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悬崖,幽邃得似乎不可见天日。
连天上的星光,也被深邃吞噬得一干二净,四面而望,怪石嶙峋,像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张牙舞爪,伫立在这里。
向上而望,只能见到高耸的山势,垂直峥嵘,如一条巨龙腾空而起,怒而向上,不可攀援。地势之险要,几乎让人望而生畏。传闻之中,在这种地方,往往也会聚集幽魂野鬼游荡,阴气森森,所经之处,将一切化为虚无的鬼域。
一道轻微的声音,缓缓浮现在死寂的区域,林立岩石中,一道人影,发出轻微的呻吟,显示着他还有活人的气息。躺在上面,他似想要翻一个身,然而这个动作,又牵动了他的伤势,让他不由得痛苦呻吟了出来。踉踉跄跄,他才勉强将身子支起,试图检查一下自己的伤势。
衣衫破碎,沾满了泥土和他的血迹,身体上血肉模糊,不知擦破了多少皮肤、折断了几根骨头。从上面摔下一路掉到深谷下面,还能够活着,似乎已经是皆大欢喜。然而遍体鳞伤,也不是可以忽视的。皮外伤甚至还不算什么,更为可怕的,是他不仅五脏六腑已经移位,就连周身的经脉,也已经开始断裂,而这对于现在的他,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说,该说你是心大还是坚强,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言归出现,忍不住道:“你可是刚刚死里逃生,从山顶上一路摔到了这下面,要不是你本身体质够强,现在早就交待了。就算如此,你现在也是深受重伤,还能不能回去,都是个问题。”
“这个我也自然知道。”程末喘着粗气,说:“劫后余生,我还活着,不去笑,难道还要去哭吗?”
……
劲风铺面,如风暴汹涌,裹挟着碎石,结连不断。程末大惊之下,却几乎无计可施。对方来势汹涌,简直超乎他的想象,不仅速度奇快无比,真元的浑厚,也不知比他要强多少倍!
完全想不到,子植居然还埋伏了这样一手。
可对于程末,眼下抱怨什么都是无用功了。五岳真形图所用,三座大山的虚影,出现在他的身后,地脉元气滚滚而来,在他面前化为一堵坚实的屏障,试图以此来抵挡这摧枯拉朽的飓风。
屏障刚出现的那一刻,风声轰然而至,坚不可摧的屏障,却如同纸糊的一般,眨眼之间,即刻化作虚无。狂暴的气息,直接朝着程末当面而来,逼得他不得不挥剑抵挡。
“噼里啪啦”的声音,尽数被他用剑锋挡住,步步后退,力量的对拼,毫无意外,他是尽落下风。程末每用剑接一下,都感觉如同雷霆正中剑身,惊人的威力,三尺剑随时要脱手而飞。
再下一下,对方的攻击再度传来,这一次,程末的剑真的被直接击飞。须臾之中,程末才看清,对方的攻势,居然只是单纯的拳头,劲道所至,毫无花哨,完全用超乎寻常的力量,彻底碾压了自己。
精神与剑身相连,即便长剑脱手,下一刻,它就再度回到了程末的身边,带着万千锋刃,如一张大网,朝着对方围困过去,其中夹杂着血红的剑气,骇然的气息,几乎要将空间撕裂。
被这样的攻势纠缠,程末本以为对方至少会抵挡一下,却没有想到,又是一拳,对方的拳风正中自己的剑尖,剑身受震,弯曲成了弧形,积蓄到极限的力量,几乎随时要折断一般。紧跟着,对方伸出手来,居然赫然抓住了程末的所有剑气,随手而为,尽数将之撕碎。
对方得势不让,步步紧逼,又是一拳,朝着程末当头打来。这一下,带着毁灭的气息,仿佛万物陨灭,让人不寒而栗。程末则身影虚忽,步伐变换不停,转瞬之间,他不闪不避,朝着对方直接冲来,虚空阴阳变化,让他真的硬生生避开了那摧枯拉朽的一击,冲到了对方的身边,剑锋所至,自下而上,沿着腋下朝着对方心口刺去,完全是只攻不守、以命搏命的极端打法!
剑意汹涌,迅疾如雷,猝不及防中,程末径直杀到了对方身边,一剑刺去。
彼此无比接近后,他才发现对方是一个男子,看不出他到底年龄几何,阴沉的面庞,则会让人过目不忘。
这些都不是他要考虑的,因为自己的剑,已经刺中了对方的身体!
“铮——”得一声,长剑末端,明显感觉到了难以突破的阻碍。
程末一怔,低头看去,明明看到了,在男子身边,抵挡着他的剑锋的,却是一截诡异的锁链,看看架住了他的锋芒。
然而生死相搏,他的实力本身又远不如对方,又怎能有片刻的疏忽!
