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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喜欢你

第二天景辰在景钰家里吃过午饭才回家,路上考虑到家里可能没有备用的洗漱用品,又改道直接去了购物中心。

南城着实是个小地方,可以购物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景辰家附近这处正好是南城最大的商业圈。商场、饭店林立,还有一家最大的购物超市。考虑到这两天要在两家之间跑,正好父母都在出差,家里的车也闲着,他就开了出来。

他把车子停到地下二层的停车场,花了二十分钟到地下一层的超市去买了曹文博可能会用到的东西,还有一些水果、零食。再返回停车场打算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景钰发给他的那些照片。其中几张照片背景中还能看到品牌的名字,他回想了一下,似乎就在这座楼上面。不知道她最后选了哪一条裙子,但有一条他知道她肯定不会选。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到了商场四层的女装区,成年后第一次出现在这里,这让他有点不自在。而且他这一向自认为很有方向感的人,竟然在这方寸之地迷路了。

怎么女生的衣服可以有这么多款式?每件之间好像也差别不大……

景辰几乎都要放弃了,突然看到一个橱窗中的模特身上穿着件裸色挂脖连衣裙,似乎就是叶涵歌那天试的那一件。之所以没那么确定,是因为他觉得这件衣服穿在模特身上怎么看怎么平平无奇,完全没有他第一次看到时的惊艳。他翻出手机上的照片对比了一下,还真是这件。

见他走进店内,立刻有年轻的女店员迎了上来,因为这里是款式很年轻的女装店,女店员很自然地问:“是买衣服送女朋友吗?”

景辰否认的话到了嘴边,但又没有说出口。

女店员见状又笑着问:“需要帮您介绍一下款式吗?”

景辰摇头,指了指橱窗里的那一件说:“要那条。”

“好的,请问您女朋友的尺码是多少?”

这倒是把景辰问住了,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完全没做什么功课。

要问景钰吗?肯定会被那家伙笑死。所幸女店员一眼看到他的手机屏幕,惊喜道:“这个女孩我记得,她上次和朋友一起来的,我家这条裙子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可她最后没选这条。我们店里的店员还有她朋友都觉得挺遗憾的,毕竟像她穿着这么合适的人太少了,她要是穿着这条出门,肯定走到哪儿都很抢眼。”

他不要她抢眼,如果要穿,只穿给他一个人看就好。

女店员对叶涵歌有印象,这就省了景辰的麻烦,衣服很快被打包好。景辰离开前,女店员还颇为感慨地说:“您对您女朋友真好。”

景辰牵了牵嘴角算作回应。

而回到家后,他却又看着那裙子惆怅起来,一时兴起买了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给她。

曹文博是第二天晚上七点多到南城的,所以景辰就让景钰约叶涵歌出来吃晚饭。

景钰对他这安排颇有微词:“我原本安排回九中看看的,好歹大家都是一个学校出去的,总能找点共同语言,说不准在那环境下就能被激发出什么感情来呢。可你倒好,那么晚才出来,吃完饭还能干什么,看星星吗?”

“也不是不可以。”景辰说。

景钰被他气得够呛。

景辰何尝不想早点见到叶涵歌,但谁让曹文博的行程安排成这样呢?

景辰回来的这两天里,叶涵歌和他几乎没什么联系,原本她还有点失落,在家刷剧、看书都有点心不在焉,直到景钰说要约她一起吃晚饭,同时还提到景辰可能也会跟着一起去,她才仿佛又活了过来,立刻把新买的那条裙子拿了出来,熨好就等着明天穿出门。

第二天吃饭的地方,在距离她们高中学校不远的一家港式茶餐厅。约定了六点见面,大家到的时间都差不多。

景辰他们刚到餐厅门口,就听到有人叫景钰的名字。姐弟俩回头看,景辰一眼就看到正忙着过马路的叶涵歌。

她今天穿了件明黄色的无袖连衣长裙,微微卷曲的长发披在身后,一侧耳边还别着个精巧的珍珠发卡,整个人在夕阳的余晖中明艳温暖得像一幅画。

景辰有长达数秒的失神,直到手臂被身边的人撞了撞。

他垂眼看向身边,景钰挑着眉毛正笑看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景辰漠然地从他姐那张小人得志的脸上移开视线,抬头再看叶涵歌,她已经随着人群过了马路,离他们不远。对上他的视线,她快走了几步,几乎是小跑着到了他们面前。

“我是不是来晚了?”她气喘吁吁地问。

还不等景辰开口,景钰连忙挽起她的胳膊说:“一点都不晚……哎,我说这条裙子真好看,是吧?”

说着她回头看向景辰。

好看当然是好看,在他看来,她穿什么都好看。但见叶涵歌也回头看他,他只是谨慎地“嗯”了一声,不肯多说一个字。

谁知景钰不依不饶起来:“‘嗯’是什么意思?”

明知道景钰这是挑衅,景辰原本不想搭理的,要让他说,他也只想提醒她今天出门没洗头是非常不明智的,但目光扫到正沉默着拉扯景钰的叶涵歌时,他又改变了主意,很中肯地评价道:“好看。”

叶涵歌没想到景辰还真的认真答了景钰的话,反而有点无措起来,只能朝他讪讪一笑。

三人很快找到位置点好了菜,等着上菜的工夫,景钰突然想到今天应该会收到某电商寄来的最新款游戏机,连忙拿出手机来查订单派送的进度。

叶涵歌见状问她:“这是又买什么了?”

景钰早就想买这款游戏机了,找出商品介绍给叶涵歌看:“就是我之前看上的那款体感游戏机啊。”

这游戏机景钰念叨好多次了,叶涵歌有印象,她之所以一直没买是因为价格不低。

“你还真买了?”叶涵歌问。

“我现在这情况哪买得起。”说着,景钰瞥了眼对面的景辰,“是有人孝敬我的。”

景辰被他姐占了便宜也不生气,不疾不徐地问:“你打算几号返校?要补考得早点走吧。”

景钰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不客气地说:“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你有哪壶能提?”

景钰咬牙切齿,叶涵歌忍着笑替姐弟俩打圆场:“我也想早两天回学校准备面试,到时候咱们一起走吧。”

说起叶涵歌保送研究生的事情,景钰多问了一句:“你们的保送流程可真麻烦,什么时候能拿到录取通知书啊?”

“9月面试,10月就正式确定下来了。”

“研究生统考几号报名?”

“听说也是9月开始报名。”

“那如果有人到10月才知道自己没保送成,考研不是也赶不上了吗?”

听景钰这么说,原本还信心满满的叶涵歌,也不免有点焦虑。

这时候他们点的菜陆续被端了上来,景辰打断两人:“先吃饭吧。”

三人饭吃到一半,景辰收到了曹文博报备安全落地的微信。他抬起头看了景钰一眼,然后说:“我去买单。”

景钰立刻说:“这儿离学校很近,趁着天没黑,咱们一会儿去逛逛吧。”

叶涵歌当然没什么异议,三人从餐厅出来,并排往学校的方向走。中途景钰假装接了个电话,稍稍放慢了脚步,于是就变成景辰和叶涵歌并排走在前面,景钰一个人跟在后面讲电话。

她假装在打电话,其实手机早已调成拍照模式,对着前面两人的背影连拍数张,顺便全部发给了景辰,并且留言说:“以前这么多年怎么都没看出来,你俩还挺登对的。”

景辰拿出手机看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顺便打赏似的回复了景钰几个字:“离远点。”

叶涵歌早就用余光感受到他走到半路时拿出手机回人微信,又瞥见他回微信时的表情,心里忽然落寞了起来。

这一走神,就没注意到从他们身后拐出来的一辆电瓶车,还好景辰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拉住,才避免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车祸。

叶涵歌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景辰关切地问她:“没事吧?”

她心有余悸地摇摇头,心还在扑通扑通跳着,也就没注意到景辰拉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

此时景钰镜头下的两人,她弟的侧颜年轻英俊,垂眸看着叶涵歌的目光充满了温柔关切,修长有力的手正紧紧握着叶涵歌白皙纤细的手腕,而夕阳下的叶涵歌楚楚动人,正一脸无助地仰头和她弟对望。

有那么一瞬间,自认为心上已经被磨出茧的景钰都被这一画面甜到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点羡慕叶涵歌的,有她弟这么好的男孩数年如一日地默默喜欢着她。

她低头看了又看,然后无比艳羡地把照片发给了景辰。

景辰的手机提示音再度响起,两人如梦初醒,景辰这才不得已松开了握着叶涵歌的手。

虽然还在暑假中,但学校里还有准高三的学生们在补课。叶涵歌他们到学校的时候,天还没有黑,正赶上学生们结束了下午的课出来吃晚饭。原本来之前还担心要跟校门卫周旋一下,结果这时候校门前人来人往闹哄哄的,他们又都是学生打扮,也就没人注意到不是本校学生的人进入了校园。

校园跟几年前比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几人先经过教学楼一侧的宣传栏,景钰凑过去看了看,笑着说:“我弟以前总出现在这儿呢,我们当时就说长得好看才能进这宣传栏里,再看看现在的小学弟,啧啧,还真是。”

叶涵歌自然也记得景辰是宣传栏的常客,不时就有他又获了什么奖、取得了什么名次的消息张贴出来,引得学校里的女生都去围观。但当时的宣传栏是一月一更新,刚更新的时候去围观的人多,渐渐地,大家都看过了也就不会再去看了。可是叶涵歌不是,她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哪怕那则公告已经看过无数次,还是会仔仔细细地再看一遍,包括照片上他的眉眼鼻唇。

然而当事人却没她俩这么大的反应,只淡淡一笑,看都没看那公告栏一眼。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然后接通了电话:“你直接让司机送你来第九中学,对,在文化路。到了直接进来,我们在教学楼东侧。”

等他挂上电话,景钰好奇地问:“谁要来啊?”

他却没有直接回答景钰,而是说:“再往前走走吧。”

叶涵歌也在猜一会儿要来的人是谁,可惜刚才他们离得远,对方的声音她一点都没听到,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很快,答案揭晓了,谁也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曹文博。

曹文博背着个大号的双肩背包,一脸的风尘仆仆,很显然应该是刚下飞机没多久。叶涵歌记得他是北方人,从家里飞过来需要几个小时。

而南城这小地方,又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他大老远地赶过来,想来也不是为了游山玩水。

叶涵歌很快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眼景钰。

景钰上一秒还在发愣中,下一秒扭头就走。

曹文博也顾不上跟景辰和叶涵歌寒暄了,连忙追了上去。

两人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追,追上了又拉拉扯扯,继而又是你追我赶,就这么渐渐走远,丢下了景辰和叶涵歌两个人。

景辰提议:“去楼里看看?”

