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眼的上卦、下卦,上卦、下卦,我觉得这位狐狸心眼的军师,口齿真是又伶俐又清楚,从天到地,再到天,我一个听不懂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听不懂。想要提个问题都不太可能,因为,实在听不懂之后,想要找个机会让大家停下来,都不太可能。
我几近绝望地看着他。想要在他面上的表情里分辨出,他是喜是忧呢。但这个若是从我脸上分辨,大体是一辨一个准,可是要想在这狐狸心眼的军师上真正的看出子丑寅卯来,真是势比登天。
我只得默默在他面前放了一杯水。以此表示不成敬意的一个敬意。
估计是我这个敬意感动了天。又也许他有好生之德。
在糊涂的最后,徐茂公给出了终极的一个解释,才让人明白得痛快。这个说起来,犹如不速之客,但也未然全是祸患。只因,这一个不速之中,也不必全然非福非分,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松了一口气。反正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李世民放心就可以了。而一直让他信任的军师都这么说了,估计他也肯信。
果然,一直对自己的军师寄与厚望的李世民眉开眼笑
我也赶紧跟着眉开眼笑。对面的老仙师,眉目诡异地,向我笑了笑。
我肩负着骗倒大家的理想,当然,也要向他笑回去。
这个时候,若是外人来看,一定以为,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捡到了狗头金,个个都笑得这么开心。也许,还会一丝一毫也不懈怠地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眼光。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这一阵的糊涂,有也有些渴了。看看徐茂公已经干了一杯,就又向他献一杯,坐在他对面,冲着他美美地发出笑意。现在觉得,从前看不出来,这个老头,也不是太可恶,人长得漂亮不说,也有一点儿可爱。
他果然是见多识广。一直看着我,那么冲他笑,一点儿都没有发毛。好像。还意识到我也许是想说两句,便主动问我,“珂儿姑娘,平日可有算过卦?”
不知道为什么,我挺喜欢同他说话的。大概是太无聊了什么的。所以,我连忙吞下口中清香的茶水,使劲向他笑了笑,“算过,算过,不过都是一些江湖术士。但是。要是不花钱,听听也不算亏。反正,也不能太倒霉了吧。不是说叫花子还有三年好运气。”我说得是实话。
他笑得寓意宽广。
临到告别时,我凑近他,向他打听,“你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安慰秦王吧。真的谢谢你。以后。你都不要忘了今天的话。前后不相衬就不大好。”我能有这么一说,是因为。从前有一个经验,不常撒谎的人,对撒谎这种事情,就会把握得不大顺手。这样有的时候,就会自己忘记,然后,再自己揭自己的短。而这个徐茂公,秦王那么信任于他,他一定是一个谎都没有向他撒过。当然,今天这一个,我也明白,这叫善意的谎言。我也只是想提醒他一下。
他脸上有看得出的惊诧,但李世民马上就过来同他说话,所以,他不大来得及回我这句话。最后,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想,他这是默许了吧。
这真是恰到好处的一个办法。徐茂公为我算过卦后,就像是一天的云彩全散了。好像大家一下子都就着这卦的东风,把所有烦心事都想得明明白白的了。问题迎刃而解了。
哪怕,现在还真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福气可言,但李世民一直妥信他算的卦,所以,我们终于扭转了先时的懈怠,依然如时启程,继续向着那邪恶的西安挺进。因着这一层事,我也不再觉得长安可怕,也许觉得,它若是个终点也好。
而且,恐怕是那些郎中说的不准,我不但不见什么晕倒之症,等一干残毒凝聚的现象,还日渐活泼。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一段时期内身体太好,简直是前所未有。
