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我们这里有上好的琼浆美酒,要不要斟上几杯?”
婢女眼波盈盈,瞅了满脸心事的孟蘅一眼,轻声道。
萧屏儿听到酒字忽然双眼发亮,连连点头道:”好,我要喝酒,就给我们上两大壶。”
婢女稍作犹豫,补充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美酒名为醉前尘,是用山中花果加上瘦泉之水酿成,虽然味道甘美,但是寻常男子饮了三倍之后一般都要醉倒,因此一般熟客都只要一小壶即可,两大壶的话,只怕两位还没听到相合幽之曲就先醉倒了。”
萧屏儿听了,灰溜溜的双眼一转,偏头问道:“木头,你能喝酒吗?”
孟蘅涩声一笑道:“有什么不能喝的,两大壶就两大壶吧,醒着听曲有醒着听曲的美,醉着听曲也有醉着听曲的雅,人生本是一场春秋大梦,醉或醒又何妨。”
萧屏儿觉得很有道理,喜上眉梢地道:“那就两大壶吧,本姑娘可是千杯不醉,至于这块木头,你就不用管了。”
婢女见他们不听劝,只得遵从道:“那两位稍候,醉前尘美酒一会就送到。”
两人静坐着听着台上的青衫女子鼓瑟,忽然明快,忽然急转高亢,犹如怒海狂澜般,让人心生激荡之意,一曲终了,台下叫好声不断。
过了一会之后,婢女就端着一个银盘,上面盛着两个偌大的精致玉壶和两只夜光杯,将其摆放在桌上。
“两位请用。”婢女将一壶清凉的浆液斟满了两个夜光杯,然后退后一步,款款施礼道。
孟蘅心神原本一阵恍惚,嗅到阵阵浓郁的酒香之后,目光望向了夜光杯中的清凉,举手执杯,一饮而尽。
浓郁百花百果的香气在喉中化散开来,他咧嘴一笑道:“醉前尘,果然味道醇美,好酒!”
萧屏儿也端起酒杯浅浅地饮了一小口,然后慢慢地将一杯灌入喉中,片刻之后,脸颊浮上一抹红晕,笑道:“嗯.真好喝。”
婢女见两人一下就将两杯喝完了,不禁轻蹙了蹙眉道:“两位贵客,这醉前尘美酒后劲极大,当慢品细饮,你们这样喝很容易醉倒的。”
孟蘅浑然不觉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满上。”
萧屏儿也点头道:“人生须要酒醒坐花前,酒醉花下眠,木头,你说是不是?”
孟蘅说道:“当然,那样才不枉在人世走一遭。”
婢女无奈一笑,又将两人杯中的酒给斟满了,他们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如此再三反复,两只玉壶里的酒都已经见底了,他们仍嫌不足,又继续叫了两壶。
酒过三巡,两人的脸上皆是有了醺醺醉意,而正在此时,一个身穿红色长裙,脸庞上裹着一层轻纱的女子已经携着一张古琴,缓缓走到了高台上。
“瑶台第一仙来了。”
“叶离姑娘,叶离姑娘出现了!”
红衣女子正是被称作瑶台第一仙的叶离,她虽然脸庞上裹着一层薄纱,但是依旧遮掩不住婀娜的体态与淡雅的气息,现场的不少达官贵人一见她露面,立即爆发出了热烈的呼喊声,其中不乏热烈的告白声。
坐在最前方的孟蘅醉眼迷离,看着高台上那一道红色的身影,含糊地说道:“她就是叶离吗?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萧屏儿脸红得要滴出水来了,依旧白了他一眼道:“你又胡言乱语了,人家叶离姑娘一直身在碧云瑶台,你又怎么会见过她。”
孟蘅吃吃一笑道:“也是。”当即定了定神,用神识之力驱散了几分醉意,高声道:“好,我就来听听这相合幽究竟有多么动人,能够惹得无数人为之黯然神伤!”
他的声音原本不是很大,但由于体内的灵息之力实在是太过磅礴,因此说起话来犹如洪钟一般传到了高台四处,也传到了坐在台上的叶离耳中。
叶离正调试着琴弦,听了他的话,不禁蹙眉摇了摇头,心中认为又是哪个登徒浪子在哗众取宠。
“相合幽,渺茫故,长相思,自苦楚.”
叶离低头轻轻一拨琴弦,一道铮然声随着她朱唇轻启,一同飘了出来。
琴声响起,原本嘈杂的四周都开始变得安静了起来,渐渐的,每个人的脸庞上都凝起了一股愁思,仿佛解不开的结,聚于双眉不散。
“寒冰窟,恍然初,杳然情思收不住,世人贪恋欢乐趣,忍把衷肠不予诉,岂止幽然步入不归路.”