叶涵歌点点头,跟着他走进了教学楼。

可惜的是低年级的教室暑假里没有人都锁着,高三的教室里还有没出去吃饭的学生在,所以两人不方便进到教室里,只能隔着门在走廊里看两眼。

这么一看,就不小心看到有学生躲在教室后面头挨着头,似乎在说悄悄话。青涩的少男少女,虽然只是浅尝辄止的暧昧,但也能让旁人感受到那份甜蜜的心悸。

叶涵歌悄悄抬头去看景辰,他目视着前方,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但耳朵分明红了。

两人从前面的楼梯下了楼,出门到了教学楼的西侧,对面就是连在一起的综合楼和图书馆。

本来也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两人就直接进了综合楼,当初他们假期补课就是在这里的多媒体教室。几间大的阶梯教室此时都开着门,走到景辰他们班补课的那间教室时,叶涵歌站在前门处,望着空荡荡的教室,仿佛又看到了青葱年代的他和自己。

想起以前的时光,她有点感慨地说:“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坐前排。”

他看她一眼:“我也记得你下了课就喜欢在走廊里溜达。”

叶涵歌没想到他那时候还会留意到自己,可他哪能想得到,她那时候只是为了溜达到他们班教室门口看他一眼。

叶涵歌说:“整天坐的时间太长,有机会当然得活动活动。”

两人穿过一段玻璃走廊就离开了综合楼,进入了图书馆。

他们以前常去的那个阅览室此时依旧有学生在里面复习,叶涵歌看了一眼说:“学弟学妹们可真拼啊,我没记错的话,吃晚饭的时间只有一小时,就这。”

“你不也是吗?”他说。

他记得那时候她明明才高一,还没有什么升学的压力,活动课时她的同学都去操场上玩了,只有她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这里。

“什么?”叶涵歌一走神就没听清他刚才的话。

景辰却没有回答她,放轻脚步走进了阅览室。

叶涵歌只好跟上,两人在高大的书架之间穿梭,陈旧的地板上铺满夕阳的余晖,鼻尖是夹杂着岁月味道的纸墨香气,静谧的氛围中,叶涵歌竟觉出点惬意来。

她抬头去看两侧的书,被头顶上一本封皮泛黄的书吸引,那是亦舒的《喜宝》,学校阅览室里为数不多的小说之一。

她记得那时候她高一,要不是为了他,她何至于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这里,不过这里有他就又不一样了。可是她也不想真的把一天中最放松的时间用来做题,那时候她就找了那本书来看,每天只看几页,怕第二天被其他人借走,所以临走前还会悄悄把它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叶涵歌伸手去够那本书,够了几次没够着。很明显,校图书馆在她毕业后把这些对高考没什么帮助的书挪到了不太好拿到的架子上。

身后传来淡淡的沐浴液香气,她知道那是独属于景辰的味道,伴随而来的是他略高于她的体温。没有回头,她也能想象得到他离她有多近。

就在刚才,景辰一回头就看到叶涵歌踮着脚,伸长胳膊,似乎在够一本书,但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夕阳的余晖温柔地勾勒着少女曼妙的轮廓,同时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那画面很美,可画中人浑然不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本书上,整个人的状态简直可以用“不屈不挠”四个字来形容。而她那不屈不挠的脑袋此刻正投影在他的脚面上,让他不忍挪动半步。

好一会儿,见她还没有放弃,他才走上前去,走到她身后,轻松地替她拿下那本书。

叶涵歌感到肩膀上微微一沉,下一秒她整个人仿佛被他罩在了身下,那种心悸到令人眩晕的感觉立刻席卷了全身。如果可以,她很想给那一刻的时间按下暂停键,然而只是那么短短一瞬,他后退一步将刚拿到的书递给她,连带着刚才搭过她肩膀的那只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回去。

叶涵歌如梦初醒,道了声“谢谢”。

景辰也随意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朝窗边的空位置扬了扬下巴:“我们去那边看会儿书,顺便等景钰他们吧。”

“好。”

叶涵歌看着景辰走向后排的位置,然而不偏不倚,正是她以前常常坐的位置。

叶涵歌不由得愣在原地,这是巧合吗?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走过去坐下。

可是坐下后,她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忍了好半天,她小声问他:“你怎么偏要坐这儿?”

因为周围还有高三的学生在复习,叶涵歌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她觉得景辰应该是听见了。

可对方微微皱了皱眉,然后靠近她一些,似乎是没听清。

叶涵歌怕影响别人,所以也只好凑近他,重复了一遍说:“我说,前面还有那么多空位,你怎么偏偏选了这儿?”

这回他应该是听清楚了,他朝前面看了一眼,然后回头看她……

两人离得很近,但他刚才只是把耳朵凑近,此时转过脸面对着她,这距离就有点危险了。

叶涵歌连忙转过脸,假装也看向前排。

就听耳边响起某人略显低哑的声音:“没什么,前面坐久了,偶尔也想看看后面的风景。”

她只觉得他这话里有话,但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这还是头一次,两人并排坐在图书馆里看书,中间再没留空位。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叶涵歌的书都看一半了,还没等到景钰的消息。

图书馆里早没了人,管理员开始打扫卫生,准备着关门。

两人只好从图书馆里出来。

夏日的夜有着别样的惬意,景辰和叶涵歌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沿着操场上的跑道慢慢走着。

叶涵歌提议:“要不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是什么情况?”

景辰扫了她一眼,没有回话,不过片刻后还是依言掏出手机打给了曹文博。

与此同时,叶涵歌的手机也振动了起来,是景钰的微信。

“涵歌,你和我弟还在学校吗?”

“嗯,你们呢?什么时候走?”

“呃……忘了跟你说,我们早走了。别生气啊,改天请你吃大餐。”

叶涵歌偷偷瞥了一眼在他旁边打电话的景辰,说实话,她非但一点不高兴都没有,还要感谢景钰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她在毕业多年后再次回到母校,把以前没做成的事情全部都做了一遍。

叶涵歌问:“你和曹师兄和好了?”

景钰回:“嘿嘿!”

叶涵歌莞尔:“那就好,那我们现在是等你们回来,还是先回家?”

“你和我弟不用管我们俩了,难得出来一趟,你让他陪你多逛逛,逛够了再回去。”

她又不像曹文博,是客人,去哪儿还要地陪。不过她猜测景钰现在正在兴头上,话说得很随意,也就没在意,只回了个“好”。

景钰很快又回了一条:“对了,我晚上可能不回去了……”

叶涵歌一时间没明白,紧接着又收到一条信息:“就说去你家了,要是我妈问起来,帮我圆一下。”

这一次叶涵歌什么都明白了,脸上立刻开始发热。她偷偷抬眼去看景辰,他还没打完电话,不知道在和曹文博聊什么,但那一瞬间他是在看她。

叶涵歌迅速低下头回了个“好”,正好景辰也结束了通话。

两人间的气氛顿时有点微妙,半晌后还是景辰先开口:“我送你回去吧。”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又是盛夏,马路上人来人往的,根本没什么不安全的。

所以景辰这么提出来时,叶涵歌就很识相地认为这只是他的客套话,于是也客气地拒绝说:“这里离我家很近,又不晚,不用送了。”

景辰却好像没听见,出了校门直接往她家的方向走去:“我记得是这个方向,没错吧?”

叶涵歌只好跟上:“对。”

夜风拂面,难得地有一丝凉意,两人并排走着,就如多年前那个冬夜里一样。那几乎是她少女时代真正的开始,谁也想不到,时隔六年之后,她对他的这份感情已经从一粒种子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充斥着她的整个心房。而且如无意外,这份感情或许还会持续下一个六年、两个六年,哪怕他无法回应她,哪怕他们终将分道扬镳,谁也无法抹去这段感情曾长久存在过的事实。

然而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要再努力一点,离他更近一点。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犯愁,放假前辅导员找过她,说她的成绩留在本校应该不成问题,但是能不能跟着林老师还不能确定。毕竟像林老师这样名声在外的业界大牛,肯定有不少这个专业的学生在盯着,而林老师一年的硕士研究生名额就那么几个。

想到这里,她问景辰:“今年打算报考林老师的学生肯定很多吧?”

景辰说:“每年都不少,不过他更喜欢本校的学生。你想要报他的研究生,提前跟他沟通过吗?”

“放假前去找过他一次,不过当时各科的成绩都还没出来,我这情况没准,林老师也没给我什么准信。”

景辰点点头:“那就等等看吧。”

很快就到了叶涵歌家楼下,叶涵歌和景辰道了别转身上楼,走出几步又想起景钰的事情,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景辰果然还是一动不动,矗立在夜色中看着她的方向。

见她回头,他走上前:“怎么了?”

叶涵歌犹犹豫豫地问:“你回景钰家吗?”

景辰看着她“嗯”了一声。

叶涵歌有点尴尬:“景钰说她晚上不回去了,你知道吧?”

“嗯。”

“不过她说她今晚可能会来我家,如果阿姨问起来……”

“我懂。”

她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可是他说他懂,他懂什么?是不是男生对这些事都很懂?

叶涵歌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有点不高兴,语气敷衍地说:“也是。”

那一瞬间,她真希望景辰能看出她不高兴来,可他好像笑了一下,然后催促她说:“上去吧。”

叶涵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单元门后,景辰依旧没有动,直到不久之后,楼上某一扇窗户亮起了灯,他才转身离开。

他边走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半,还不算太晚。他找到一个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出去。

片刻后,电话被接通,景辰说:“这么晚了,没打扰您吧?”

叶涵歌失望地回了家,闷闷不乐地洗澡吹头发。

时间已近深夜,她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而就在这时,一声突兀的微信提示音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消息竟然来自景辰,还是一段两秒的语音。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虽然明知此时别人听不见,但保险起见,她还是戴上了耳机才点开播放。

“睡了吗?”

耳机里背景音很干净,更凸显出他低沉喑哑的声线,在静谧的夜色中,就像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叶涵歌有点犹豫不决,应该回文字还是也回一条语音?

想来想去,谨慎起见,她还是回了文字:“还没。”怕就此把天聊死了,她又连忙补充了一条,“有事吗?”

可这三个字发出去后,她就恨不得揍自己一顿,这种时候这么公事公办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所幸景辰没被她这口吻吓跑,但也开始以文字形式回复她:“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下,我已经到家了。”

叶涵歌看了眼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时间,距离他们分开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她和景钰家相距不过几公里,他就算匍匐回去也用不了这么久。

“才到?”

“早到了,洗了个澡,刚上床。”

看到这条回复,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躺在床上和她聊天的样子,大半夜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暧昧”吧?她将手机捂在胸口,激动得满床打滚。

还没想好怎么回他,手机又振动了两下,她连忙点开看,才发现自己无意间竟然发出好多乱码,对方回了个问号。

叶涵歌连忙解释:“不小心按错了。”

景辰对着手机屏幕露出点柔和的笑意来,接着说:“我爸妈明天回来,我要回去住几天。曹文博那儿你不用管了,不过景钰估计还得再在你家里‘住’几天。”

叶涵歌有点失望,但想到这是对方第一次主动跟她报备行踪,或许可以说明他们的关系比一般的朋友要亲近一些,那点失望也就瞬间被抵消了。

她学着他的口吻回了个“我懂”。

没想到他却回了个摸狗头的表情,动图上还配了个“乖”字。

她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冷冷淡淡的景辰吗?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对方已经结束了话题:“早点睡吧,晚安。”

叶涵歌长长呼出一口气,回了个“晚安”。

然而在这之后,她忍不住把两人的几条对话反复看了又看,那条他语音发来的“睡了吗”也反复听了又听,直到精疲力竭才抱着手机沉沉睡去。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会渐渐变成一种习惯。

这天之后直到暑假结束,她都没再见到景辰,不过每天晚上他都雷打不动地发微信给她,以至于到了那个时间,她就洗漱好躺在床上等着他的微信发来。

曹文博在南城逗留了几天,景钰就在叶涵歌家里“住”了几天,到后来叶涵歌都开始担心景钰妈妈来查岗了,曹文博才终于回了金宁,景辰是和他一起离开的。

不过曹文博离开后,景钰也没来找叶涵歌玩,原来突然坠入爱河的某人,就在短短的几天内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她要考研。

此时已经是8月底了,研究生考试是每年的12月,现在才决定考研,会不会有点晚?

