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童的话虽是如此说,我可没有真的放什么心,仍是怯怯躲在李世民身后,仿佛不躲在他身后,就会立马看到李安童的恶形恶状。
但这个想像中如水火无情一样的恶形恶状,一时也没有真的出现,与此相反的是,李安童忙着围着李世民转来转去,一张嘴呱呱地说个不停,再也不瞧上我一眼。两两相对,倒显得我这样的小气,可能真的是我多虑了,主要是这位公主,每次的会面,都要让我受一番惊吓。连意想不到的一次,她都这样别出新意。
我跟在李世民身后,他回头向我笑时,李安童突然从他身前也跟着冒出来。她看了看自己的表哥,又看了看我,就又开始对着我笑。我一直希望与这小姑娘团结友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大约觉得出,她不大对劲儿。
这么说其实没有根据,所以,李世民对她完全放下戒备时,我也只是敢疑不敢言。
当天晚上,应了李安童的强烈要求,李世民让我们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做伴。我觉得,这是大事不妙,拉住李世民的衣袖不肯放,但他只是用目光鼓励我同李安童住在一起。看来,一切无可扭转,那就只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点悲壮的感觉。
李安童慈眉善目地,只是朝着我一个劲儿地笑。但这只是一个开头。我不过是清净了一个晚饭时间,李安童的气焰,就开始大摇大摆地嚣张起来。
接下来,她马上就让我领略到,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简直是人的梦魇。
她缠着我,从里到外地打听起芙蕖来。其实,我没那么了解芙蕖。她问的好多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但我也估计得出,就算是我实话实说,说我根本不知道,她也不会相信。弄不好,还会惹毛了她。我可不想,在这个想要入睡的大好时光里,见到一只乍了毛的小斗鸡。
于是,少不得要委曲求全。最好的年华里,委屈得和年华一样美好。是一件很难的事。所以,我很佩服自己,自己求全得很好。
但。我也真是更加佩服李安童,并全心全意,五体投地地认为,公主就该是这样的,还能问出。芙蕖爱吃什么馅的饺子?爱看什么样的颜色?爱好玩什么?
这么细致的问题,算来,我老是答不知道,她不会高兴,所以我就不得不扯几个谎,前去应付。心里还一边安慰自己。她也总有问完的时候,因为,她总得去睡觉吧。
难能可贵的是。大晚上的,她一丝困意也不现,问得慢条斯理儿的,来了兴致时,还猛扯我衣袖。由不得我不注意力极中。看她或是兴高采烈、或是惊声感叹,当然也有的时候低头沉思。但这种让人觉得可喜的低头沉思情绪。着实出现得不多。让我想珍惜都来不大及。
夜色深沉,梆子声声,平时,到了这个时候,我早睡了,而且估计是熟睡。可是,今天为了应付这位真正的公主,我可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这也不是问题,问题是,使出了浑向的解数都还不够用。
想来,她这公主,可不是白当的,也果真有过人之处。没一会儿,就问到了芙蕖有几颗牙,如何结发,这些问题上,弄得我张口结舌,连诌都诌不不上溜来。我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糊弄过来的。月已经上中天,都这么晚了,回想一下逝去的时光只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容易。连这么彪悍一公主都能糊弄得过去。
轰轰烈烈且光怪陆离的千问万题过后,公主还问不可遏,我以为今个就是要葬送我一夜好眠的不二日子,她却鬼使神差地说要去睡觉。我都给她问得麻木了,听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而且简直觉得,如同得到大赦一般,觉得乐不可支。
心中怒放之中恍惚瞧到这位公主一个奇怪的目光,我真是太困了,公主也困了吧,所以她有什么样的目光也不足为奇。
为时不久的睡眠却并不妥帖,我很难受。
我本想忍一忍,可能是吃坏了东西。近些日子的旅途操劳也确实是累着我了。
没想到,这一次很是不同,这一次是真的中毒了。而且从施毒者的身份判断,一定不是一般可以解得开的毒。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中过毒,只是,临到亲身体验了一把,自己已经说不清身体感受,只觉得,生死瞬间易过,原也不是一件难事。
