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被下药这件事,殷老五被请到县衙两趟,这件事儿他虽然气愤,但也不至于胡说八道,赵大郎也被下药了,两个人从县衙出来,彼此对视一眼都是后怕。
殷老五还不习惯现在的身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县太爷对他的态度很恭敬,他也不知道是为啥。赵大郎就更不知道了。
他们也没有想那么多,殷清瑶怕自己忙起来把捞人的事儿忘了,再说他爹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这件事儿由他出面更加合适。
在县太爷几次三番询问这件事儿该怎么处理的时候,殷老五就把不想过分追究的想法说了,反正人交到县衙,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方县令揣摩了半天,实在没弄明白他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道:“咱们衙门里有个规矩,能花钱保人,他们要是花钱保人,本官这就……”
殷老五没明白他为什么吞吞吐吐。
“您是咱们汝阳县的父母官,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小民没意见。”
方县令这才放了心,派人去牢房里叮嘱赵二蛋他们几个,让他们老实点,要是再有下次的话,就不会这么轻易就饶了他们的。
赵大郎跟赵二蛋是同宗,两家上一个祖坟那种。赵大郎去牢房里见了他们两口子一面,把他们数落一通,又借了几两银子给他们,把他们赎出来。
赵二蛋当即是痛哭流涕,把吕氏跟她妹妹拉着过来给殷老五磕头认错,这事儿才算揭过去。
这件事儿都不用刻意去说,大半夜的把官府都惊动了,可见事儿不小。赵二蛋夫妻俩都被抓走了,虽然最后灰溜溜地回来了,但是据说,殷家五房不能惹,抓人放人都是五房一句话的事儿。
这年头,大家谁还没个亲戚了,所以,等殷清瑶想起来这一茬的时候,不用出村,就听见有人议论他们家,说他们家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攀附上权贵,连县太爷都听他们五房的。
弄得她哭笑不得,流言就是这么可怕,你只做了一成,剩下九成就有人帮你脑补出来了,凑了个十成的美丽的误会。
不过,不可否认,这里面都是邵云舒的功劳,上次也是,要不是邵云舒强权,县太爷会判那两家给自己赔钱吗?
这次要不是邵云舒,等天亮再去报官,这件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大家说的也没错,他们五房就是运气好,除了那句县太爷也得听五房的这一句错误之外,其他的都对。
她也不会解释就是了,难得借上县太爷的势,至少以后汝阳县地界上,没人再敢打她家的主意了。
古塔镇酱豆作坊的楚掌柜自然也听到这个传言了,自从那天被殷清瑶怼了一通之后,他就一直留意着殷家的动静,听到传言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是难道对方真是个硬骨头?
仔细分析之后,觉得,对方不就是靠上了方县令的小舅子吗,什么叫县太爷也得听殷家五房的?
他就不服气,于是又派人去打听殷家五房的动向。
殷清瑶忙得有段日子没去县城了,因为家里的盐没了,她准备去县城买些盐。家里的活暂时让立春看着。
收柴火的活计暂时有白竞招呼着,杜鹃就收拾好了跟她一起来县城。杜鹃不会赶马车,殷清瑶赶着马车,两个小姑娘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路过古塔镇的时候,楚掌柜立刻就知道她们要进城了。
殷清瑶基本上每次进城都会去章迁家里转一圈,这次带了瓜子来让他们尝尝。马车没办法驶进小巷子里,殷清瑶提溜了两斤瓜子送去,柳氏正忙着,但是看起来一脸心事。
“伯母,是生意有啥问题了吗?”
柳氏是个藏不住心思的,本就盼望着她来。
“不是咱们县城的问题,是府城那边。老大两口子去府城开门做生意,结果……哎,咱们家卖一文钱两串,别人家就一文钱三串,要不是咱们还有凉皮,估计生意就全部都被别人抢走了!”
“清瑶,你说这可怎么办呢?咱们要不也降价?”
“就这个问题?”殷清瑶不仅不发愁,反而还笑了起来,“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于老爷的名气太大,在咱们汝阳县没有我发挥的余地,这不,机会来了。”
“您怎么还能笑出来呢?”
被她一笑,柳氏也不着急了,搬了两个小马扎过来,两人坐下说话。
“做生意本来就有竞争,咱们也不可能一家独大,别人要做就让别人做,只要咱们还能做下去,就没必要非得针对别人家。降价,咱们的利润就削减了,而且挣同样的钱,咱们干的活多了,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内卷。”
“啥叫内卷,我也不懂。”
“内卷就是被动竞争,别人降价咱们也降价,付出的劳动多了,但是收成没变,甚至有可能还不如从前挣得多。咱们是小本生意,真正做生意的,有背景有条件的人家看不上咱们的生意,所以咱们一直顺风水顺,没遇上啥大坎儿。”
“出了咱们县的地界,跟别人就是竞争关系,人家看咱们赚钱,肯定也要跟风去学,一般做这些生意的,没几个有背景的,他们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本地人这个优势,暂时看是他们占了上风。”
“但是咱们也不差,咱们有统一的作坊,一样的口味,有固定的消费群体,所以那些散兵游勇威胁不到咱们的生意。正好趁这个机会,再研究一些新品。甚至咱们还可以定一个固定的营业时间,只在这个时间段开门做生意,过了时间就得等明天。这样吧,我把这些措施写上,回头送到府城给向嫂子。”
刘氏压根儿没听懂她说的是啥意思,免不了还是担心。
“这样能行吗?”