不过难得闺密有了新的人生方向,她就没打击她:“不错啊,曹师兄这一趟没白来!不过我真好奇,他是怎么驯服你这匹野马的?”

“你这比喻不恰当,向来都是姐姐我驯服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驯服我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点女孩子之间的私房话,最后挂电话前,景钰问叶涵歌:“对了,那天我们走后,你和我弟都干什么了?”

叶涵歌支支吾吾:“能干什么?在图书馆里看了会儿书,你俩说不回学校了,我们就回家了。”

景钰似乎有点失望,片刻后又兴致勃勃地说:“一会儿我发张照片给你。”

“什么照片?”叶涵歌狐疑。

“你看到就知道了,绝对算我摄影作品中的巅峰之作。”

挂上电话没多久,叶涵歌收到了一张景钰发来的照片,打开的一刹那,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照片的背景是人来人往的都市街道,主角是一对年轻男女,女生背对着镜头,没有露脸,只展现出一个穿着明黄色连衣裙的背影,身形略显单薄却也娇俏可爱。她身边的男生个子很高,肩背挺阔,衬托得身边的女生更加小鸟依人。他微微侧头垂着眼看着女生,侧颜轮廓俊朗,看着女孩的表情温柔又满是关切。两人并排站在街道边,男生修长有力的手正紧紧攥着女孩纤细的手腕。

如果不知道故事背景,任谁看到这张照片都会毫不怀疑地认为这是一对情侣,但叶涵歌清楚,这大概是她差点被电瓶车撞到的时候,景辰情急之下拉了她一下。

不过景钰这家伙当时在干什么,她不是在接电话吗,怎么还有闲工夫偷拍她?

半天没见叶涵歌回复,景钰试探着说:“以前没觉得,你和我弟还挺登对的。”

“这就是你的巅峰之作?把我拍得像个小矮人一样!”

“这能怪我吗?是我弟太高,把你衬托得矮了。再说这可是抓拍,你还指望我在那种时候记得蹲在后面把你拍得高一点?”

消息发出去,景钰才发现话题好像跑偏了,连忙又补充了一条:“我说,这是重点吗?说实话,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你难道就没有哪一刻,觉得我弟挺帅的吗?”

心事被戳穿,叶涵歌吃了一惊,有点不确定景钰这话是纯属突发奇想,还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来试探她的。

叶涵歌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他一直都很帅啊。”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叶涵歌连忙岔开话题:“我听说好多准备考研的同学都报了暑期班,我们要不要早点回学校?”

片刻后,景钰说:“我正想跟你说这事,曹文博说他要盯着我复习,我就打算下星期提前返校,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你突然这么上进,也不知道是曹师兄赚到了还是你赚到了。”叶涵歌说。

至于要不要提前返校,叶涵歌犹豫了一下,暑假时间这么长,她却只见了景辰一面,说不想他是假的,所以她也没想太久,回复景钰说:“我也要回去准备面试,那就一起走吧。”

几天后,叶涵歌和景钰回到了金宁。

景钰开始天天混迹于图书馆,去哪儿做什么都有曹文博陪着,叶涵歌难得地落了单,不过保送研究生的面试就安排在正式开学后的第一周里,她也没闲着。

让她意外的是,这时候她接到了林老师约见的电话。

因为项目的事情,叶涵歌比其他同届的同学和林老师更熟悉一点,但这还是林老师第一次主动找她,说的当然是保送研究生的事,但是比起暑假前那次模棱两可的谈话,这一次林老师的态度就明显多了。

“你本科三年的绩点排名出来了,不知道你看到了没有。”

叶涵歌也是回到学校后刚看到的,排在年级十来名的位置上,算不上很靠前,或许也不如林老师历届保送生的成绩。

她点点头,摸不清他老人家的想法。

林老师说:“保送本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有心仪的研究生导师人选吗?”

叶涵歌露出个得体的笑容:“我对您的研究方向一直很感兴趣,可重构天线这个项目,我也从您和师兄那儿学到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研究生阶段还是继续跟着您。”

林涛点点头:“打算报考我这儿的人其实还挺多的,不过既然咱都是老熟人了,又……”

他突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涵歌不明所以地等着老师的下文,林老师却似乎跳过了刚才要说的话,继续说:“既然都是老熟人了,你又想做我的学生,我觉得你的条件虽然不算最好,但也不是不可以。那我们就暂时这么说定了,你要是回头有别的想法,再及时跟我说。”

叶涵歌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说定了。林涛作为业界大牛,想报考他研究生的人何止是挺多,只要是选择微波方向的,除非自己成绩一般,不然谁不想跟着位更有名气的导师呢?不说在以后的求学生涯中是不是能比在其他老师那里学到更多,单说毕业以后,林涛的学生这个名号就让人不愁没有好的工作。

叶涵歌再三道谢,感谢林老师给她这次机会,林老师却表现得很公事公办,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不过在叶涵歌临走前,他问了个让叶涵歌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和景辰是因为可重构天线那个项目认识的吗?”

虽然不明白林老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她还是如实说:“不是,我们以前在一个高中,所以之前就认识,不过高中时不太熟。”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叶涵歌愣了愣才说:“他是学长,不过现在比较熟悉了,也算朋友吧。”

林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笑着说:“当我的学生,只要学术态度端正就行,其他的也没什么禁忌。”

林老师这接二连三的几句话彻底把叶涵歌说蒙了……学术态度端正……所以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林老师没给她时间多想,摆摆手说:“回去好好准备面试吧,虽然我们现在说好了,但万一你面试成绩太差的话也说不过去,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呢。”

叶涵歌连忙应是,和林老师道别后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虽然最后几句话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至少跟着林老师继续读研的事情基本已经确定了下来,她悬了一年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从林老师办公室里出来,路过研究生办公室时,她朝里面望了一眼,景辰的位置上是空的,她心里不免有点失落,然而就在这时候,却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找我?”

叶涵歌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转身去看,景辰正看着她,目光柔和,而且因为她的匆忙转身,两人就那么面对面地几乎贴在一起。

她连忙后退一步说:“刚才林老师找我,出来时就想看看你和曹师兄在不在。”

“哦。”景辰没什么表情,“曹文博陪景钰去图书馆了。”说完他瞥了眼叶涵歌,“林老师找你什么事?”

说到这个,叶涵歌心情大好:“问我有没有心仪的导师,我就说是他。本来以为以我的成绩和能力,他肯定还要好好考虑一下的,而且放假前那次谈话中我能感觉出他的态度,好像不是那么想要我。不过这一次,林老师很痛快地就说愿意收下我这个学生了。”

景辰点点头,似乎对这一小小的转折并不意外。

“提前恭喜你了。”

叶涵歌很谨慎地说:“不过还有一次面试,如果面试时表现太差的话也不行。”

“那你好好准备。”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叶涵歌才离开。

景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着自己的人生规划又一次被这家伙打乱,倒是没有懊恼,反而有种认命般的踏实感。或许在多年前的那个冬夜里,就已经注定,他这一生都要被这个女孩牢牢掌控着,哪怕她自己还不知道,还那么无辜。

叶涵歌回到宿舍,见景钰已经回来了。

询问原因之后才知道,是景钰大姨妈突然造访,回来处理一下。

叶涵歌把和林老师说好的事情告诉闺密,景钰也很替她高兴。

叶涵歌说:“等你考上研究生,我们继续做同学和舍友。”

“是啊。”景钰这么说着,但表现得没有叶涵歌想象的那么高兴,似乎是有心事。

“怎么了?”叶涵歌问。

“今天跟老曹聊起他以后的规划,他原本是没打算读博士的,但是明年他就研二了,我才大四,就算我考上研究生,等我研一的时候他也该找工作了,我们在学校里相处的时间最多就是一年多,这半年我还得准备考研。”

叶涵歌听了也替闺密郁闷起来,毕竟刚在一起的小情侣,谁不希望能朝夕相处呢。而且毕业就意味着变数,大家不在一个环境,面临的压力不同,很有可能引发别的矛盾。

叶涵歌试探着问:“曹师兄没打算直博吗?”

景钰叹气:“他家条件一般,他原本是想早点毕业工作,贴补一下父母的。不过现在为了我,前两天他老板问他以后的规划的时候,他犹豫了……你也知道我这人,我们刚在一起,我想跟他多待在一起,但又怕他为我做太多,最后反而被我辜负……”

叶涵歌说:“这事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

景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对了,我今天听老曹说,景辰竟然已经决定了直博。我可是听说他从国外回来的时候,林老师就想让他读完博士再毕业,但当时他态度挺坚决的,林老师威逼利诱了半天,他还是不为所动,最后还是林老师妥协了。怎么这会儿他又变卦了?”

“景师兄要直博?”这倒是让叶涵歌有点意外。

景钰正要回答,回头看到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了然地笑笑:“也不奇怪,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叶涵歌只沉浸在今天接二连三的好消息带来的喜悦中,全然没注意到景钰前后矛盾的话,怎么就一瞬间的工夫,她就理解了景辰的选择呢?

新学期伊始,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新目标。叶涵歌的研究生面试非常顺利。10月份的时候,院里公布了保送学生的名单以及对应的学校和导师,不出意料,她正式成了林老师的第二名女弟子,同时也成了景辰名正言顺的小师妹。

她被安排在了景辰所在的那间研究生办公室里,因为资历最浅,坐在最靠门的位置上,离郭婷不远,其实离景辰也不算远,毕竟是在一个房间内。

搬东西进办公室的时候,她又想起了一年前的这时候,她跟着曹文博来实验室里找那位能带她做项目的学长,结果与她朝思暮想了多年的他不期而遇。

她以为,和他的缘分在他的电话号码长久停机的那一年就已经戛然而止,没想到老天爷如此眷顾她,当她正在人生的分叉路口徘徊时,他再度出现,帮她做好了选择,也重新让他们之间有了羁绊。虽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但她无比庆幸这么多年她对感情的隐忍克制,使得无论将来面临任何局面,她都不用狼狈退场。那么在那之前,她还有时间和机会停留在心仪的男孩子身后。

这就足够了。

周二照旧是课题组的例会,大家说完手头上的工作进展时,还不到晚饭时间,林老师就点评了一下刚刚结束的几个项目。据说几个项目均得到合作方的高度认可,其中就有景辰牵头的那个可重构天线的项目,目前已经在和甲方谈课题的二期研究了。

课题组的另一位刚留校任教的年轻老师打趣道:“老板赚了钱,是不是该请客了?”

