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佛大殿的锣鼓声越敲越热闹,六月十五的大日子,也很快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和喜庆。
只是六月十五这天,对皇帝来说,始终是一个讽刺。
因为今日是刘霆的生辰!
作为父亲,他的父爱并不逊于平常百姓,朝政再忙,也没有忽略过他们母子。
世上最可悲的,莫过于此。付出了爱,到头来却发现一切不值!
他对刘霆的爱不值,皇后对左族那人的爱亦不值,与其说他们是怨家,还不如说是同病相怜的人。
今日听戏,似乎比以往枯燥许多,是因为少了身边人?还是因为身边人从来没有过?
皇后一身正红凤袍,金线苏绣的火凤重生,犹如她今后要重新过的人生。
目光所聚集之处,便是她夺目闪耀的凤冠,比阳光还要耀眼的金色流苏,配上只有正室才能使用的正红宝石。
一束阳光映照,折射出全身的光彩,恍若王母下凡,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从来没有人能将凤袍穿得这般华丽又独特,也从来没有人能将凤袍的亲切和威仪结合,却又不失女子该有的神秘气质。
这就是她,宁墨兰!
一扫众人,不知何时,宁蝾和冷沐真已经悄悄离开。
台上的戏告一段落,正在切换场景,宁墨兰也正好走到门口。
信步走到皇帝面前,惊艳的双眸一垂,身子跟着一福,“臣妾更衣罢,给皇上请安!”
众人也跟着起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帝微微愣神,显然被她风韵的姿态所惊艳,不过一瞬便恢复了常色,亲手将她扶起,“梓童请起!”
除了第一任皇后、刘麒的生母,他从未唤过梓童这个称呼。
宁墨兰知道这个称呼的分量,嘴角微微一笑,依着他的吩咐坐在他的身边,才向众人点头,“不必多礼,都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众人谢恩之后重新落座,台上的戏也重新唱了起来。
宁蝾与冷沐真走得低调,暂时还无人注意,只有宁墨兰时不时地往他们的位置上一瞧,想着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而此时的他们,早已经带着芷蕾出宫。
废后找回来后,封锁行宫的旨意也就收回了,宫门警卫自然不敢拦着他们。
加之今晚,就是宁蝾的及冠大礼,皇上亲自操办。
这是何等的荣耀,也让所有人再一次正视宁族。
宁族,昌盛多年不衰,如今也还没到衰颓的时候。宁族一日不倒,他们就不能对宁蝾不敬!
杉木马车上,冷沐真一手执扇,另一手拿起一块糕点,正要喂入自己口中,想想还是先给了宁蝾,“姑婆婆问我出宫做什么。”
宁蝾笑着吃了糕点,点了点头,“你说了?”
冷沐真晃了晃头,又拿起一个糕点,塞进了自己嘴里,“这是冷族的事,就别把她掺和进来了。我什么都没说,她深深一笑,以为咱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说你小子有进步呢!”
宁蝾苦苦笑笑,有进步就好了。
如今连婚都结不了,谈什么进步呢.......宁蝾没有说话,冷沐真才转向芷蕾,“之前说好是寅时,你跟他改了时间吧?”
芷蕾无奈笑笑,“小姐起不来,我自然要改时间。于是早早去了,托那里的人给他传了口信,就说临时有急事,见面改成巳时。想来他已经收到了口信,如今时辰正好,他应该已经到了!”
冷沐真难为情地笑笑,“辛苦你了。到时候按计划行事,你与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我们先暗中观察。他若真是父王,我再出来相认,若是个冒牌货,咱们一起动手!”
芷蕾郑重点头,“小姐带了军牌吧?”
“自然!”冷沐真一笑,拿出军牌亮了亮,“人马也都召集齐了,叫他们候命呢!”
没过多久,马车便是一停,枫影的声音压低了传来,“世子、小姐,到江北山脚附近了,是不是先放芷姑娘下去?”
宁蝾轻应了一声,“避开那人。”
“属下知道。”枫影先下了马车,一边控制好马,一边打开马车门。
芷蕾挥了挥手,习以为常地向冷沐真道,“拜拜!”
“拜拜!”冷沐真亦是习以为常地回了一句,目送着她下车,又见宁蝾一脸疑惑的样子。
这是英译过来的再见,是现代打招呼的方式,他自然听不明白。
打量着自己的手,像在研究一种武功般,自顾自地挥了挥手,嘴里还嘀咕着,“白.......白.......”
是白又不像白,这是什么咒语?还是什么暗示?
瞧着他摸不着头脑的可爱样子,冷沐真掩嘴一笑,再看枫影,亦是一脸的不解。
不过枫影不敢多问,也不敢深想,毕竟是主子的事情,随即关上车门,继续向江北山脚而去。
宁蝾也不多问,只当自己明白这个暗语,作势假咳了几声。
一顿沉默后,枫影也找到了隐秘的位置,将马车一停,“世子、小姐,芷姑娘与那人碰面了,正坐在一个酒馆中,咱们从此处观察最佳!”