殷清瑶胸有成竹道:“您就放心吧,行不行咱们试试看就知道了。”
柳氏找来纸笔,殷清瑶把自己的想法写上,同时还叮嘱了向氏趁这段时间赶制一批统一的炉灶。想了想,亲自画了个豆腐串的图案,给他们的作坊定了个名字,就叫章家豆腐串。
把图案和字体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图案,塞进信封里,让向氏去綉坊找她舅娘订购一批红旗,到时候就插在车上。
“还有就是,凉皮从咱们这儿送到府城成本太高了,能不能在府城也开一个凉皮作坊?”
殷清瑶已经忙得没功夫做凉皮了,如果能把凉皮也承包出去……
“成啊,我把做法写下来,你们找人做,回头还有烤肠和香肠,正好合在一起开一个食品作坊。还按照咱们上次说好的,四六分成。正好趁这个机会,打制一批专用锅炉。”
又说了些细节,在章迁家耽误了一些时间,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于勇带着三四个随从从街头走过来,老远就冲她挥手。
“妹子,你来县城啦?”
殷清瑶疑惑地看着他肥硕的身体从远处挪过来,问道:“于老爷,这么巧。”
“不是你喊我来的吗?”于勇绿豆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充满了好奇,眼睛滴溜转一圈,指着马车后面不远处的男人问道,“刚才不是你让你们家的下人去街上喊我?”
殷清瑶回头的时候只看见一道残影缩进旁边的巷子,从衣着上看,穿得像是干活的伙计。殷清瑶皱皱眉头。
“我没让人去喊你啊?不过我正打算去找你……”
正说着话,于勇身后一个衣着鲜艳的妇人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冲了过来。从背后拽住于勇的耳朵。
“好啊,我就说你整天不沾家,果然是出来厮混!这个小娘皮是谁?”
殷清瑶先看见一只雪白的好看的手,指甲上染着大红的蔻丹,等于勇因为疼痛,捂着耳朵低头去就着那只手的时候,才看见他身后的人。
妇人大概二十岁出头,年轻得很,保养得也很好,一张脸上满是愠怒,看着自己的目光也不大友善。她身边的丫鬟上前,堵住殷清瑶的退路。
殷清瑶头一次见于勇的媳妇,一时间只顾着盯着她看了,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小娘皮就是自己。
妇人的目光在殷清瑶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杜娟身上,杜鹃比她大点,所以,于夫人就把怒气转到了杜娟身上,随即她的丫鬟也是紧紧盯着杜鹃,生怕她跑了。
“我厮混什么了我!”于勇刚大声说了一句,感觉耳朵快要被拧掉下来了,嘶了一声,赶紧放低姿态,“媳妇儿,你听我解释,我就刚过来,跟清瑶妹子还没说句话呢你就来了……”
“你还想还做点什么?”于夫人手上再次用力,于勇的上半身艰难地打了个折,“这两个长得都不赖,你看中的是哪一个?”
“什么哪一个……哎呦,哎呦,媳妇儿我错了!饶命啊!”
殷清瑶看得目瞪口呆,听他半天说不到正题上,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引得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
“于夫人,您别生气,于老爷心目中,除了您,最在乎的就是吃的了。”说着她转身从马车里拿出一大包瓜子,“我是李庄乡板蚕村的殷清瑶,跟于老爷认识就是因为吃的,于老爷说您爱吃我研制出来的豆腐串,这不,地里种出来新鲜玩意儿,我第一时间就赶到县城,想送给您跟于老爷尝尝。”
“结果我们才刚碰头,您就杀过来了。”
殷清瑶的名头于夫人听过,听她提起豆腐串,才恍然道:“你就是老爷经常提起的殷清瑶啊!这是什么?”
殷清瑶自报家门之后,于夫人果然不再生气了,眼神示意丫鬟们接过包裹,她手上力气一松,于勇终于挣扎着把耳朵解救出来。一边揉着耳朵,还一边凑过来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一个布袋子,里面大概装了五六斤瓜子。
“这个怎么吃啊?”
于勇抓了一把在掌心观摩,殷清瑶提醒道:“把皮剥开,吃里面的种子。”
于勇在吃的上面一向很开窍,指甲一捏就把瓜子皮捏开,取出里面的种子塞到嘴里,于夫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剥开一个。
“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小了,剥起来太费劲儿。”
殷清瑶轻笑一声,抓起一把,一只手端着瓜子,一只手拿起一枚放到唇边,上下牙齿一咬,嘎嘣一声,舌头一卷,种子掉进嘴里,瓜子皮还是完整的。
她一连磕了一把,说道:“打发时间用,看戏的时候,听说书的时候,无聊的时候,几个人坐在一起,一边磕瓜子一边聊天,岂不是很惬意?”