这位老师以前也是林老师的学生,在这学期之前是师兄弟中资历最老的一位,所以至今大家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大师兄”。

大师兄这么一提议,林老师也不含糊,看了眼时间说:“难得人这么齐全,那就今晚吧,大家没事的话一起吃个饭,你们大师兄负责找地方。”

大师兄得令立刻拿出手机行动起来,其他年纪小一些的师兄弟听说晚上有活动,自然也都很高兴。

大师兄动作很麻利,短短十几分钟就给出了几个地点供老板决策,老板在这种事上很大方,不用征求底下人的意见,直接拍板定了消费最高的那家,末了还说:“我记得那家饭店旁边有个ktv,你们年轻人有精力的,吃完饭还可以去唱唱歌。”

众人欢呼,这天的会议就比平时稍早一些结束了。

实验室的氛围和林老师本人一样一向是严谨刻板的,到了这一刻,叶涵歌才了解到大家都有另一面。说实话,她很喜欢,也为自己已经是这其中的一员感到庆幸,更何况这些人中还有景辰。

她抬头看向景辰,他正侧着头和旁边的博士师兄聊着什么,神态难得地轻松。

从吃饭的地方到校东门大概要走半小时,不过距离叶涵歌的宿舍倒是近了不少。

会议结束得早,叶涵歌顺路跑回宿舍重新洗了脸化了个淡妆,怕让人觉得太刻意,所以没有换衣服,但是把年初景钰送她的迪奥香水拿出来稍稍擦了点在手腕和耳后,这才清清爽爽地出了门。

等她赶到饭店包厢时,大部分师兄弟和课题组的几位老师都已经到了。林老师的学生加起来就二十几个人,再加上几位老师,竟然坐满了三桌。

但这其中,只有叶涵歌和郭婷两个女学生。大家自然而然地觉得两个师妹关系应该更亲近些,就让两个师妹坐到了一起。

叶涵歌刚坐下,一抬头正对上景辰的视线。

林老师坐在中间一桌的主位上,左右手是另外两位老师,那两位老师旁边就是博士师兄和景辰。叶涵歌所坐的位置正好和景辰隔桌相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景辰的目光在她脸上稍稍停留了片刻,直到他身边的大师兄跟他说了什么,他才又淡定地移开视线。

起初吃饭时的氛围挺轻松的,但是也仅限于轻松,大部分人在老板面前还是不敢完全放开,直到大师兄提议向老板敬酒,几个活跃的师兄接二连三地响应,包间里的氛围才彻底活络了起来。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人都在找机会和其他人攀谈熟悉,叶涵歌和郭婷作为课题组里的稀缺物种,平时跟师兄们最生疏,此时也成了师兄们重点拉拢套近乎的对象。

不一会儿,之前还在围着老板敬酒的人就改为给小师妹敬酒了。

其实这种场合,她们作为女生不喝酒也没人会说什么,但不知道郭婷是真的好说话还是不懂,有师兄来敬酒的时候,她倒是没表现得多么热络,喝酒却并不含糊。有这第一遭就有第二回,而郭师姐既然给打了样,叶涵歌也就不能太忸怩,虽然不会像她那样和人干杯,但每次也要喝上一点,没多久就觉得脑子有点沉沉的。

景辰升了研二,俨然已经是团队里的主心骨了,林老师显然很器重这个学生,其他师兄弟也多有需要仰仗他的时候。平时他的人缘就不错,这时候大家都喝了点酒,倾诉欲强了,找他喝酒聊天的人就更多了。但是叶涵歌总能隔着人群捕捉到他的视线。

一开始两人视线相触时她还会下意识地避开,后来酒壮人胆,她无所谓地想,不就是偷看他被发现了吗?他不看她怎么知道她在看他?

“你和博士师兄很熟吗?”

叶涵歌被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连忙收回视线回头问郭婷:“哪个博士师兄?”

“景师兄旁边那个,李师兄。”

“不太熟。”她不知道郭婷怎么突然问起李师兄,“他怎么了?”

郭师姐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就是他好像看上你了。”

叶涵歌正在喝汤,差点呛到自己。

她狼狈地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不可置信地看向郭婷。

女神斜睨她一眼:“你不知道?所以你刚才不是在看他?”

叶涵歌干笑两声:“我都不记得我和李师兄说过话。”

郭师姐似乎有点意外:“我看这学期他总帮你打扫座位的卫生、倒垃圾,还以为你们很熟了。”

叶涵歌皱眉想起这学期除了搬进办公室那次自己打扫了一下,后来确实没有再打扫过,甚至个人垃圾桶的垃圾她也没自己倒过。

“不是保洁阿姨打扫的吗?”她问。

郭婷拿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茶:“你想多了。”

叶涵歌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位姓李的博士师兄,说实话,在今天以前,她真的没有注意过这个人,果然就见他似乎也在看她,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才仓皇移开视线。

叶涵歌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或许那位师兄只是人比较勤快。再说郭婷也不怎么在实验室待着,偶尔看到误会了也有可能。

在林老师第二次抬手看表的时候,大师兄就很善解人意地提议结束了聚餐。

他张罗着:“我在隔壁ktv订了个大包间,明天没事的人可以接着去唱歌。”

众人纷纷响应,当然以林老师为首的几位课题组老师都以明天还有课为理由,推了后面的活动。后来就连大师兄也只是在包间出现了一下,安顿好众人就提前离开了。

老板们不在了,一群学生中资历最老的大概就是几位博士师兄。

包间很大,沙发前摆放着两张宽大的茶几,众人就围着两张茶几,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玩骰子的玩骰子。不过因为距离远,基本是两边各玩各的,偶尔才会有点互动。

不巧的是,叶涵歌和那位李师兄隔得不远,被分在了一桌上,而景辰进来得比较晚,只能坐在靠门的另一桌边上。

或许是因为郭婷刚才的话,叶涵歌稍微留意了一下那位李师兄。酒精让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今晚特别活跃,拉着一群师弟师妹们喝酒。

叶涵歌刚才从饭店出来时就已经有点醉了,此时被灌了几杯后头脑更加昏沉了。这时候李师兄又提议:“叶师妹来咱们实验室也很长时间了,现在总算正式定下来是自己人了,师兄们应该表示欢迎,来来来,敬叶师妹一杯!”

这桌人很配合地举杯,叶涵歌已经喝不下去了,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就在这时,眼前光线一暗,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他们桌前,挡住了来自大屏幕的光线。

叶涵歌抬头看去,来人身材挺拔,双手悠闲地插在裤子口袋里,对上她的视线时,他面无表情地朝包间门口扬了扬下巴,然后二话不说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周遭人静默了一瞬,继而纷纷朝她看来,有人不确定地提醒:“叶师妹,景师兄好像是叫你出去一下。”

叶涵歌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朝众人笑笑,起身往包间外走。

门外的景辰没有走远,就懒懒靠在走廊墙壁上,似乎是在等她。见她出来,他依旧一言不发,转身朝着走廊一头走去。

叶涵歌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就那么默默地跟着他。不过她今晚喝得有点多,走个直线对她来说都有点困难。很快前面的男生像是意识到了,停下脚步,回头静静地看着她。

叶涵歌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走廊里的灯光远比包间里好,她注意到他的脸有点红,这才想起来,今天晚上他也没少喝,毕竟她作为女孩子还可以被人关照一句“我干了你随意”,但他就是实打实的一杯接一杯了。

“景师兄,什么事?”

她问话时,旁边的包厢里突然传来一声不在调上的号叫,让他不禁皱眉。

他顿了顿说:“听说今晚会喝酒,景钰让我看着你点。”

叶涵歌自动忽略了景钰的名字,心里有点甜蜜,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叫她出来是在帮她解围。

周遭太吵,谁也没有说话的欲望,直到走出了这家ktv。

夜色中,他们两人临街而立。

此时已经是深夜,偶尔有车子从他们面前的马路上飞驰而过,但这也比ktv里面安静太多了。

景辰提议:“走走吗?”

叶涵歌说:“好。”

两人沉默了片刻,景辰先开口:“你好像没少喝,还走得稳吗?”

叶涵歌的心怦怦跳着,又想起去年那个平安夜,两人牵手回他宿舍的情形,心里升起小小的期待,如果他此时伸出手,她就会二话不说地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她虽然有点晕乎乎的,但智商还勉强在线,故意把情况说得严重了一点:“是没少喝,头挺晕的。”

等了片刻,见他没有任何表示,她悄悄抬头打量他,见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有点失望,不过仔细想想,他今天晚上好像一直不太高兴。

可是为什么呢?大概与她无关吧。

想到这里,她有点怅然,虽然经历了暑假的种种暧昧,他们的关系远比上学期好,可她似乎始终不是那个能牵动他情绪的人。

景辰想着今晚她和其他几位师兄弟喝酒的样子,心里一阵憋闷。

自打上了大学后,景辰就发现,但凡周围出现个陌生的年轻异性,他的那些同学、舍友虽然表面上不显山露水,但私下里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他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这样,但也逐渐习惯了这一现象。

他以前不觉得这有什么,直到去年叶涵歌突然出现在他们实验室里,他才发现事情有点棘手。

所以出于他的私心,他把她安置在了单独的实验室里,让她没有机会和办公室的其他人接触。

但是这学期这招明显行不通,她正式搬到了研究生办公室里。最初可能还会因为和其他人不熟悉而很少打交道,但今天过后她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师妹,而是那么多人的师妹了。尤其是李师兄,他以为他平时偷偷献殷勤替她打扫卫生没人知道,但事实上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以前碍于他们不熟悉,没有人开这类玩笑。可是今天之后呢?她恐怕又会多一个不错的追求者。

想到自己既要防着蒋远辉,还要防着自己的师兄,景辰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叶涵歌听到他叹气,心里更加黯然,什么事情能困扰到他这样的人?明显不会是什么技术难题,所以能让他这么困惑的,又是感情上的事?

是了,今晚郭师姐也在。是郭师姐的出现让他又想起过往了吗?亏她还自恋地以为他一直在看自己,可能只是在看她们那边,结果被她不小心抓包而已。

如果是以往,她或许就这么让自己失望着,什么都不去问,但是今晚,或许是酒精给了她勇气,她深吸一口气,叫他的名字:“景师兄。”

他闻言回头看她一眼:“嗯?”

她说:“可以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你说。”

“如果是你,要用多久才能走出上一段感情,忘掉之前喜欢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景辰的神色明显落寞了下来,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移向前方,沉默许久方才开口,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

“我听景钰说,你一直有个喜欢的人。”他说。

叶涵歌的心跳倏地漏掉了一拍:“嗯。”

“他是什么样的人,能和我说说吗?”目视着前方说完这句话,他才转过头看她一眼。

她停下脚步和他对视,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这么不管不顾地告诉他,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是别人就是你景辰啊!

可是想到他今晚的落寞,她又把告白的冲动生生忍下。

她想了一下问:“不如先说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我看你今晚好像不太高兴,和她有关吗?”

景辰看着她忽然笑了:“是啊,都是她惹的。”

叶涵歌心里不舒服,错开目光看向别处。

景辰又说:“不过怎么你来问我了,不是我先问的你吗?”

叶涵歌有点赌气:“不想说就算了,咱们都别说。”

“随便聊聊,紧张什么?”

