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岭的街道上,一条绵延数里的车队横绝过道,车上马上数百余人皆头裹白纱,身穿孝服,长街之上一袭素白,蔚为壮观。
这是孟蘅十六年来第一次到长岭帝都来,以前他总缠着父亲要来帝都看看,父亲不肯,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可是孟蘅已经和父亲天人两隔。
十六年来,孟蘅一直以为父亲是一个老老实实的的庄稼汉,直到父亲临死的时候,他才发现了父亲的另一层身份,长岭第二大世家大公子,孟家族长长子孟渊。
孟蘅是被孟家的马车接进长岭来的,一路上看着车水马龙,孟蘅没有了往昔的那一份期待,反而对于自己以后的生活,有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就如接他到长岭来的管家所说,孟家是长岭的第二大世家,孟蘅作为孟家大公子的嫡子,以后便是锦衣玉食,享用不尽,但孟蘅一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那些从未谋面的亲戚们,心中就产生了一股莫名的紧张感。
以前的孟蘅只是一个庄稼汉的儿子,每日清晨能吃到一个窝窝头便是极其满足的事了,而如今他一跃成为了孟家长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这种变化,显然以目前的他还无法适应。
他不禁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又看了马车上一群丫头鲜亮的裙装,一股深深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他们会不会瞧不起我…”这是孟蘅的一块心结。
马车驶过了繁华的街道,最后驶入了孟府的大门,孟蘅偷偷掀开帘子向外边张望着,发现一栋栋红泥漆成的的墙面下都站满了人,这些人都衣着鲜亮,半躬着身子,神态极为拘谨。
孟蘅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一路上的光景,最后被马车送到了孟府的大门前。
马车停了,外边传来了一道高喊声:“大公子回府咯!孟蘅少爷回府咯!”
高喊声落下,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阵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孟蘅吓得赶紧把头缩回了马车,马车里的两个丫鬟见他这一副模样,不禁都掩嘴偷偷笑了起来。
“李管家,还不把孟蘅少爷请进去,老爷可是等了好些时日了。”门外又是一道阴阳怪气的喊声,一个中年男子跳上了马车,将孟蘅领进了孟府,走进了大殿之中。
不同与孟府外的光景,大殿之中气氛沉重得有些吓人。
大殿正中央一个白发老人端坐着,一言不发,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却是非比寻常。
白发老人下首分为两列,每列摆放了四只长椅,每个长椅上都坐了一个人,而孟蘅一走进大殿,这些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向了他。
那些目光之中有厌恶,有鄙夷,但更多的是不屑与轻蔑的神色。
“我的乖孙儿回府了,想死爷爷我了,小蘅,快过来让爷爷看看。”一路上李管家已经再三叮嘱过孟蘅了,殿上正中央的便是他的爷爷,也是孟家的族长孟鹤言,而左右两排的都是他的叔伯辈。
孟蘅见孟鹤言原本严肃的面孔满是慈意,原本心中的恐惧感也是稍稍减淡了一些,李管家轻推了他一把,他便木木讷讷的走向了孟鹤言,在离孟鹤言还有三丈远的时候,孟蘅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孟鹤言磕了三个头,扯着嗓子喊道:“孙儿见过爷爷,孙儿见过叔叔伯伯!”
一时之间,满堂哄笑。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
“看这小子一脸穷酸样,怕是好些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吧。”
“难道老爷真要把家业交给这小子,那我孟家的家业岂不是要葬送在这一代了。”
“瞎着急些什么,看这小子一副福薄的样子,想必是通不过灵光灌顶,老爷子估计也就是打发些钱给他,图个心安罢了。”
店内嘲笑声阵阵,议论纷纷,孟鹤言忽然高喝一声:“都给我住嘴!”
一时之间,满座噤声。
孟鹤言虎威犹在的站起身来,看着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孟蘅,又想起这些年在外,如今已经过世的儿子,心中不禁一酸,一滴浊泪险些从眼眶掉了下来。
孟鹤言走到孟蘅的身前,轻声道:“乖孙儿,站起来,这些都是你的家人,以后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孟蘅听了孟鹤言的话,方才颤颤巍巍地起身来。
孟鹤言轻抚了一下孟蘅蓬乱的头发,有些心疼地道:“别怕,以后孟府就是自己家了,你就是孟府的少爷,谁要敢欺负你,告诉爷爷就是了!”孟鹤言柔中带刚的一句话,是说给孟蘅听的,更是说给在座的所有孟家人听的。
孟蘅哆嗦地点了点头,忽然左边的一席上一个中年男子起身道:“族长,当初孟渊犯下大过被逐出孟家,曾指天立誓用不踏进孟家一步,如今孟渊虽然已死,族长仁慈允许他下葬孟陵,但孟渊一系终归与我孟家已再无关系,不能孟渊生了一个儿子,我孟家就得多一个少爷!”
