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嗯。”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宋历骁懒洋洋地朝冰箱走近,“你还没拿好?”
“要喝什么?”
“你给我拿?我就要冰的苏打水就行。”
男人搭在冰箱门边的手收回去,片刻后扔了瓶苏打水出来,宋历骁一抬手稳稳接住,“谢了。”
“拿了东西就走,别在这儿吵我。”
“你一直杵在那儿干什么呢。”宋历骁纳罕地拧开瓶盖。
立柜式的冰箱门一挡,他就只看得见宋渌柏没被挡住的半个侧影,以及伸出来握着冰箱门的右手,脸和正面是看不见的。
奇奇怪怪。
这么想着,他往前又走了一步。
忽然,宋渌柏身形微动,稍稍后仰转过脸漠然地看过来,眉眼间隐隐压着不耐,就差把“怎么还不走”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行行行,不打扰你沉思。”宋历骁举手作投降状。宋渌柏脾气本来就不好,他多问几句是出于关心,可人家不一定领情啊。
他撇嘴,仰头喝了口水,抬脚出去了。
…
极度安静的环境下,背后冰箱制冷运行的机器声似乎隐约可闻。
甄杳一动也不敢动地踩在面前男人的脚背上,被他揽住后腰才得以站稳。一只手扶着冰箱门,一只抓紧他的手臂。
躲在冰箱门后听他们说话时,她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刚才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宋历骁来了,直到听见那一声“哥”的时候才如梦初醒。宋渌柏把僵硬得像根木头似的她一把抱起来,让她踩在他脚上,被打开的冰箱门完完全全地遮挡住。
——只要宋历骁不绕到冰箱正面来,就不会看到她在这里。
甄杳庆幸厨房是这样的布局,可是又时时刻刻神经高度紧绷,害怕宋历骁会过来,始终提心吊胆。
毕竟听声音,他们真的隔得很近。
所以在宋历骁抬脚靠近的时候,她抓着宋渌柏的那只手顿时越发用力且僵硬,他揽在她腰后的手轻拍几下安抚。
直到听见宋历骁远去的脚步声,她都还迟迟不敢放松下来。
“人走了。”宋渌柏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
甄杳忙不迭从他脚上下来,“你先别说话……万一他没走远或者返回来听见了怎么办?”
“这次不会听不见。”他抱着她往后退了两步,一把将冰箱门关严,大手覆在她背上,“后背冷不冷?”
“不冷。”她摇头,讷讷地问,“哥哥,你脚疼吗?”
“你说呢?”
她一窘,“对不起踩疼你了,可能是我最近长胖了吧……”
“就凭你这轻飘飘的重量?放只猫在脚上都比你重。”宋渌柏凉凉道,松开她走到一边接了杯热水,指腹贴在杯壁上试了试温度才递过来,“喝了。”
甄杳也不敢再提要喝凉水的事,因为现在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后背确实有些凉飕飕的,一时也没能暖和起来。
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这么多,她可不能让感冒发烧误了事。
喝了几口热水之后身上立刻暖和起来,她转身要把杯子洗干净放回去,却被宋渌柏一把接过去。
“不喝了?”
“不喝了。”
话音落下,他仰头几口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吞咽的动作使修长的颈部线条显得格外性感。
甄杳躲躲闪闪地收回视线,想到了刚才那个才刚开始就被打断的吻,而内心深处对此的第一感受竟然是觉得可惜……
其实虽然现在还放不开,但她并不讨厌这种亲密的接触,会让她确信自己之于宋渌柏是特殊与唯一的存在。
一想到过去对“宋渌柏喜欢的那个人”的排斥与介意,她尴尬的同时又会忍不住窃喜。
她害怕自己不能再拥有他的那份“特殊”,但实际上一直只有她一个人拥有这种过这种特殊对待。
“傻笑什么?”冷不防的,男人伸手托住她下巴,指腹揉了揉她的脸颊肉。
甄杳蓦地回神,赶紧抿了抿唇管理表情,不肯承认,“我没笑呀!”