叶涵歌深呼吸:“我没有。”

片刻后,景辰又问:“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叶涵歌觉得喉咙有点干涩,半晌才说:“他有喜欢的人。”

身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景辰说:“我也是。”叶涵歌起先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又补充了一句,“她也有喜欢的人。”

原本还在生他的气,但此刻听他这么说,她的心又蓦然疼痛了起来——替他疼,也替自己疼。

景辰说:“我听景钰说,他之前失恋了。”

“嗯。”

“你这表情……不希望他幸福吗?”

叶涵歌抬头看着他:“当然希望,如果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我一定会祝福他们。可惜不是,他很伤心。”

景辰回看她,还是那句话:“我也是,也不是。”

叶涵歌被他说得有点晕:“什么意思啊?”

“我希望她幸福,但我觉得只有我能给她幸福。”

叶涵歌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快要哭了,她真的要嫉妒那个被他爱着的人了。是郭师姐吗?她突然很希望不是她,不然以后的三年里,大家这么朝夕相处,她觉得自己会被逼疯。

她问他:“她到底是谁,是我们学院的吗?”

“嗯。”他说,“你喜欢那人呢,也是我们学院的?”

“是。”

回答完这一句,叶涵歌偷偷观察景辰的神色。她盼着他能多问一句,但又害怕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然而他只是沉默着,心不在焉地沉默着。

叶涵歌的心情也荡到了谷底。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到了叶涵歌的宿舍楼下。

叶涵歌恹恹地跟景辰道了别,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被他叫住。

景辰看着月色下那张素淡精巧的小脸,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早已暗潮汹涌。

后来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或许今晚就该对她表白,问问她对他是否有一点点喜欢,如果有,他们可以尝试着在一起。可如果没有呢?她会愿意继续把他当作朋友、师兄、闺密的堂弟来对待吗?他想了许久发现,哪怕她愿意,他也不愿意,正如他刚才对她说的那样——他希望她幸福,但他觉得能给她幸福的人只有他。

想到这里,他凝视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说:“周四我要和老板一起去参加一个行业会议,在新加坡,已经订好了明天的航班。”

这事她之前听郭师姐提起过,不过那时候还不确定老板会安排谁去出这趟美差。现在看来,这种事老板果然还是会带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去。

叶涵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又不清楚他跟自己说这事的用意是什么。

景辰顿了片刻说:“等我回来,有话跟你说。”

叶涵歌的心陡然狂跳起来,他会说什么呢?有巨大的喜悦似乎就在眼前,但她不敢拨开云雾去看个究竟,生怕看到的不是自己所想,最后空欢喜一场。

她勉强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说了声“好”。

景辰松了口气,对她说:“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信息学院和瑞典一所大学一直都有交流合作,当初景辰就是借着这个合作机会去的瑞典。除了学生之间的交流,教师之间也有相应的合作政策,比如他们学院每年会派一位教授到瑞典授课三个月,瑞典那边也会安排老师过来讲课。往年来的都是个四十岁的男教授,今年突然换了人,据说是个刚留校任教不久的女老师。

考虑到是第一次见面,林老师就给自己的两个女学生安排了一项任务——去给这位女外教挑一件见面礼。

自从去年圣诞节后,叶涵歌见到郭婷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是郭婷谈恋爱后就很少再去实验室,二是叶涵歌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加之项目结题,没理由再去实验室。后来两人几次相遇,最多就是在食堂或者校园里远远打个招呼。

然而叶涵歌正式保研后,就和郭婷成了真正的同门师姐妹,以后不仅要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而且作为林老师“唯二”的女弟子,像今天这种事,以后她们肯定会经常遇到。

理智上虽然明白景辰对郭婷的感情或许已经是过去式了,但让她和郭婷两个人单独相处,她还是难免别扭。

早上起来,窗外的雨还没停,这雨淅淅沥沥已经下了几天,使得金宁市的气温跟着骤降。往年此时还热得像蒸笼一样,今年这时候却冷得像秋天。

叶涵歌找了件稍微厚实点的一字领黑色连衣裙换上,在镜子前看了又看,总觉得胸前空荡荡的,好像少了点点缀。

她打开抽屉就看到去年圣诞时景辰送她的项链,虽然那项链包装简陋,还有人家公司的标识,但她还是一直珍而重之地收藏着。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把它戴出去,就像这些年她对他的感情,小心翼翼地存放着,不为外人道。可是想到一会儿要和郭婷一起出去,她也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想法,就想戴着这条项链去。

郭婷本身就是个比较冷淡的人,不说别的,叶涵歌和她有段时间没见面,再见时也一时间找不到话题。

两人坐上了去新街口的公交车。

不是早晚高峰时段,车上人不多,除了喇叭里的报站声,就是尴尬的静默。

叶涵歌正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话题,就听郭婷突然开口:“你喜欢看小说吗?”

叶涵歌长长呼出一口气,两人总算不用尴尬地静坐了,所以此时见郭婷主动开口,她就很努力地配合着仔细想了想。

可惜她最后一次看小说是两年以前的事情了。

她颇为认真地问:“《围城》算不算?”

郭师姐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网络小说你不看吗?”

叶涵歌想如实说从没看过,但是担心两人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中,硬着头皮说:“也看的,就是看得少。”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郭师姐似乎有点高兴。

万年不变的高冷女神脸上终于有了点情绪起伏,叶涵歌有点受宠若惊,然而她确实没看过网络小说,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类型,于是很机智地反问:“我都行,师姐你喜欢什么类型?”

这无疑问到了郭师姐的心坎里,一向少言寡语的郭师姐像是立刻切换成了其他人格,顿时滔滔不绝起来:“最近在某网连载的那本《豪门代嫁少妇》你看了吗?就是我比较喜欢的类型。男主从小在狼群中长大,所以养成了冷酷、阴狠、暴戾的性格……”

“等等!”叶涵歌打断她,“不是豪门故事吗?”

“对,他是全球首富的儿子,因为遭人迫害被人扔进了狼群。家族联姻让他娶女主的姐姐,结果姐姐死了,女主代嫁,男主认为女主抢了姐姐的一切,所以非常恨她……”

“等等!”叶涵歌皱眉,“男主不是冷酷吗?和姐姐不是家族联姻吗?”

叶涵歌怎么也没想到郭师姐的喜好这么诡异,跟她冷面女神的形象完全不符,不过好在接下来的时间总算不无聊尴尬了。

直到跨进商场的大门,两人才终止关于那个豪门故事的讨论。

叶涵歌征询郭师姐的意思:“你觉得送吉纳老师什么好?”

吉纳就是这次来授课的瑞典女老师的名字。

郭婷也不确定:“护肤品、香水,或者小首饰?”

说着,郭婷的目光停留在了叶涵歌的脖子上。叶涵歌起初没注意,后来才意识到她应该是在看自己的项链。

郭婷说:“你这项链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经郭师姐这么一提醒,叶涵歌想到一种可能——上次去无线谷帮忙的人,除了景辰、曹文博,会不会还有郭师姐?如果她也去了,那她很可能也收到了合作公司的礼物,那么她觉得这项链眼熟就不足为奇了。

叶涵歌突然后悔把这条项链戴出来,如果郭师姐问她项链哪来的,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她和景辰的关系还不到名正言顺戴他送的首饰的地步,说出来就只是暧昧。可是暧昧过后呢?如果不得善终,那暧昧就成了笑话。

所幸郭师姐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两人又讨论回正题,决定先去首饰柜台逛一逛。

原本还只是随便逛逛,当走到一个柜台前时,郭婷突然拉住了叶涵歌。

叶涵歌回头,郭婷指着柜台里的一款项链说:“这不就是你脖子上的那款吗?原来是这个牌子的,我说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年轻漂亮的导购小姐也看到了叶涵歌脖子上的项链,笑着说:“这是我们去年圣诞节推出的‘挚爱’系列的主打款,当时海报上的代言明星戴的就是这一款。”

郭婷喃喃道:“难怪呢。”

叶涵歌却有点回不过味来,不禁摸了摸躺在自己锁骨上的项链吊坠,想说这不是合作公司送的纪念品吗?

“你确定吗?会不会只是比较像?”她问导购小姐。

导购小姐笑盈盈地说:“不会的,我们家的商品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不信您可以拿下来我帮您看下,这是我们的限量款,每条吊坠上面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

叶涵歌愣了一下,摆摆手说:“不用了。”

这条项链她早已仔仔细细看过无数次了,吊坠下方的那串数字她记得,以前她还奇怪,怎么会有这么一串数字,不像年月日,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她很快又想到与这条项链的精巧设计很不相称的包装盒,难怪那包装盒那么粗糙,如今想来,不是包装盒过于粗糙,而是某人心思过于细腻了。

可是,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吗?

心中不可抑制地萌生出丝丝缕缕的甜蜜,随之而来的还有蠢蠢欲动的期待。然而她不敢由着这些情绪肆无忌惮地生长,只因为漫长的等待和沉默的注视,已经将她对他的喜欢雕琢成温润柔缓的溪流,这已成了她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却也让她习惯了不被回应。

她害怕期待落空后的怅然若失,也害怕自作多情被揭破后的尴尬困窘,然而她最怕的还是自己的失控。

纯粹的暗恋尚且是一个人的事,一旦对对方有了期待,就仿佛把一段感情的生杀大权交到了对方手中。结果只有两个极端——要么对方珍重回应,皆大欢喜;要么对方视而不见,全身而退,而自己粉身碎骨。

两人逛了小半天,最后给吉纳老师选了个香水礼盒才返回学校。

刚进校门,叶涵歌就接到了蒋远辉的电话。

蒋远辉问她在哪儿。

叶涵歌不知道他找她有什么事,如实说道:“刚进校门。”

“现在来实验室吗?”蒋远辉问。

“对,找我有事?”

“嗯,我在实验楼西边,你来时过来一下吧?”

叶涵歌觉得今天的蒋远辉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应了声“好”。

挂上电话,看到郭师姐疑惑的目光,叶涵歌解释说:“蒋远辉说他在实验楼西边找我有事,让我去实验室之前找他一下。”

“实验楼西边不就是一片空草坪吗?他在那儿干什么?”

叶涵歌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两人都不再说话,绕过校园中心礼堂,从西边的小路往实验楼走。远远能看到草坪的时候,却没看到蒋远辉。

此时附近人不多,但是偶尔有人从草坪对面经过,不过让叶涵歌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人路过时好像都会似有若无地看向她们这边。

这情况让叶涵歌有点不安,回头再看郭师姐,女神自打进了校园后又变回了那个四平八稳、冷艳孤傲的样子。

待两人再走近点,叶涵歌总算明白其他人那种或打量或探究的目光源于什么了——此时原本空荡荡的草坪上竟然被人用玫瑰花摆出了一个桃心的形状,桃心中间也错落摆着花,勉强能看出是个“歌”字。

到了此刻,叶涵歌已经大概意识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打电话给蒋远辉,及时阻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再抬起头时,正看到草坪对面蒋远辉捧着一大束鲜花缓缓走向她。

“你不心动吗?他很喜欢你。”

问话的是身边的郭婷。

叶涵歌回过神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绝对不是心动的感觉。

郭婷却说:“其实比起景师兄,他或许更适合你。”

叶涵歌惊讶地看向郭婷,完全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说起景辰。莫非她早就看出自己对景辰的感情,或者对她和景辰的关系有什么误会吗?

