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凌心停下来,对那个道童请求道,“我可以带我的侍女一起进去吗?”
那个道童呵斥了一句,“哼,我们朝天观可不是什么便宜地方,想来就来。”说着一挥手,桃叶就被大门挡在了外面。
黑漆漆的大门一关,外面的鼓噪声也就停了下来,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仿佛外间的一切都不存在,而你需要关注的也只有眼前这个朝天观了。
万凌心盯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暗暗给自己打气。都是重新活过一遍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呢?如果命运真的是让她孤独终老,也总比害死全家要好得多吧。
回忆一旦打开,就潮水一般不可抑制的漫上心来。
嘉陵太子射她的那一箭,是在腿上,并不致命。
但他冤死父亲,流放弟弟,将妹妹卖去做官婢,桩桩件件都是要她的命。
她视若珍宝的亲人,都被嘉陵太子一一害死。她没办法忘记他们临死时,那哀怨的眼神,更没办法原谅痴心错付的自己。
她握紧拳头,可还是感觉掌心空空,她摸索着袖子里的金冠,仿佛用力握着那个冰冷的东西,才能让她好过一些。
那道童在前面兀自走着,并不关切万凌心有没有跟上,要是走丢了,似乎更趁他的心意。
只不过偶尔回头,嫌弃的催促两句,“快点,别误了我师父的事儿。”
待万凌心进了中庭,看见那四处悠游的仙鹤,才晓得自己是真的进了朝天观。她收敛了心神,知道这次觐见对她是第一重考验,以后这样的考验还多得是,混吃等死那种生活是一去不返了。
道童忽然停下来,“师父,你怎么出来了?”
在大殿门口,那道童规规矩矩的给一个老道行了礼。
万凌心望过去,只见那老道留着山羊胡子,一袭灰不溜丢看不出本色的道袍,唯有那双眼睛看着分外有神。
“你就是万家的那个小丫头?还没进我朝天观,就开始显出异象了啊。”
万凌心不知该如何答复,此刻若是显得过于谦卑,倒是失了万家的体面;可若是像往日一般倨傲,也显得对这个师父不够恭敬。
那老道却不等万凌心答复,径自走上前来,“把金冠交出来。”
万凌心的手正在袖间紧紧握着那金冠,听他忽然这么说,倒是一惊,“这位师父可是朝天观的大师父,我娘让我将金冠交给大师父的。”
那老道围着万凌心转了两圈,“小丫头你觉得我不像大师父吗?”
万凌心连忙后退了一步,恭敬的行了个礼,“师父看着的确是仙风道骨,但跟传说中的朝天观大师父,还是有点,有点不一样。”
那道童在一边噗嗤一声笑出来,“师父不要逗她了,这一次,是我们先发现了天命之女,下一届大法会上,我们气宗可就风光了。就是大师父,也要夸赞我们的。”
说着那道童走近两步,斜了一眼万凌心,“你要留着交给大师父也行,只不过,你可想好了,投入我们气宗,可就这么一个机会。”
还不等万凌心作答,就见大殿里又走出一个高大的道士来,着了紫色的道袍,看着很是威武。
那人的声音沉静如水,“快进去吧,大师父在里面侯着呢。跟他们有什么啰嗦的……”
说着很不屑的扫了一眼刚才的那俩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在前面领路了。
万凌心如蒙大赦,麻溜的跟了上去。
路过道童和那个气宗的老道,万凌心拱了拱手,表示有些难为情,但依然不能从命。
那老道气的嘴都歪了,那道童倒是笑了,在她身后说,“这丫头,有点意思。”
进去之后,万凌心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几个女子,她们都将金冠托在手上,远远望去,真的是熠熠生辉。
有一瞬间,万凌心也有了怀疑,母亲是骗自己的吗?为何人人都有金冠,那朝天观的大师父还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吗?
不容她多想,就有人对她招了招手,“你终于来了……”
那声音虽然缥缈,但听在万凌心耳中却无比真切,她甚至知道这句话就是专门对她说的。
顺着这个声音的指引,她鼓起勇气,大踏步的朝内殿走去。
走过那个紫色道袍的高大道士时,她竟然看见那道人对她微微躬了下身子,仿佛是在向她致意。
还有那几个拿着金冠的女子,也都齐刷刷的将目光扫过来,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天命之女,看来这是真的呢。”万凌心忽然对自己的使命感又肯定了几分,看来母亲的确是对的。也是,她什么时候不对呢,都是自己一意孤行,不听她的话罢了。
看着内殿之上有一个高高的地方,看不分明,但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
“把你的金冠捧出来吧。”
万凌心依言,从袖中拿出那小小的金冠来。
别人手中璀璨无比的金冠在自己手中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物,甚至不如她们任何一个手中的东西。
一个拿着麈尾的道童,立即接过去,小心的捧了,朝那内殿的最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那声音又传出来,“让外面的人都散了吧,让万家的小丫头留下。”
“是,大师父。”底下的人应了,便有人走出去吩咐。
那几个女子眼中流露着嫉妒、羡慕,和说不清什么的混杂在一起的神情。她们有人愤愤不平,有人拧着眉毛,有人咬着嘴唇,还有人忍不住轻轻骂着“哼,什么狗屁天命之女”。
万凌心听在耳中,尽量做出毫不在乎的样子来,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她就不能停止思绪。
究竟什么是天命之女,为何大家都一边趋之若鹜,一边又心生恨意。
待其他人都退下之后,大殿里立即安静了下来。
那最高最深的所在,走出来一个白胡子老道来,他的胡子飘在胸前,就像是天生的云朵一般。
很奇怪,万凌心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可那具体的模样一点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