说完,她退后躲开他的手,犹豫片刻后问他:“哥哥,如果我们刚才那样被历骁哥哥看到了,该怎么办?”
雀跃的小心思慢慢冷却下来,理智与谨慎重新回笼。
“哪样?”宋渌柏忽然伸手抱起她放在流理台上,俯身有些用力地吻了她几下,气息蓦地就乱了,“这样吗?”
一切都让人毫无防备,甄杳磕磕巴巴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在和你说正事呢。”
“我正在做你说的那件正事。”
话音刚落,他再一次吻了下来,这回没人再打扰。
这是他们这一周以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一吻结束,宋渌柏把人抱进怀里,让她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他一手搭在她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慢慢平复呼吸。
“平时别吃那么少。不仅要长肉,还得再长高一点。”
这样低头的时候不会太费劲。
怀里的人沉默几秒,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来:“我已经过了十八岁了。”
“嗯?”
“通常情况下,已经不会再长个子了。”
“……”
“哥哥,你是觉得我太矮了?”
听得出来小姑娘有点不解,大概还有点委屈,没明白他提起这个的意思。
宋渌柏仰头稍微活动一下脖子,淡淡道:“怪我长得太高了。”
身高的话题到此不了了之。
甄杳不敢在这里多待,提出要两个人一前一后分别上楼,宋渌柏表示不赞同。她顿了顿,低声说:“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发现了就摊牌。”他神色不变。
“那——”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宋渌柏静静看她一眼,平静地阻止了她还未出口的不安,“我说过,一切交给我。”
此时此刻,他仿佛在她身后设下了一道屏障,不仅是给她安全感……也是不让她寻找退路。
莫名的,甄杳就有了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他看上去并没有表面那样平静,而这份不安定的情绪又怎么也不像是担心他们的事彻底曝光。
她垂眸点头,舔了舔唇道:“那我上去睡觉啦?”
“嗯。”
“哥哥晚安。”
“晚安。”
甄杳转身走出厨房,为了减少一点上楼的动静,她没去乘电梯,而是放轻脚步默默从楼梯上去。
四层楼的阶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足够她想清楚一些事,当然也可能是这些事一直没让她动摇过。
从前被好朋友们撺掇着写那封情书的时候,她对同校的程迟的确是有着朦胧的好感的。但那种好感现在看来更像是对优秀的人的欣赏倾慕,并不是因特定的某个人而存在。
宋渌柏对于她来说,就是这样特定的存在。这种美好而朦胧的情感,自始至终都是因为他才破壳发芽。
除了对宋家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担忧,她没什么可动摇的。
周末结束,甄杳又开始一件件完成清单上需要做的事。
周一到周五时而忙碌时而轻松,周末与之前相比却更忙碌了——她开始从早到晚都待在画室,老宅离画室也不算近,于是周六的时候顺利错过晚餐时间,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佣人匆匆忙忙把饭菜再热一次,周惠看着她喝热汤暖身的时候心疼得不行,“怎么不早点儿回来呢,这样胃怎么受得了呀!”
“想一口气把手里的画给画完,不知不觉就迟了一点。”甄杳揉了揉鼻尖,“不过回来的时候喝了林叔去李记买的热粥,没有不舒服。”
“在路上凑合也不是办法呀,你这么辛苦,饭还不好好吃,那怎么行。”
一旁的司机老林适时地接话道:“夫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宋少常住的一套公寓应该离画室是最近的。”
“得了吧,我哥他哪儿那么多常住的住处,住得过来吗。”宋历骁拆台道。
周惠瞪他一眼,问老林:“开车过去多久?”