然而此时此刻,她没时间也没有余力多想。

郭婷仿佛没有看到她吃惊地看她的那一眼,继续道:“我还是喜欢直接简单一点的人,一眼能看到底,让人心里也有底。”

所以,是谁不直接不简单?郭婷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叶涵歌无法完全赞同她的话,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对待感情很内敛含蓄的人,疾风骤雨固然痛快直白,但她就喜欢润物细无声的水到渠成。感情不是只谈在一起的那一刻,小心翼翼不断靠近的过程或是平平淡淡相濡以沫的日常,同样令人难忘。

当然说到底,也可能只是她不喜欢对面的那个人而已,即便他在别人眼中千好万好,在她心里也只能是朋友。那种让她想要不自觉地靠近、试探、陪伴的人,多年前出现了,多年后也一直没有改变过。

原本空荡荡的楼宇之间,好像突然多出了很多人。叶涵歌抬头看,周遭几栋楼的窗户上挤满了黑压压的脑袋,很显然他们早就看到了楼下的“大动作”,在等一场浪漫的好戏上演。

而蒋远辉就是在这些人的注视甚至是哄闹声中,走到了她的面前。

“涵歌,从大一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非常喜欢你。我以为这么轻而易举的喜欢不会持续太久,但是我发现每跟你接触一次,我就会比上一次更加喜欢你。可是我一直搞不清楚你对我的感受,觉得你可能是慢热,也可能是干脆不喜欢我。我也为此很沮丧,想过放弃,但是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了这么久的人,不试一试,我怕我以后会后悔。”他的声音很低哑,不像往日那样充满了朝气和自信。

叶涵歌静静地听着,这似乎是她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跟她说这么多话。

蒋远辉继续说:“我想了很久,在一起的两个人的感情本来就不可能都是对等的,总有人更喜欢对方多一点,为了你,我愿意做那个人。所以,如果你对我,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喜欢,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尝试一下?或许我们在一起会很快乐。”

叶涵歌垂头看着他手里的那捧花,心里很难过——如果她此刻转身走开,那就是当着楼上楼下这么多人的面,把面前男生的一颗真心踩入尘埃中;可是如果她接下这捧花,那又违背了她的内心,还会将景辰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所以她不明白郭师姐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简单直接,不给所有人留后路。

她说:“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她把手里的礼物递给郭婷:“师姐你先上去,我晚点再来。”说完又对蒋远辉说,“咱们去东门那家甜品店吧。”

见蒋远辉颔首,她才转身往东门的方向走,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去接那捧花。

楼上有人叫好,大概是看到两人一起离开,以为蒋远辉告白成功了。但也有人迟疑:“怎么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儿?”

有熟悉的人问刚才离当事人最近的郭婷:“叶师妹这是答应蒋师弟了?”

郭婷没有回答那人,回头看了眼草坪上被摆放成形的玫瑰问:“这儿没人管了吗?”

那人只是耸耸肩,表示并不关心,又去找别人打听消息了。

郭婷幽幽叹了口气,虽然她当初为了顺利完成毕业设计,主动提出帮助景辰追求叶涵歌,但是从她心底里说,她并不喜欢景辰那种遮遮掩掩的追求方式,总觉得不如蒋远辉够有勇气。所以和景辰的“合作关系”结束后,她也没打算告诉叶涵歌景辰早就喜欢她的事情。她不看好这种感情,毕竟有多少感情都是这样,没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一个人自己坚持着,到最后都忘了自己在坚持什么,渐渐地,那份感情也就淡了。

本以为这就是景辰最后的结局,不过眼下来看,这一局却是打直球的那一方完败。

叶涵歌和蒋远辉在甜品店坐了没多久,两人就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蒋远辉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

叶涵歌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从店里出来,叶涵歌照旧回实验室,蒋远辉则回了宿舍。

然而在叶涵歌回研究生办公室的路上,遇到的无论是熟悉还是不熟悉的人,看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有点说不清楚的暧昧。

叶涵歌心情有些烦躁,回到办公室后,习惯性地看向窗口的座位,依旧空荡荡的。她不由得庆幸,还好他在出差,不然让她烦躁的事情可能更多。而等他出差回来后,这事或许已经平息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低估了所有人的八卦热情。这事过去没多久后,学校bbs上竟然出现了关于这事的帖子,而且帖子迅速被顶上了“十大校园新闻”,连带着她和蒋远辉的照片都被大家发了上去。

再看评论,几乎是一面倒的“配一脸”“祝福”之类的话语,似乎并没有人关心事情真正的结果是什么,好像面对“又高又帅又痴情”的蒋远辉的“浪漫攻势”,她不接受就是不正常。

叶涵歌正头痛不已的时候接到了景钰的电话,她生怕景钰也误以为她真的答应了蒋远辉,连忙解释了当时的情况。景钰听完还安慰了她半天,让她不用担心蒋远辉。

有人理解她,她心情好了点,可是再对上实验室里有些人暧昧的眼神,心情又莫名烦躁起来。

她不想再待在实验室里给人指指点点,于是问景钰:“想不想去逛街?”

这种事情,以往的景钰从来没有拒绝过,但这一次,她犹豫了半天还是说:“算了吧,等我考完咱俩去逛个够,这段时间曹文博盯我盯得可紧呢。”

自从景钰决定考研后,曹师兄只要有空就会拉着景钰去图书馆里自习,叶涵歌一天也见不到她几次。不过想到景钰如果能考上研究生,她们两人再可以继续这么厮混三年,她也跟着鞭策说:“那你还是好好复习吧,别辜负了曹师兄的一片苦心。”

叶涵歌的毕业设计至今还没有开题,所以即便在实验室,她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工作要做。

这大概是她中学以来最为轻松的一年,忙惯了的人突然闲下来就会不知所措。

所以当以前学生会时期的小伙伴发来活动邀约时,她干脆地同意了,事后一看,又悔不当初。

干什么不好,活动偏偏是爬山,上次在黄山时自己那体力,她还记忆犹新。

所幸这次爬的就是市内的紫英山,主峰海拔不过五百米。她大一入学时,辅导员组织的活动就是爬紫英山,以她这体力,上去下来最慢也就两个小时。

她又确认了一下活动日期,很好,是景辰回来的前一天。

这一次的登山活动,学生会那位组织者邀请了不少人,让叶涵歌很意外的是,郭婷和她男朋友也来了。

这还是叶涵歌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正面看到郭师姐的男朋友,长得不能说不好看,但远没有到能打动女神的地步,而且看着就不是那种长袖善舞很会说话的类型,搁在追求郭师姐的男生当中一点都不起眼,更没办法跟景辰比——不管是不是“情人眼里出潘安”吧,反正她是这么想的。

但叶涵歌也理解郭师姐,感情这东西,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开始的时候,叶涵歌的体力还跟得上,一直和郭师姐并排往山上爬。她那男朋友就跟在她们身后,帮她拎着包,偶尔给她递一下水,话很少,没什么存在感。

郭师姐问:“bbs你看了吧?”

想到这事,叶涵歌就犯愁,也不知道远在新加坡的景辰知道了没有,但就算不知道,想必也隐瞒不了多久。回到实验室后,就算他自己不上bbs,或许也会有人无意间提起这档八卦,何况他们之间还有景钰这个八卦之王。

叶涵歌心情不佳地“嗯”了一声。

郭师姐看她一眼,然后说:“所以那天你还是拒绝蒋远辉了?”

叶涵歌没有掩饰,因为难得有人还算理智,能拨开浓雾看到真相。

“他挺好的,但我不喜欢。”她坦白说。

郭师姐沉默了片刻,接下来说出的话吓了叶涵歌一跳:“所以你还是喜欢景师兄喽。”

心事被这么轻巧地道破,叶涵歌除了吃惊之外,还有碍于郭师姐和景辰的“关系”而一股脑涌上的尴尬和愧疚。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大概是担心郭师姐早就洞悉了一切,对她和景辰有误会,那她的罪过可太大了。

郭婷挑眉:“你不喜欢他?”

叶涵歌挣扎了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身后跟着她们的沉默男生,想想又觉得事已至此,郭师姐应该不会再把过往的事情当回事,更何况她喜欢景辰也不是什么错事。

想到这里,她六年来第一次对旁人坦白自己的感情:“是的,很喜欢。”

郭师姐点点头,并不意外:“我就说嘛……”

叶涵歌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那你知不知道,他也喜欢你?”

当那种满怀期待不断反复推敲的猜测,终于被另一个人证实后,她的第一反应依旧还是不敢相信和再次确认。

“你说谁?”

郭师姐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她说:“就看在我顺利完成毕业设计也有景师兄一份功劳的分儿上吧。”默念完这句,她抬头对上叶涵歌的目光,叹了口气说,“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是考试型的,也就是说每次成绩挺好,但我对咱们专业这些东西真的不感兴趣,也搞不懂。可是老板对我寄予厚望,给我的毕业设计题目比普通本科生的要难。”

叶涵歌不明白这些事情和景辰是否喜欢她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耐心听着,不敢错过一个字。

郭婷继续说:“我和实验室的那些人不熟,他们好像都挺忙的,我的毕业设计开了题,但是一直没进展。”

叶涵歌有点不解,这种问题有景辰在,还算是问题吗?难道是景辰没发现郭师姐的难处?

郭婷却突然看向叶涵歌:“直到你来了我们办公室,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景师兄喜欢你,而且对你们的关系束手无策,所以我就跟他做了个交易。”

郭婷把去年跟景辰说的话又和叶涵歌说了一遍。

叶涵歌不敢相信,所以那天她赶到实验室发现的“秘密”,其实不是景辰和郭师姐有暧昧,而是郭师姐在和景辰谈交易——她帮他追求叶涵歌,他就帮她完成毕业设计吗?

她脑海中一下子涌入太多可疑的画面,他说实验室里的同门们有一起吃午饭的习惯,现在她也是他实验室的同门之一,知道大家根本没这习惯,当时她只当他是想借机邀请郭婷,但他其实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她。

还有去年的平安夜,她以为他因为郭婷名花有主,那个“主”不是他而伤感难过。如今想想,暗恋多年的人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他当时表现出的伤感难过是不是太不深刻了?尤其是那天晚上,他还借口路滑牵过她的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刚刚失恋的人会做的事。

还有郭师姐,她不是个会掩藏自己情绪的人,所以看到她和景辰在一起的时候会露出微妙的表情,她当时只觉得她是在不高兴,如今想来,怎么不会是意外发现了别人的秘密后的吃惊呢?也或者是自己的猜测被证实后的了然。

叶涵歌觉得脑仁有点疼,时至今日她已经有点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推测出景辰喜欢的人是郭师姐的。

她仔细回忆着……好像也就凭着郭师姐是南城人这一条。至于在她看来的那些他对郭师姐的不同之处,比如她第一次来实验室时穿得略单薄,结果被他提醒,可郭师姐穿什么都可以,如今想来,不关心可不就是穿什么都可以。而他提醒她或许只是想告诉她实验室冷,叫她多穿衣服……

她不由得又想起暑假时他们一起逛高中校园的情形。

多年前,她为了多看到他几次,参加了寒假补习班。她记得每逢下课,走廊里就挤满了出来“放风”的学生,那么多人中,他竟然总能看到她。他说起这话时,她没多想,现在想来,没有特别的关注又怎么会从人群中看到她?也或许,他坐在门口本来就是为了看她。

至于在图书馆里他坐在她以前常常坐的位置上,那更不会是巧合了,他一定早就发现她总是在那个位置看书。所以当初他们两人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固定的位置上,究竟是谁更目的不纯?