那中年男子话音刚落,身旁的一个身躯稍显肥大的男子也扯着嗓子喊道:“族长,我也不服,我孟家从来不养闲人,这小子一副穷酸薄命的样子,怎么能做我孟家的少爷,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孟鹤言面沉如水的扫了二人一眼,高喝一声道:“如今这孟家,还是我孟鹤言做主,你们如若对我的做法不满,大可以滚出孟家!”
两人闻言一滞,皆悻悻的低下了头,孟鹤言对一旁的李管家道:“带孟蘅少爷去梳洗一番,然后由他扶柩去孟陵无字碑。
李管家闻言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望了孟鹤言一眼,见孟鹤言神色坚定,方才按捺住心中的惊骇,重重的嗯了一声。
孟陵无字碑,那可是每一任的族长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由孟蘅扶着孟渊的灵柩进入无字碑,无疑便是告诉所有孟家人,孟蘅便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孟家族长的继承人。
当然,孟蘅并不知道这些,在众人羡艳到嫉妒的目光之中,孟蘅随着李管家缓缓离开了大殿。
“李叔叔,无字碑是什么?孟陵又是什么?”孟蘅进入孟府之后除了孟鹤言,似乎就属身边的孟家大管家李乾对他最为亲切了,因此孟蘅心里有话便问了他。
李乾看了一眼身旁的孟蘅,似乎有些明白了族长的用意,恭敬道:“回禀少爷,这孟陵便是孟家的祖坟,而无字碑,便是孟陵最深处,一块神秘的石碑。”
“噢…”孟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李乾微微一笑道:“以后我就专门负责照顾少爷了,少爷但凡有什么疑问或是有什么吩咐,都可以直接对我说。”
孟蘅用力的点了点头,咧嘴一笑道:“谢谢李叔叔。”
李乾看着孟蘅天真无邪的笑容,心中不由一暖,他依稀记起四十年前,孟蘅的父亲孟渊那时也还是一个孩童,当时孟鹤言也是将孟渊交由他来照顾的,如今孟鹤言又将孟蘅交到了他的手上,无疑要让李乾念及香火之情,好好将孟蘅培育成才。
李乾虽然是孟家的管家,但辅佐孟家两代族长,地位超然,修为也是深不可测。
李乾之所以留在孟家,是因为当年战乱,孟鹤言的父亲,也就是孟家的上一任族长,曾从铁蹄之下救出一个妇人,而那妇人便是李乾的母亲。
李乾为人极度重孝义,便留在孟家效力,虽然名义上李乾是孟家的管家,但孟家的任何一人都不敢小觑他。
因为在他们身处的这一片昆之界中,修为造诣便决定了一个人的身份于地位。
昆之界延续千万年,从上古洪荒至今,形成一套完整的修炼体系,用一首打油诗来概括,便是:“凡境三三身所求,洗髓聚气通灵修,玄境三三意所求,洞玄化形登仙走,仙境三三念所求,半仙地仙散仙游。”
这首打油诗的大概意思便是罗列了昆之界的三境九阶八十一重,凡境修身,玄境修意,仙境修念,而凡境之中,有洗髓阶,聚气阶,通灵阶。玄境中,有洞玄,化形,登仙阶。仙境中,有半仙,地仙,散仙阶。
孟家所处的长岭帝都,是方圆千里之中最为庞大的都市,而即便在如此广大的地域之中,能够登入玄境的人依旧是寥寥无几,这些人大都成为一方巨擘,比如孟家作为长岭的第二大世家,族长孟鹤言便是洞玄阶的实力,由此可见修仙实属不易。
不过据说,李乾在进入孟家时,便晋入了玄境,至于他真正实力,没有人清楚。因为在孟家中他唯一一次出手,便是为了孟蘅的父亲孟渊。
孟渊是由李乾带大的,从名义上,李乾便是孟渊的老师。但孟渊年少天赋异禀,从六岁开始修行炼气,十二岁便进入了凡境聚气阶,十八岁时,孟渊步入通灵阶,破例提前进入长岭万兽魔渊进行修炼。
万兽魔渊是长岭以南的一处天然修炼场所,虽然渊中凶险异常,但是也潜藏了不少的奇珍异宝,对于修炼者倒是一处天然宝地。
孟渊在万兽魔渊一呆便是两年,在其间,孟渊与世隔绝,就连孟家也是没有了他的音讯。因此也没有人知道这两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事。
两年之后,孟渊再回到孟家的时候,震惊了孟府上下!
曾经的长岭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蓬头垢面,双目无神,不仅修为全失,还断掉了一只右臂,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废人,而孟渊带回了一个年仅一岁的娃娃,就是如今的孟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