说着,打开了车门。
那是一个露天的酒馆,简单地摆在一户人家门前,正是江北山脚的百姓开的小酒馆。
马车的位置,正对着那个小酒馆,却恰到好处地被几棵樟树遮住。
专属于樟树的清新气味扑鼻而来,冷沐真舒心地一笑,“果然是个最佳的位置!”
宁蝾则端出几盘没吃完的点心,“看戏最少不了小食,坐着边吃边看吧!”
冷沐真又是一笑,“还是你最懂得享受。”
随即两人坐好,才看向面对芷蕾坐着的男子。
他似乎喜欢穿黑,今日亦是一身元宝绣样的墨黑锦衣,微微透着本有的威仪。
但在面对芷蕾时,却一分架子也无,仿佛面对一位亲人。
“你究竟是谁?”芷蕾首先发问,不知为何,竟不敢看他的眼睛,坐着亦是不安稳。
原以为她不是个好奇之人,没想到也会这样的问题,男子微微一笑,一如初次见面的亲和,“你不是唤我荣亲王么?”
不知为何,面对他时,芷蕾便是坐如针毡,神态亦是极不自然,“可世子和小姐都说了,你不是荣亲王........”
“世子小姐?”男子又一刻的肃然,不过很快恢复了笑颜,“你是说谕儿和真儿?”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小姐的名字,芷蕾微微一惊,下意识抬眸一眼,“你知道世子和小姐?”
男子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唤来店家,简单点了几样小菜,“快到午时了,你可觉饿了?”
又是这样的转移话题........芷蕾暗暗想着,既然知道世子和小姐,还唤得这般亲切,应该不是坏人吧?
或许世子判断错误了,眼前的男子就是荣亲王!
想着小姐一心,只想阖家团圆,芷蕾又将话题转了回来,“二十年前,亲王因误会离开冷族,如今世子和小姐都长大了,他们都希望亲王能回来。亲王唤奴婢出来,也是为了关心小姐吧?若是关心,亲王只管提问,小姐的近况奴婢都清楚!”
像是有意戏谑,男子故作自然地发问,“描金茶杯是否在你家小姐手中?你家小姐三年失踪去了何处?莫殇做为你家小姐的贴身护卫,莫族的事情,你可了解?”
这是一个父亲会问的问题么?
芷蕾一惊,下意识警惕了几分,“你究竟是谁?为何唤我来这?”
惊弓之鸟的样子着实可爱,像极了她的娘亲,男子会心一笑,“我是谁不重要,你既唤我荣亲王,只当我是荣亲王吧!至于为何唤你来这,只是与你用吃一顿饭,别无他意!”
只为一顿饭?
芷蕾更是一惊,“之前约在寅时,也是为了一顿饭?”
男子点头而笑,“约在寅时,只想看看你能否勤起。如今看来,呵呵呵,你这懒惰的性子,真是与家中人一模一样!”
家中人?什么家中人?他家中人还是她家中人?
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芷蕾也是急性子,反正背后有小姐护着,忍不住便是一拍桌子,“你究竟是谁?再不说,信不信我杀了你?!”
男子却不紧不慢地取出筷子,伸手按着她重新坐好,“你这脾气,亦是家传得一模一样!”
芷蕾一愣,“你知道我家?”
男子自然一笑,“不仅知道,而且很了解,因为我也身在其中。”
他也身在其中?也就是说,他与她是家人?
看他的面目,确实与荣亲王一模一样,也没有什么易容的痕迹。
他说他们是一家,难道她是荣亲王的私生女?
这么一想,芷蕾暗暗点头,怪不得她与小姐一样懒惰,敢情是继承了荣亲王的优良传统?
但细细一想,芷蕾又摇了摇头,莫殇、冷伯谕都说荣亲王是出了名的痴情人、专情人,一辈子只有荣王妃一个女人,她怎么可能是私生女呢?
她也不可能是荣王妃亲生的,不然不会流落江北。
那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宁蝾与冷沐真已经向这里走来,因为看见芷蕾拍桌子,以为出了事所以急忙赶过来。
近身一看,男子的长相果然与荣亲王一模一样!
但看见冷沐真时,男子却没了亲和的笑颜,反而多了几分警惕,“你是?”
再看向宁蝾,男子又是一笑,一如平常的待客之笑,“宁世子?久仰大名!”
真正的荣亲王,会不认识冷沐真,却认识宁蝾?
冷沐真听得一愣,连忙上前抓住男子的手臂,“父王不认得女儿?”
女儿?男子亦是一愣,后知后觉地一笑,挣脱开冷沐真的手,“原来你就是真儿,我不是你的父王。”
这面目,明明就是荣亲王,他怎么说不是呢?
是有什么隐情,还是真的不是?
若真的不是,那他又是谁?
说着,男子笑睨了芷蕾一眼,“你的武功不弱,怎么被人跟踪都毫无察觉?还是.......你跟他们一起来的?”
世子和小姐站着,芷蕾自然跟着起身,逼问般看向男子,“我确实是跟他们一起来的,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一句话明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