她的清澈声音与琴声浑融一片,如幽怨,如钦慕,如低泣,如倾诉,无人不为之黯然神伤。
“寒鸦长栖池边树,落叶无意入月湖,依稀记得你白衣如初.”
恍然间,天地间仿佛出现了她口中低吟浅唱的画面,一个妙龄少女夜半难眠,脑海中挥之不散的尽是意中人的身影,寒湖古树,处处皆伤心。
在众人听得入神之时,隐隐约约,耳畔响起了一阵阵鸟雀扑翅的声音,谷中的云雀在此时又开始飞入了高台之中,伴着琴声与歌声,翩然起舞。
孟蘅也不知为何心中酸涩不已,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但那人在脑海中依旧是一道模糊的身影,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嗖!”一道尖锐的气浪从他的手中弹射而出,气浪在划破虚空之时,不断地变换着色泽与形状,最后化成了数十只紫蝶,落在了高台之上。
叶离抚琴之时,杳然几只紫蝶落在琴弦上,随着弦轻轻一震,化作紫气消散,一股股幽然紫色气息如同云雾一般浮散了起来,她周身顿时笼罩在一片紫色烟雾之中,朦朦胧胧,恍如仙幻之境。
“千般苦,相思误,若有来生.仍愿相伴君起舞.”
声止,琴息,万籁俱寂,孟蘅轻轻抹了一把眼角,发现有着淡淡的一丝凉意。
他轻踏住了脚下的一只紫蝶,乘着淡淡醉意,飞身落在高台之上,叶离的身前。
“叶离.叶离,她会是你吗?”
叶离娇躯微微一颤,有些讶异地抬起了头,看着身前白发如雪,一脸醺然醉意的俊秀男子,忽然沉默了片刻,用清澈的声音道:“公子认错人了。”
“认错了?”孟蘅轻晃了晃头,张了张沉重的眼皮道:“叶夭夭她是谁,敢问.姑娘你认识吗?”
叶离轻纱遮掩的面纱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抬起一对美眸,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子,问道:“公子怎么称呼?”
“我叫孟蘅.”
“你叫孟蘅?”
“对,我叫孟蘅。”
“..”
夜雾笼罩着昏暗的苍穹,谷风吹着山林之中的草木声纷然作响,明月斜照,落在一处山谷中,谷中如废墟般的房舍早已被凄凄荒草掩埋,不过依稀能够辨认出当年这也曾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谷口处,一件荒废的草庐旁,立在两道石碑,在朦胧的月光下,依稀能够辨认出石碑上的文字。
一口上书:爱女叶夭夭之墓。
另一口上书:心上人孟蘅之墓。
石碑旁立着三道身影,分别是孟蘅、萧屏儿和叶离。
“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也依稀忘记了你.”
孟蘅用衣袖轻轻擦拭着满是泥土的石碑,双眼之中的泪水已如同泉涌一般溢出,他屈膝跪地,用嘴唇轻轻地吻着石碑上叶夭夭三个字。
“既然贪恋,又何必迟疑不决,心生踟躇?”
叶离立在他的身后,轻声道,此时的她已经解开了轻纱,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孔。
孟蘅有些失神,夜风吹拂着他的白发,他抬起手掌,猛地一拍自己的胸口,仰天怒喝道:“我究竟忘记了,谁可以告诉我!”
萧屏儿慌忙摇了摇头,从后面抱住了他,双眼泪光闪动,颤声道:“不会的,这一定是巧合,你怎么会和她有关系,你怎么会活了一千岁了,这不可能的。”
叶离不置可否地一笑道:“我也认为这有些滑稽了,既然两位有缘来到了此处,不妨就在坟前上一柱香罢。”
孟蘅无力地嗤笑了一声,转过身来轻轻搂住了萧屏儿,在她耳畔轻声道:“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萧屏儿用手抹了抹脸颊的泪水道:“不久,我还能等的。
孟蘅心中一热,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接过一枝草香,指尖涌出一抹火光,点燃了香尖处。
“珍惜眼前人,莫负相思意,孟公子,你好自为之。”
叶离将六枝草香插在了两座石碑前,再次裹上了自己的面纱,幽幽一叹道。
孟蘅重重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开口问道:“她.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的模样让我感到如此熟悉?”
叶离神情酸涩,浅浅一笑道:“我们不过是族人而已。”
孟蘅心领神会,拱手抱拳道:“多谢叶姑娘引路,我现任连襟王,来日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帝都寻我,无有不允。”
“连襟王?”叶离神情一诧,轻嗯了一声道:“我记住了。”
说完,她的便走向了远方的月色中,止余一道月下剪影,翩然如若惊鸿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