风起云涌一般,更为雄厚的真元,猛然从对方身上爆发而出,程末的身体,就如同被卷在暴风中心的枯叶,不由自主地向着一边飞过,高山深涧,峥嵘嶙峋,顺着一侧的山脊,他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向下飞落,顷刻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黑夜无边,一个人就这样掉下,一点声息也察觉不到。男子见状,再是一动,就准备追寻程末的身影下去。
“差不多够了!”子植出口阻止后,冷冷地道:“江先生,这本来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而我也从来不喜欢别人插手,这你应该知道吧!”
“大公子这么说,那自然是如此。原来是我唐突了,那江某人先在此恕罪。”男子口中如此说,举动却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径直站在了一旁,双手背后。
子植眉头微皱,此人算是他师父的得力助手,平时也不少为了天道盟出力,此番之中,更是他千里迢迢,将他们急需的东西带了回来,才没有延误原本的计划。这样一来,不管怎么看,也都是大功一件。即便自己单论身份要高过于他,也不好过多苛责,况且对方的修为,也还要远强过自己。故而子植也就不再说什么,算是将对方插手的事揭过。
“不过,话说回来,会造成这样的事,归根结底,还是有人手脚不利索,被人找到了痕迹。”男子冷冷开口,黑暗中,原本程末追逐的那道影子再次现身,来到了男子身边,等候着发落。
“被人发现甚至一路跟到这里,差点暴露,坏了大公子的大事,这,是不是该罚?”随着这句话说出,那道影子,瑟瑟发抖不止。
“等一下!”像是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子植再次喝止道:“你如果要施用刑罚,至少给我换个地方,不要在我眼前。”
“哦,这么说,是大公子心软,看不得这场面了?”男子冷笑了一声,说:“那好,看在大公子面子上,我今天也就暂且饶过你!不过大公子,你完全不需要这样。半妖这种东西,完全就是供人驱使的工具,何须对他们也这样仁慈。”
这一次,子植再也不回答他的话了,像是对他的这种扭曲的想法,而感到不齿。
……
“对方的修为,比你要强上许多,你会落败,也是理所应当。”言归沉吟着:“看他的架势,恐怕已经突破通源,快到养锐境了。”
“不管什么境界,他都比我强,现在留在这里一动不动,也只是等死。”程末一边说着,勉强站起身来,刚刚走上两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之后再也无法爬起。
“我说了,你现在伤的很重,全因为你的体质强横,才没有送命。要是再勉强,恐怕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言归立刻劝阻说:“我看这山谷险峻,他们一时半会也难以下来,你不如先修整一下,再做计较。”
“修整,自然是要的。”程末虚弱地说:“不过,你也说过,我现在身体……一旦受伤,也就不容易恢复……”
他一边说着,摸索着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枚丹药,这不是专门的疗伤丹,只能培元固本、增强元气,但到了现在,也比没有要强上许多。
可是程末小看了自己虚弱的程度,这枚丹药刚放入嘴中,还没有咽下,他的体力,就已经到了极限,脖子一歪,再度倒了下去。而这次,则彻底失去了知觉。
“喂,程末!”言归大喊道:“你现在要是昏倒了,可是会出大事的!”
可是这些,程末已经听不见了。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软绵绵的,像是漂浮在云间,疼痛之类的感觉,不知道飘到了那处九霄云外,自己的意识,也一阵轻、一阵重,时而像是一只鸟,向着天空高高飞过;时而又像是一块石头,朝着地面上,不断地坠呀坠,快到地面时,速度又一下子慢了下来,轻轻掉在了上面,也是没有冲击的感觉。
“沙沙”,耳畔之中,像是有脚步声走过,知觉像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模模糊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胳膊什么,像是碰到了一些硬邦邦的东西,撞击后的触感,一时还没有消退。
最后所记住的,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填入了自己的口中,紧跟着化为一道流光,消散在体内。随后,又置身在柔和的温暖中,像是被阳光照耀,轻轻拥入怀中,无处不在地包裹着自己,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惬意。
他的知觉,到此彻底消失了。
再次将他吵醒的,除了透过窗子第一缕照进的阳光,还有外面整齐的操练声。似有千百人一齐喝叫,随之而来,是拳脚整齐的击打、舞动,千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化为嘹亮的回响。
程末猛然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被子也被整齐地盖在身上,全身的痛楚,只是还隐隐存留一丝,大部分早已消失不见。也不知是谁帮自己换了一身衣服,他现在穿着淡土黄的服饰,看着倒是像一个书童。
向着四周看去,这里是一个房间,摆放用具都十分简单,但都打扫的极为干净。
而透过窗外,是一片广阔的平整场地,可以见到,在沉境中少见的晴天下,是许多年轻人,在不停地操练着拳脚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