尘世在目光极尽扭曲,我似看到了李安童的脸颊也一道在扭曲,似幻似真的脑海中,八面生风的思想归于一个想法,那就是,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位公主的报复,果然是暴风骤雨,也注定是我力所不及趋避的。又果然,既是一针见血,又是见血封喉。
我以为,这样便可以死去,算得上是一了百了,夫复何求。如此也可以算得上做一个人情送给公主,不与她计较了吧。我竟然一时中毒得糊涂,这样大方。差点就要在心底感谢她慷慨。
却不知道,公主的毒不是这样的,我可以稳定在这个似梦似幻的状态,不见一分好转,也不见一分沉重。总之,是这样半死不活地干耗着。估计,李安童给我下毒时,那都是算计得好了,这个毒发的时间,就是在等芙蕖前来救我。
因为,李安童从始至终,都是一口咬定,芙蕖他就在这附近,也会第一时间知道我中毒。
我觉得,不然,可是,又无法将这个不然的想法,告诉给公主。只是在心中暗暗觉得,公主的思维,果然转得同常人不同。我危在旦夕之间,她竟断然肯定,在李世民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芙蕖可以于这旦夕之间,精准获知我的危况,并也能赶到得及时,不会遇到阻碍,前来将我救得正好。
不过,我恍惚了一下,就知道了公主的意思,那就是——我能否被真实救过来,那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她这一次,能不能在备好天罗地网时,等到芙蕖。与他破镜重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那面镜子,还到不到真的能算得上是破镜重圆的程度。但结局和谐也总是好的么。
整个事件里面,我是有点儿冤。我恍惚地想着,犹如做了一个梦中。而梦中恍恍惚惚的一切,就像在我有记忆的小时候,我有一次病了,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浑身都生不出力气来。
可是,梦中的我竟然能够行走,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想,我这是要去哪里啊……在梦中一路走,可以看到,有好多人向我招手,可是,他们都不说话,只是向我招手,好像是在让我过去,我走过去,他们依然都不说话。然后,我觉得这是一个藏在梦中的一个噩梦,而醒来时,哥哥他就在我床边,而且,他竟然破天荒地说要娶我。我以为,我有了重病就要死了,哥哥他这样做,是在可怜我,所以,我就从家里面逃了出来,遇上了现在的一切。一层一层错乱的梦境,看来我真的是要死了,连梦也做成了这样,一切都已经凌乱不堪,连梦也是不堪的。
想到了这些,只觉得,连生命都浮在恍惚的水面上,随波逐流。等一双手将我抱起来时,我才使劲抖了抖眼皮,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我就认定,这应该是在梦中人的梦中,因为,我竟然看到了芙蕖,我想这一次,我是真想他了,而且,自然是要想他的,因为只有他能救我的命。如果公主等到他就会拿出解药来,除非我那么不幸,公主将解药弄丢了。所以,我慢慢在那凌乱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梦境或真实中,向他逸出一个微笑。
他目光坚定,似有悲戚,又好似已经什么顾虑做了决断的心意。但是,他好像对我笑了一下。我有点笑话自己,做梦也做出了这些细节。不必做得这么细致的,明早还不是一样的忘记,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明早。总归是对于尘世的眷恋,我握紧这个梦识直到它成了一片黑色。
朦朦中,他动作很轻很轻地,将我背在身后,身体上毫无感觉,我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梦中,还是真实存在。我只觉得,心里发急,就像是在熬一锅汤,急着翻滚出来,要挣出这样的梦境来。又想伸出手去抓,最好,真的抓到点什么,没想到,自己在梦里梦外,都是一样的虚弱;一样的有气无力。在这尘世之上,仿佛就只有滚滚而来的无力,来回应我的心意。然后,一切都渐渐结成黑色的痂,如病如痛,终而隐逸,消失不见。
生命在的渐渐消散,三魂七窍一重一重的逃逸,在空中散出它们的形状,当它们一遇上尘世的红尘,它们就坠落成了虚无。这种消散就如同它初初来到这尘世间的慢慢凝聚,眼前飘过星眉朗目,浩浩之月。我觉得梦又深重了一重,也许是生命又逝去了一魂,而盈补这一魂的空隙的是清野田间的芳草鲜美,旖旎回响。
然后,本是安稳的梦境,突然摇曳,而且还一发不可收拾,都要将整个梦境摇散摇碎,摇成一碗蛋花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