如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下也同样没有走不尽的路程,也不管这是一条坎途还是一条坦途。半个月之后,就可以感觉得到长安的气息,盛行在寻常巷陌。长安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在梦中,它总是比现实清醒中的回想,还要清楚,一砖一瓦,一花一树,坚硬与飘扬都感觉得清清楚楚。梦中,它总是在无数次的走向覆灭,有时候,我甚至天真地觉得,它已经就在我遥遥记忆之外轰然坍塌。只是,垂涎了一下那样的梦想之后,也只能迎接来现实的无动于衷。长安如同不倾之城。它这样这样的强大。
广宇之下,再没有什么比这个建筑物,更加让人能够体会到什么是人力使然。又使然得这么的纯粹,这么让人震撼。
李世民早说过,太子会前来迎接,我们在前面的三叉路口,遇到赶上来的大军形成圆满的会师。
再然后,大军在长安城外,受到太子李建成一厢情愿地列队迎接。气氛很是雄壮,本来,我们是可以长驱直入长安,早早接风洗尘,然后,再洗洗睡了。可是,给他们这么一无尽的行礼,寒暄拖拉下来,又要一尽的耽搁,真是没安好心。
我已经有很久的时间,没有见过太子了。给人掀开轿帘,挺正式见他时,是不同凡响的陌生啊。做为传说中的太子,他今天的表现太是礼贤下士,其实,也不光是下士,连我也一起下了。还颇为有礼地向我笑了笑,说实话,他这一个笑,真的是很到家,尽管我秉承着一颗挑剔之心,也没能找到什么问题。隐约觉得莫名其妙,太子好像在这个不见之间,大有长进。当然,这也并不是什么好的发现。我希望他一直做一个糊涂少年,好让秦王省一点心。
还有,就是见到了基本保持稳定,没有一见到我,就上来,揪我出去的李元吉。不过,他可和我之前能预见的模样有着万分不同,就像个斗败的公鸡,有些垂头丧气地立在那里,盯着我的脸。而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多是斗志昂扬的,今天的他,宛然有别昨日。让人丛生震惊。
我随着李世民一同施礼,李建成亲手掺起了李世民,他身边的女官也挽起了我。这个待遇可是非同一般。真不知道,李建成做到这每一步的细节都如此周全,是在脑袋里想了几遍这个会面。也许是一点一滴地去准备过。
当然,这个准备是做给李渊看的,要向他的父皇表示,他对于他的这个竞争对手的弟弟,并没有传说中的势如水火,而是爱护有加。
然后,这个爱护有加,就要做到细节里去。于是,李建成便使出浑身解数,与李世民亲热起来。如果,不是一早就知道他那副德行,我肯定就会给他那老道演技给哄骗住了,真实相信,他是个好人。
所谓的寒暄亲热过后,已到了伟大的长安城下。我们一路从荒芜人烟之地里掉头出来,路上遇到的也不过是几个萧条市镇,等遇到长安,就遇到了心中的叹服。可是,一见到它,就会见到它的阴影。而那阴影一下了就覆上了我的心口,惊动了从前的安妥。让我有些不能呼吸。
偏偏,那边的李建成还不肯消停,又故意问我,“一路上,身体可还吃得消?”这本没什么,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末句里带了揶揄口气的“弟妹”二字。只觉得,心肝肺全动了动,然后,轻巧间,就被那两个字给撕裂开来,变得有些血淋淋的狰狞。
但既是太子出言,自然不可于人前怠慢。所以,我再次向他笑了笑,按捺住胸中的义愤填膺,柔了声音道,“辛劳殿下惦念,托殿下金福,并无有恙。”
本想用这一句敷衍过去算了,谁知他目光并不移开,又朝着我量了量目,道,“没想到,弟妹是我的几弟妹还没有定妥。”
这句话,可是在为李元吉争口袋。但我并不畏惧,也无他想像中的动怒模样,因,那怒皆动在心里,仍只奉上笑脸,去含糊他话中的内容,道,“民女自是不敢高攀金枝。”
他注视我的眸光变了变,那本是得意的笑,又蓦然有些僵硬。本还打算再问什么,却被李世民拦过话头,直接将话题扯到了天王老子——当今皇帝李渊头上,问他父皇身体如何,朝堂事务可有繁杂。
可想而知,李建成只得与他一一作答。言及天家孝道,总是不容得人三心二意、堂皇怠慢的。我心下也略松了一口气,退下了一步,隐到李世民身后,抬起头时,发现李元吉的目光,正在看我。
那道目光越过时空,悄然轻抒。似与我进行一番切磋。
我仔细研读他那道目光,定定如柱,又在那道光柱上,缠了好些复杂情愫,权势、地位、*一应俱全,还有多少都是我估判不清的。
可是,我才不怕他,就只是恨他,一心一意地恨他,而恨怨又往往会让人无所畏惧,甚至强大。所以,我大大方方动用目光,真真切切地剜了他一眼。目光传送过去,他却是像受到了什么触动,一下子醒过来了一样,唇角勾了勾,还了我一个目光阴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