“十分钟左右。”
“这么近?那正好,以后杳杳周末结束得迟的话就去他那边,中午也去那边吃饭。”周惠立刻拍板决定,“杳杳,那边佣人做的饭菜如果不合你胃口,就让老宅这边的过去。反正我跟你叔叔吃什么都行。”
甄杳心里又惊又喜,脸上却努力控制着不表现出来,“不用了惠姨,我也吃什么都可以,不用让佣人特意过去。”
见提议被采纳,老林笑了笑,惦记着一会去给宋渌柏汇报一声。
……
第二天到画室的时候,甄杳很想发消息问问宋渌柏晚上会不会来接自己一起吃饭,但又怕耽误他工作应酬,最后还是把手机又放回了包里。
中午她回他的公寓吃了午餐,顺便还午休了半个小时。醒的时候宋渌柏恰好发来消息,照例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饭后休息没有。
她一五一十答了,精力充沛又斗志满满地被司机送回了画室。
下午甄杳在洪老先生那里接受了一番指点,结束后自己一个人在画室里默默消化。
洪老先生说她复明后的作品和从前不一样了,灵气比技巧更招眼,融汇了她自己对事物的感知,只是有些地方体现得有些生硬。
其实她自己对这一点也有感觉。失明的那段日子里她感知事物主要通过嗅觉与触觉,这让她留意到了很多以前不曾发现的特质,为她打开了另一扇门。现在复明了她想用画笔或多或少地表现出来,却还不能和技巧很好地结合。
不过在被洪老先生指点一番后,她现在有了点豁然开朗的感觉,急于想要尝试和验证。
这一折腾又到了夜幕昏沉的时候才停笔,甄杳晕忽忽抬眸一看表,看见时针已经指到“6”,赶紧起身匆匆收拾画具,拿着手机踏出画室时又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全都是宋渌柏的。
骤然到了寒冷的室外她冷得不行,哆哆嗦嗦地正想回电话给他,视线却忽然一顿。
几米远的大树下,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正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
路灯光晕沉沉,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与目光,投下的影子格外修长。
“哥哥。”甄杳睁大眼小声喃喃,雪白雾气从唇边扩散,下一秒朝他欢快地小跑过去,这一次喊出口的声音响亮了许多,“哥哥!”
宋渌柏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抱住,甄杳脚尖都差点离了地。
“是你来接我呀!”少女眼瞳的浅棕色明亮温暖,像盛着一汪灯火,让人看一眼就深陷,从此万劫不复。
他眉眼略带笑意地“嗯”一声作为回应,“不是我来,还会是谁来。”
“是不是你让林叔提议的?”
“还不算笨。”
甄杳眉眼弯弯地接受“夸奖”,心里比喝一碗热汤还要暖和。
眼看着他带自己朝停在一边的车走过去,她忙将人拉住,“哥哥,你饿吗?”
“不饿。”
“那我们散步回去好不好?”
“不行。”男人蹙眉,“气温这么低,你还没吃饭。”
“走路也很快的,真的!我现在还不太饿,运动了消化一下,一会才能吃得多一点呀。”
宋渌柏微微眯眼,看着她,“打什么小主意?”
“没什么。”她竭力无辜地睁着一双杏眸,诚恳地望着他,眼睛里几乎写满四个大字:求求你了。
他定定地注视她几秒,紧蹙的眉心拧得更紧,出口却是妥协的话,“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少女立刻粲然一笑,让他心口蓦地软下去,又不免头疼。
两人沿着人行道朝安静的住宅区走,期间经过热热闹闹的广场和霓虹闪烁的无数灯牌。无论周围是怎样的景象,衣袖相叠处的两只手始终紧握。
寒风凛凛,甄杳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今天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说今晚大概率有雪。如果真的下雪了,那这就是浔城今年的初雪,是她想跟宋渌柏一起看的那场雪。
但是此刻和他一起并肩走在街上,她突然觉得下不下雪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哥哥。”甄杳忽然叫他。
身侧的男人转过头,垂眸时的目光映入霓虹与街景,多了许多烟火气,“嗯?”
“我——”
忽然,一点冰凉落在鼻尖上。
未出口的话音戛然而止。甄杳愣住了,抬手摸了摸鼻子放到眼前,还没来得及看清,同样的触感又落在了眼睫上。
接着,她看到一点晃晃悠悠的白在男人立体的眉骨上降落、融化。
……下雪了。
周围响起行人的议论声,倏忽间那声音又远去。
甄杳蓦地踮起脚,吻住了男人唇上将化未化的那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