于勇也学着她磕了一把瓜子,才找到乐趣。
“哎,你别说,还真是,而且皮上更有味道!”
一说起吃的,于夫人刚才的气势汹汹,问罪的架势就散了,让丫鬟把口袋一扎,不让于勇再拿。于勇眼巴巴地看着他媳妇,也不敢吭声,殷清瑶努力憋笑,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想要吗?”
“想要。”
“那就打道回府吧?”
“行。”
于勇在背后朝殷清瑶摆了摆手,跟着于夫人走了,殷清瑶留意到身后有人悄悄向后跑去,估计是通风报信去了。把马车拴好,让杜鹃在这儿等着,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想挑拨她跟于勇的关系。
本以为是眼红他们家豆腐串作坊的人,谁知道竟然一路跟着到了古塔镇,眼看着挑拨离间的伙计进了楚家酱豆的大门。
才反应过来,感情是那天拦她路的那个楚掌柜!
本来就是误会,对方要是好好跟她说话,她也不至于得罪旁人,眼下挑拨离间没成功,她很好奇对方接下来会干啥。
不过那个伙计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殷清瑶还要去买盐,不能耽搁,守了一会儿没见人出来也就不当一回事儿了。
估计经过这一次,短期内对方也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了,毕竟她又不是做酱豆生意,大家没有利益冲突,没必要互相针对。
回到县城,去买了盐之后,赶着马车回家,
路上她就在琢磨定做统一炉灶的时候,要怎么留出来烤香肠的空间,凉皮米皮之类的交给柳氏他们去做,香肠暂时还没有做起来,因为烤制的才好吃,但是炉子不好弄。
给向氏的信里也提了,让她去找铁匠看看,这样的炉子该怎么打造,毕竟专业的东西就交给专业的人士来做,要相信劳动人民的智慧。
先把这一茬丢开,向氏能干,也不用她多操心。回到家里仍旧忙活着煮瓜子,炒瓜子。七月底,京城送来好几封信,府城也有消息,因为她太长时间没去拿信,宋青云放学的时候帮她带回来了,给她省了好几个铜板。
家里都是娃娃,还是女娃娃居多,殷清瑶习惯性地准备一些糖,奖励给干活的下人。宋青云送来信,她从口袋里摸出来两块糖递给他。
弄得宋青云都不好意思了。
“我就是给你捎几封信,不用给我糖吃,而且我是男子汉,吃糖像什么样子?”
殷清瑶擦了擦头上的汗,她手上本来就有很多灰,这么一擦全擦到脸上了,一张脸黑一块儿白一块儿,看着特别滑稽。
“你不吃拿回去给婶子吃,上好的麦芽糖,甜得很。”
拿到信,先把梁怀玉的信捡出来,因为常来常往,只看一眼封面上的字,殷清瑶就知道哪一封是他的。
宋青云见她看信,只好把糖收起来告辞。
殷清瑶的心思都在信上,信上说了瓜子一上市,就迅速抢占了茶楼酒肆的市场,头一批只有五香口味儿的已经卖光了,让她尽快补货。
第二批货也早就出发了,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京城了。第二批里面又添了焦糖的,因为上次酿酒买的糖还有挺多,她就做了一批焦糖口味。
如果要做绿茶口味的话,最好是到茶厂收购一批,要不然从市面上买的茶叶可太贵了。成本太高,也赚不了多少钱。
现在就只有五香和焦糖两种口味儿,后续肯定还会研发新品种。殷清瑶在考虑,他们这边有养羊的,但都是卖了吃肉那种,她想要牛奶羊奶,到时候好做一些奶香味儿的瓜子。
可是要养奶牛和奶羊,投入的成本就更高了,暂时没有这个条件。不说别的,光是人手就不够。大梁朝建国才十二年,往前数七十年都是战乱,死在战乱里面的百姓比兵将的数量都多。
再加上人口向南迁移,留在北边的人就更少了。
他们村子里,往上数三代,都不是本村的人,他的祖爷爷就是流落到这边之后,又因为太穷了,一家人吃不饱饭,才把她爷爷卖了。她爷爷颠沛流离在开封府扎根之后,又赶上动乱和改朝换代,祖籍只追溯到汝宁府,回来之后,殷家也只剩下一个堂叔了。
新朝初立,战事也没停歇,到现在还在打仗,虽然朝廷鼓励大家生孩子,鼓励大家开荒,但是一个人再能干,也干不了多少活儿。
大家家里都有很多地,光是除草和堆肥就花了大部分时间,哪里还有功夫来帮忙做活!
不说别人,就说她爹吧,也只能顾上自家地里和老宅的地,花点钱请人总归还是能请到人的,干短工还行,长工根本招不来人。
殷清瑶每天瞅着家里的一大堆萝卜头们,别看他们小,家里大部分活还都是他们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