还有他假借着合作公司的名义送她的圣诞礼物……她几乎能想象得到,他是如何笨拙地把那条项链塞进了合作公司定制的礼品盒中。

他喜欢她的蛛丝马迹太多了,此刻都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汹涌而来,几乎冲垮她埋藏在内心深处那时隐时现的自卑,让她快要感动得落下泪来。

原来当初自以为丝丝入扣的推理猜测,其实都是她的不自信。所以说真正被他喜欢了六年,让他放弃斯坦福回国,他想带着一起去看烟花的女孩,其实是她?是她叶涵歌!

亏她还傻傻地自我折磨着,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出的悲情故事中不可自拔……

她突然很想跟他说说话,拿出手机才想起来,他人还在新加坡。

郭婷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先往前走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叶涵歌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我正好有点累,歇会儿再爬,你们先走吧。”

郭婷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天说:“那好吧,看样子一会儿可能要下雨,你也别太磨蹭。”

就在前一天,景辰收到了景钰甩给他的bbs链接,看着帖子里那空前绝后的表白场面,从来没想过红玫瑰会有这么刺眼的时候。再看好事者们贴出的她和蒋远辉看似很登对的照片,还有那些无聊的祝福,他前所未有地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多年前他姐生日聚会上她发现吻错了人后说出的那句“怎么是你”,带给他的伤痛都没办法和现在比。

怪谁呢?

所以原本老板开恩,让他在外面多玩一天的,但他还是在会议结束后就订了返回金宁的机票。他在会议结束的当天半夜登机,又在香港转机,折腾了十来个小时,第二天飞机落地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他迫不及待地第一时间给叶涵歌发了个微信:“在干什么?”

没人回应,这更让他不安,巨大的挫败感从前一天起就始终笼罩着他。

六年了,他最终还是把她弄丢了……

他一路上风尘仆仆,甚至没有回宿舍去放一下行李,就直接去了实验室,希冀着能在那里看到她。虽然还没想好要跟她说什么,但只要她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就能稍稍安抚他焦躁不安的情绪。

可惜,她的座位空空的,看样子也不像是刚离开的样子。

有研一的师弟进门看到他,一脸的错愕:“师兄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明天晚上才能赶回来吗?”

景辰没有回答师弟的问题,而是指着叶涵歌的空座位问:“她人呢?”

“你说叶师妹啊?这两天都没见到她。”话说到一半,师弟似乎想到了什么,朝他暧昧地笑笑,“大概出去约会了吧。”

师弟的笑容和说出来的话无疑都狠狠刺痛了他,原本无法引起他丝毫关注的事情此时也清晰了起来——他忽然想到郭婷似乎也是在谈恋爱后就不怎么来实验室了。

看看,她旁边的位置就是郭婷的吧?也没有人,难道她们女孩子都这样,谈了恋爱就没有自我了吗?非要跟对方黏在一起才算安心吗?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整颗心可以酸涩成这样,几乎夺走他的理智。

“师兄,你找叶师妹有事?”师弟看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

景辰摆摆手,离开了实验室。

她去哪儿了?和谁在一起?

每个问题都反复煎熬着他,理智告诉他知道了答案也徒劳无功,感情上他却无法控制自己。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深刻地体会到——原来失控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拨通了景钰的电话,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多此一问:“她和你在一起吗?”

景钰很快明白过来堂弟指的是谁:“我在图书馆呢。你是问涵歌吧?我听她说今天要去爬山。”景钰说完又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你提前回来了?”

然而问完之后,回答她的却是“嘟嘟”的忙音,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景钰撇撇嘴:“过河拆桥的小兔崽子!还好有人替我收拾你!”

她去爬山了,和蒋远辉吗?果然刚在一起就立刻去约会了……

说好的,他出差回来有话对她说的……他喜欢她六年了,而她连几天都不愿意多等他。

景辰觉得很委屈。

拿出手机来,明明知道不应该,但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拨通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电话过了许久才被接通,几乎将他最后一点理智都耗光了。

所以电话一接通,他就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你不在实验室?”

对方沉默了片刻,似乎有点蒙,半晌才说:“我在爬山。”

“一个人在爬山?”

“不是,和朋友。”

景辰正酝酿着怒气,突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近,看到他和他手上的行李箱,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哟,师兄你这是要出差还是刚出差回来啊?”

景辰回过神来,叶涵歌在爬山,蒋远辉这家伙却出现在了他面前,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两人没有一起去爬山。

这个简单的认知带给他劫后余生般的喜悦,他简直比当年拿到d大的录取通知书还要高兴。

景辰没回话,蒋远辉也不生气:“哦,对了,我也打算报考林老师的研究生,刚报了名,这段时间可能还有问题要请教师兄你。”

说完也不等景辰回话,挥了挥手道别离开。

景辰却不由得又皱起眉来——他记得蒋远辉是打算选择信息安全专业的,怎么突然决定学微波了?还要报考老板的研究生,这说明什么?

他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电话那边叶涵歌见景辰突然不说话了,以为是信号不好,又“喂”了一声。

景辰回过神来问:“在哪儿爬山?是紫英山吗?”

“嗯。”叶涵歌很快意识到一个可能,“你提前回来了?”

“嗯,刚下飞机。”

叶涵歌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会提前回来,直觉告诉她,或许和她有关。

他说:“你等我一下,我现在过去。”

“好。”

她一个字也没有多问,也不管他此时过来要做什么、说什么,反正她也想见到他,立刻,马上!

挂上电话,叶涵歌望了眼山顶的方向,突然又觉得双腿充满了力量。她加快脚步朝山顶爬去,而此时天色比刚才更加阴沉,很明显,一场风雨正在酝酿着,就是不知道是瓢泼大雨还是和风细雨,自然也不好预估会持续多久。

景辰把行李放回宿舍就下了楼,想叫辆车过去,但迟迟没人接单,正好有班直达紫英山的公交车迎面驶来,他没多想就上了车。

车上的人不算很多,但不巧遇到一帮附近中学的孩子。今天是周末,这群孩子或许刚结束了什么活动,此时都很亢奋,叽叽喳喳个没完。

景辰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刚才没有和叶涵歌约好具体见面的地点,等她下来恐怕还要等上一两个小时,他上去找她明显最快。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想给叶涵歌发个微信,让她找个地方坐下来等他,这时候才发现车子进入了某研究所工业园区,手机的4g信号消失了,预计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电话应该是可以打的,但周围太吵闹,他不愿意。

他只好用比较原始的方式,编辑了条短信给她:“你下山时会路过天文台,在那儿等我就行,我上去找你。”

短信编辑好发出去后,他依照习惯又确认了一眼,而这一确认,他整个人呆住了。

在这一条信息之前,原来两人还有过短信联系——虽然现在大家习惯用微信,但这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那些聊天内容。

一年多前的某天下午,她发信息给他:“我到你楼下了,快下来吧。”

他回复了对方三个问号。

而在那之前一个多月的某一天,她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喜欢你很久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命运的大手狠狠握住,让他有一瞬的呼吸困难。

他看着那几条信息发来的日期,仔细回忆着那个时候自己的状态,某些隐秘的过往,关于少女晦涩的情感,好像就此被掀开了一角。

她到南城上大学以后换了号码,因为当时两人几乎还算陌生人,加之那时候他突然出国,所以没有她的号码。不过因为有景钰在,他并不担心就此没有了和她的羁绊。

怕景钰起疑,他很少直接问起她的事情,很多时候是旁敲侧击引导着景钰去说,也故意把一些希望她知道的关于自己的情况透露给景钰,比如他刻意在微博上表现出来的,他一直单身。

景钰这嘴大的特点,让她不能成为他追求叶涵歌的助力,但也无意间在两人之间传递着彼此的消息,虽然偶有偏差。

这给他一种错觉——她就像他放出去的风筝,看着远,但只要那根风筝线还握在手中,他就不怕把她弄丢。

所以他原本想等学业的事情处理完,他在美国安定下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她告白的,哪怕两人谈一段异地恋也好。直到那年冬天,他先是在电影院门口看到她和蒋远辉买了爆米花,打算一起看电影,后来又在景钰的生日聚会上被她当作另一个人,他才意识到,自己过往的想法何其自负可笑,他握在手里的这根线就快断了。

过完年再回到美国后,他就做了个在别人看来算得上惊世骇俗的决定——他要回来,回到她身边来。因为他不认为自己哪里不如他见过的蒋远辉,要说差,就差在近水楼台这一点上。

说实话,回来以后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她是不是已经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到时候他该怎么办……他统统没有考虑过。

所幸回国后他从景钰那里得知,她还是单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和跟她一起看电影的男孩子在一起,但在他看来,这是上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当然这是后话。

然而在那之前,在谁都不知道他偷偷回国的那段时间里,他完全没想到叶涵歌会发信息给他。

她发给他的第一条,就是她说喜欢他很久了的那一条,他记得自己看了一眼,甚至没有过脑。他断定那不是叶涵歌,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叶涵歌有个暗恋了很久的人,那人不是自己。而且他以往也会不时收到一些类似的表白短信,想必这条也是来自某些已知他回国的同学。

至于她发给他的第二条,他更没有多想,看内容就知道是对方发错了。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那之前,对方还给他发过信息。不过那天他因为不愿意带本科生做可重构天线的项目,和曹文博起了点争执,毕竟刚进入大三的本科生在他看来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添乱,如果是女生就更麻烦了。但是碍于老同学的面子,老同学又搬出了老板这座大山压他,他不得不屈从,可是心里很烦躁,竟然对一条发错了的信息也回复了过去,不过态度不好,就几个问号。

这事都过去一年多了,他有点不可置信,自己竟然一直都没发现。他不由得又想起叶涵歌进入项目组后,他要她电话,她一而再再而三找借口糊弄他的情形,她也怕被他发现吧?尤其现在短信几乎变成各种商家的骚扰工具后,熟人之间几乎丢弃了这种联络手段,这就成功地让她小心翼翼地躲藏了一年之久。

景辰突然有了个猜测,或许她对他表白的那一条不是她发给他的第一条短信,或许在那之前还有很多很多,只是他没有看到。

叶涵歌收到一条短信,是来自景辰的,他让她到天文台那里等他。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发短信来联络,不过当她看到一年前发给他的那些信息时,她已经没有了一年前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认命般的甜蜜和对未来的期待。

随着她一步步走到山顶,头顶上的云层好像更加厚重了。她看了眼山下,紫英山不像黄山,有多么瑰丽壮阔的风景,但站在高处的那一瞬间,一览众山小的冲击力还是让她顿觉眼前明朗,心境开阔。

紫英山的进山口和出山口不在山的一侧,人们通常从山的南侧上山,登顶之后从天文台所在的一侧下山。

景辰却直接来到了下山口,逆着人流而上,直奔天文台的方向。

此时天色已经很昏沉了,游人们也意识到风雨渐近,都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景辰甚至看到了郭婷和其他几个眼熟的校友,但郭婷对于在这里见到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告诉他叶涵歌还在后面。

景辰加快脚步往山上爬,当他能看到天文台的时候,已经有大滴大滴的雨点从天而降,而且可以预见这雨势还会更大。

他掏出手机打给叶涵歌:“你在哪儿?带伞了吗?”

