是一个奇人。”
白竞带着他们七拐八拐,最后从一个胡同里钻出来,街上比刚进城的那段路更加宽敞,更加热闹。
“我租的房子位置特别好,往西走能到京城最热闹的西市,往南走,距离城门最近。往北能直通贡院,往东能到各大书塾。
“咱们现在就在西市,从这儿过去,前面拐角处有一个鲁菜馆。”
这会儿正是中午,街上的行人都有几分行色匆匆,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从街上经过,周围的饭店挺多,但既然是白竞推荐的,那就应该不错。
“行,咱们今天中午就吃鲁菜。吃完饭你们回去看书,我要跟杜鹃逛逛街。”
说着话,一辆镶着宝石的宝顶马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杜鹃已经被周围的风景迷了眼,走路恍恍惚惚,脚下跟踩了棉花一样。
眼看着马车就要撞上她,白竞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小心点……”
再看马车,车夫见没撞上人,只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就又重新出发了。
车厢里的梁怀玉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问道:“打听清楚了?云舒下午是从西城门进城吗?别耽误了时辰!”
如果在外面,许三简直想翻白眼,这个问题他从出府的时候开始问,一路上问了好几遍了,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错不了,邵将军不是早就给您通过信了,他这次是提前回来,没跟着后面的大军,让咱们低调点儿。”
面对明显嫌弃的语气,梁怀玉也不生气,掀开车帘看着外面。
“别看京城繁华,交心的朋友没几个,家里又不准我出门,实在是无聊!好不容易等到云舒回来,我这心里激动啊……要是那丫头也来京城就热闹了。”
许三咳嗽一声提醒道:“您还想着呢?要不是秦大人的夫人突然过世,秦小姐得为母亲守孝三年,您这会儿只怕孩子都好几个了,要是让秦小姐知道您天天惦记着别人,不得跟您没完……”
“你瞎说啥,我惦记谁了?先说好啊,我可没惦记别人,我就是觉得那丫头有趣,把那丫头当妹妹看待的,你可别冤枉我!”
许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谁惦记谁知道。”
“你现在翅膀硬了,找打是不是?”
马车一路高调地穿过西市,来到城门口,二月的天说暖和也挺暖和,说不暖和,像梁怀玉这样坐着不动弹的人感觉还是挺冷的。
城门口哪儿有邵云舒的影子!
“你看着,我先眯会儿。”
梁怀玉手里抱着一个手炉,马车里铺着一整张黑熊皮,他身上穿着绛紫色的长袍,腰间束着玉带,一枚暖白的玉佩垂在身侧。
不仅如此,额头的抹额上还坠着一枚和田白玉,这副打扮比在汝宁府的时候烧包一百倍。
宝顶马车更是京城独一份,有这辆马车横在城门口,过路的人眼睛就没往别处看。
便衣的邵云舒骑着一匹黑马赶到城门口的时候,看见烧包的宝顶马车,头上冒出三根黑线。
“公子,邵将军来了。”
许三把帘子撩起来,梁怀玉披着白狐裘披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向外面,看见黑脸的邵云舒的时候立刻精神起来。
“云舒云舒,你终于回来了,吃饭了吗?”
邵云舒一身黑衣,风尘仆仆,跟他直接没法儿比。马儿长途奔来,这会儿正兴奋地在原地来回踏步摆尾。梁怀玉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乌骓!”
看见老朋友的乌骓兴奋地冲他哼哧几声。
梁怀玉从马车里爬出来,伸手在它脸上抚摸。
“不是吧,我眼睛没花吧,乌骓怎么跟着你?”
邵云舒从马上跳下来,挑起一边眉毛斜眼看着他。
“我的马掉进沼泽地里没出来,朝廷送来的战马里面正好有乌骓,我就跟舅舅商量着把乌骓留下来了。别在这儿说话了,找个地方先让我收拾收拾,再吃顿饱饭,下午回家给我娘他们一个惊喜。”
邵云舒跟梁怀玉也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梁怀玉还是跟从前一样……俊美,反观邵云舒,胡子拉碴的,要不是身上的气质太过凌厉,看起来就跟个乞丐一样。
梁怀玉嫌弃地在他胸口锤了一拳,直接惊道:“好家伙,现在这么结实了?跟石头一样!还有的个头……我怎么觉着咱俩是平视啊?”
邵云舒眉头又动了动,毫不留情面的拆穿道:“不是平视,我应该比你高点儿。”
梁怀玉不服气地跟他并肩站好,问旁边的许三。
“你说我俩谁高?”
梁怀玉束着发冠,加上发冠比邵云舒高那么一丢丢……要是不加发冠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许三的表情实在是让人没有期待,梁怀玉往旁边挪了挪,舒了口气。
“行吧,不不比了,赶紧回去吧。”
梁怀玉踩着上马凳爬上马车,回头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邵云舒已经跳上马车了,那叫一个潇洒利落。
“看来在军中没少历练,小时候我比你还强点儿呢……”
“小时候你上马也是用上马凳。”
“那时候在你家,你爹教咱们三个习武……”
“是教我和大哥习武,你在一边看着。”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我都比你英俊……这下没话说了吧,我好歹也算你的兄长,咱都多长时间没见面了,说话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这下邵云舒干脆不说话了,一脸你都对的表情听梁怀玉叨叨了一路。
“我在城西有个院子,你先去洗漱,洗漱完了我带你去吃饭。西市这边有一家小店,鲁菜做得还不错。既然来了,咱们就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