叶涵歌非但没带伞,穿得也少。已经10月了,她就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刚才被雨水打湿,此刻黏在身上汲取着她身上的热度。

“我在天文台的围墙外。”她说话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沉稳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发抖。

景辰一边继续往山上走,一边问她:“淋雨了吗?周围有避雨的地方吗?”

叶涵歌看了眼自己脑袋顶上那多出来的窄窄的屋檐说:“暂时有。”

“打开微信位置共享,我马上就来。”

十分钟后,景辰在天文台的一处墙外找到了叶涵歌。

天文台的外墙很古朴,连带着大门也是,有匾额,匾额上还有大大的屋檐。因为休息日的缘故,此时那扇门是关着的,景辰赶到的时候,叶涵歌正靠在门上望着天空中的雨幕瑟瑟发抖。

此时他也被淋了个半湿,快步冲到了她身边。

叶涵歌只觉得眼前一花,伴随着一阵凉风,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他。

她抬起头打量他,可能因为开会需要的缘故,他穿了件白色休闲衬衫,衬衫前襟的一侧有不规则的黑色几何图案,加之他搭配了黑色休闲长裤和白色运动鞋,倒是一点都不显得商务,算是有点正式又休闲的风格。不过因为淋了雨,他的头发微微湿润,泛着黑亮的光泽,而衬衫的肩膀处还留有斑驳的水渍。

这样的他突然闯入她的视线,在这孤寂的雨声和微凉的山风中,就像一个有点狼狈的贵公子。

叶涵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一颗少女芳心又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

叶涵歌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点什么,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怕眼神泄露太多情绪。还好周遭有雨声,成功掩饰住了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果不其然,在景辰出现以后,刚才的毛毛雨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

此时的紫英山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山,只有他们两个迷路的旅人被滞留其中。

叶涵歌享受着这一刻两人只有彼此的暧昧感,悄悄等着他先说点什么。景辰却完全不像电话中她感受到的那般急切,这时候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外面的大雨,脸上神情淡然,让人揣摩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涵歌一个喷嚏打破了周遭的静默。

景辰立刻从雨幕中收回视线,看向她:“感冒了?”

叶涵歌搓了搓手臂:“应该不会这么快……”

然而还没等她把那个不确定的“吧”说出口,就感到眼前光线一暗,紧接着某人俊朗的眉眼在眼前放大,伴随而来的还有额头上那温热的触感。

叶涵歌怔怔地张着嘴睁大眼睛看着对方,然而等她回过神来时,对方却已经重新站好。

叶涵歌仔仔细细回忆着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所以他是在用他自己的额头试她的体温吗?

似乎觉得她的表情有点大惊小怪,他瞥她一眼问:“试体温不都这样吗?”

是吗?原来别人家试体温都是这样?她感到自己过往的一切都被颠覆了。

“不是可以用手的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景辰面不改色:“我手凉,摸什么都觉得热,能测出什么来?”

“那也不能……”叶涵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不能什么?”

刚才那一瞬,他突然靠近她,那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刻离一个异性那么近,近到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近到呼吸交缠,近到她以为他要吻她……

再想想刚才自己的反应,简直像个傻子一样,说不准还有不经意流露出的渴望,肯定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是喜欢她好多年了吗?那为什么不肯说,宁肯让她误会,看她笑话,看她在他为她制造出的泥潭里挣扎,而自己则是干干净净地站在岸边,连裤脚都没有弄脏一点。

叶涵歌有点生气,也有点泄气:“没什么,反正我觉得不好,男女之间难道不该保持适当的距离吗?说什么试体温,回去有体温计和医生,在这里就算试出我发烧又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这一次大概是丢人丢大发了。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身边的人突然叹了口气,几乎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场景再度发生,但是不同的是,这一次感受到他体温的不是额头,而是嘴唇。

她意外,原来一个人的唇可以这么柔软,带着点微凉的触感,让人清醒又让人沉沦。

可是他没让她沉沦太久,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但他没有离开她太远,他始终保持着和她呼吸可闻的距离,用近乎痴迷的眼神望着她:“其实这才是我最想做的事,早在很多年前就想对你做的事。”

叶涵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却不敢确定那些字组成的句子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而他看了她片刻突然笑了,那笑声很低沉,与以往不同,可能因为两人距离太近,她觉得似乎是从他的胸腔中传出的。

他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叶涵歌能从他漆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潮红的脸,却也看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

他又说:“那么,再来一次好吗?”

不等她回话,他就当她默认,直接吻了下来。

与刚才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不同,这一次他吻得缱绻,极有耐心。她感到那柔软又微微发凉的唇在她唇上小心描摹着,而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浑身上下所有的感知细胞,都放在了两人肌肤相亲的地方,忘记了其他的一切,包括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忍了多久,意识到不妥而习惯性张嘴喘气的刹那,却又让他长驱直入,被他带着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松开了她,而下一秒又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此时的她早已被吻得气息不匀,他看起来倒是镇定自若,如果不是被他拥在胸口处,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她几乎要怀疑这人根本没有动情。

她感受到他的下巴微微蹭着她头顶的头发,像是无声的安抚。

他说:“做我女朋友吧。”

聚集在唇上那一点的血液终于流淌开来,僵硬了许久的四肢百骸终于苏醒。

周遭的风声雨声重新入耳,她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回抱住他。

就在两人相拥的那一刹那,她分明感受到怀里的人微微战栗了一下,转瞬又放松下来,将她抱得更紧。

叶涵歌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景辰明白她问的是什么,略微停顿了片刻说:“具体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约就在你高一那年的那个冬天吧。”

是巧合吗?竟然跟她喜欢他在一个时候。

叶涵歌问:“那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我发现我注意到的漂亮姑娘,也不是只有乖巧可爱的一面,也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扯着嗓子唱那么难听的歌。”

“别说了……”这算是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了。叶涵歌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深深埋入他的胸前,还不忘用小拳头在他腰后的地方警示性地狠狠敲了两下。

额头下温热的胸膛微微起伏,伴随而来的又是他低沉的笑声。

他似乎还没打算放过她,接着说:“真的,我当时就在想,什么歌这么难听呢?后来把你送回去后,专门上网查了一下那首歌,还好记得那首歌的几句歌词,很快查出来是周杰伦的《青花瓷》,从此他就成了我心中的烂歌代言人。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不是《青花瓷》的错,也不是周杰伦的错,《青花瓷》之所以被我视为最难听的流行歌曲,还是要归功于某人的二次创作。和原唱对比之后才知道,你当时竟然一句都没在调上……”

她快哭了,这是告白吗?这是凌迟吧!

她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轻巧地捉住,放在唇边亲了亲。

“你再说!”见他又要开口说话,她警告他,“我还没说要做你女朋友!”

他似乎真的被她威胁到了,向她道歉:“对不起。”

她收回手,有点不自在:“我就那么一说,你怎么还郑重其事起来……”

他重新将她搂进怀中:“我是说,过去这六年,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澎湃汹涌的情绪,就这么一句话,她又被惹得鼻子发酸。

头顶上传来他温柔的声音:“是我瞻前顾后太胆小,起初怕耽误你学习,后来以为你喜欢别人,又怕被你拒绝,所以到现在才说喜欢你。你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做我女朋友。”

他胆小吗?或许是吧,不然早该明确地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可是他又做了许多人不敢做的事,为了她自作主张地偷偷回国,哪怕和她前途未卜,他也愿意放手一搏。

如果他们阴差阳错地错过彼此,她还是那个她,可以继续默默喜欢他,直到遇到另一个足以让她心动的人。也或者哪一天醒来,她就决定该专注于自己的生活,该向前看了。但是他的人生,却已经因她的存在而改变。

想到他发在微博上的那些动态,戴着尾戒握着方向盘的手、一个人的晚餐,别人的繁花似锦与他的形单影只,以及伊斯特河上孤独而绚烂的烟花……想到这些,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不那么尖锐,却清晰而持久。

他还在等着她的答案,她却装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你说要带人看烟花是怎么一回事?”

他先是愣了一下,转瞬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笑了。他毫不意外于她看过他的微博,他发那些东西就是为了她能看到。

“没错啊。”他说,“我想带你去看烟花,也想带你去看一号公路上的风景,不仅如此,还想和你一起走未来所有要走的路,看所有沿路的风景,参与彼此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把因为胆小迟疑错过的六年光阴全部补回来。我想这样,你呢?”

叶涵歌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融化,在这大雨滂沱的孤山中。她感动到想哭,却故意绷着脸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阿黛尔的?”

“我不喜欢任何歌手,不过对阿黛尔比对周杰伦观感好一点。”

想不到自己喜欢了多年的人竟然不能跟自己一样欣赏偶像的好,她心里略微失落。

“那你为什么会在微博上放阿黛尔的歌?”

“因为你喜欢。”

叶涵歌刚想问他,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阿黛尔了,转念又想到某一段时间,阿黛尔在同学之间的确很风靡,那个时候好像自己不喜欢她就是落伍了,不懂得欣赏,所以除了周杰伦,她偶尔也会提起阿黛尔。

想不到,她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却被眼前的人记得清清楚楚。

“都是我喜欢的歌手,怎么你的态度差别那么大?”

他能说他嫉妒所有被她关注过的男性吗?哪怕是见不到面的偶像。

他不由自主地敛起了笑容:“哪那么多为什么?”

叶涵歌悻悻地嘟囔着:“不愿意回答算了。”

“对了。”她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去年平安夜我们玩狼人杀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我没听清你说的到底是什么。”

景辰只微微皱眉想了一下,垂眸再看她时,眼里又浮上了缱绻温柔到足以溺死人的笑意。

“我说……”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着那天晚上的那句话,“我喜欢你。”

而那之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说:“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你是预言家的话,来验验我吧。”

叶涵歌觉得,自己怕是这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人,她何德何能,让这么好的男孩子爱她六年。

她感谢岁月眷顾,哪怕这段感情蛰伏六年之久,但他们依旧没有错过彼此,而且在往后的漫漫人生路上,他们还可以相扶着走过下一个六年,两个六年,甚至许许多多个六年……

鼻子好酸,眼眶好热,喉咙好干,但她还是无比坚定无比虔诚地回应着他:“我也喜欢你,六年了。”

“那么,可以再亲你一次吗?”

年少时,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他们朝着彼此的方向踽踽前行六年之久,仿佛只为了赴今天这场空山细雨中的约会。

暗恋是最孤独又最美好的恋爱形式,在我悄悄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因为一个与你有关的秘密开始绽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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