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居然是他。”
“不对,我早该想到是他。”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人有这等的能力。只凭一人一剑,就杀死了千百万的灵兽,还将祖喻斩得只剩残魂、究奇更是魂飞身灭。而只有他这种极致的剑术修为,才能将两处空间硬生生从天地中剥离,独立成特殊的秘境之地。”
“所以这里才会有尽颜兰这种奇花,那本来就是他生前的收藏,却没有想到成了祖喻的最后的藏身处。”
“而那把剑,就是他留下的。也只有他,才会使用那样的神器,即便已经残破不堪,仍旧如此锋利、还没有完全损毁。那把剑被他使用,经历过他强大的剑气天长日久的洗礼,已经完全像血肉相融了一样。剑铭上磨去的两个字,分明就是‘敛锋’,也只有他的剑,才配和他用一样的名字。”
“桂敛锋……可是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千里迢迢离开中域,来到这里和灵兽决战?”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他都死在了这里!他可是藏剑谷谷主桂敛锋,真正的天下第一宗师啊!连他都死在了这里!当时最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程末诧异地望着他,望着言归越来激动难持。这样的言归,是他前所未见的。而他对于桂敛锋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又不像是兔死狐悲的情感,而是自己熟悉的人已经远去、熟悉的一切化作物是人非,偏偏无能为力的一种痛惜。
而这也让程末所诧异,就是他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个“他”,既不是指他自己,也不是指桂敛锋,所指代的,就是言归。
他像一个孤魂野鬼一般,逃离着自己曾经的一切,不愿去面对,连些许的触及,都是一种残酷的刑罚。而当发现自己熟悉的过往,也被一个跟着一个残酷的摧毁时,他也就知道,原来束缚着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正是因为忘不掉,才会想要尽力逃离。可是偏偏,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把那段过往,当作废纸一样丢弃,没有一个人流露出一丝吝惜。
这也让他的情绪,到了失控的边缘。
“砰!”沉重的撞击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全部思绪,这也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还没有从危机中摆脱出来。祖喻的阴影,发疯一般撞击着光芒的外层,始终无法冲入到里面。每当它靠近的时候,光芒就会化作无数锐锋,不断削弱着它的力量,让它像被捆住爪子的猛虎,空有一身蛮力,却无法释放。
言归也恢复了过来,看向了外面发疯的祖喻,又看到了里面桂敛锋孤独的残骸、还有骸骨中,那朵淡金色的花朵,心思迅速飞转,最后他对程末说:“如此以来,只能搏一把了。”
“什么?”程末想知道言归的办法。
“那些淡金色的花,是桂敛锋的灵箓‘夜昙桂’,而这一片区域,也是受到了它的力量庇护,即便连祖喻,都无法轻易靠近。”
“所以,你打算怎么利用它?”程末大概猜出了言归的打算,可就是想不出具体的方案。
“把之前的那把残剑拿出来!我不知道它接触到桂敛锋的灵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但只要它能恢复一些力量,让这把剑能再斩出上一次在季初见手中那般的锋芒,我对付祖喻,也就多了一分的把握!”
程末闻言,立刻将断剑取出,剑锋仍旧坚韧无比,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光华。程末试着将这把名为“敛锋”的残剑接触到夜昙桂,还是和之前一样,淡金的花朵,只似乎是一个虚幻的梦影,完全挥之一空。
“难道不行么。”言归喃喃自语。
程末倒是也没有丧气的感觉,他反倒是认为这样的情况,才算是理所应当。无论桂敛锋生前多么强大,他现在已经死去,祈祷一个死者的庇护,终究不是上上之选。
不过念及想他一代宗师,终究还是埋骨于此,多年之后连个坟墓也没有,甚至连祭拜的人也不会来这里,程末也是无限的唏嘘感慨。
算是发自心底的一些敬意,程末将这把断剑,放在了桂敛锋早已化作白骨的手掌中,慢慢握紧。
他在心中则是想:“以前辈尊贵之身,最后却葬身在此,未免太过唐突。可惜我现在同样身陷囫囵,不能为前辈再做一些什么。曾得此剑救得性命,也算承了前辈的一份恩情。他日若能遇到藏剑谷的传人,一定会将前辈的事情告知给他们,也让您至少得到门下之人应有的祭拜。”
他的手,和桂敛锋的手,合在一起,微微握持在一处。
变化,也就在这一刻发生。
程末的真元,不受控制地注入到断剑之内,如同河流上水闸洞开,滔滔江流一泻千里,倾然而出。
“阀门”的源头,则就是灵台内的沉罪灵尊!
如果“黑”也算作一种光芒,那么它,此刻就笼罩在一股黑光之内。程末周身百骸的真元,此刻被它疯狂汲取,最后全都输入到断剑中,他的身体完全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媒介,自己什么也无法做到。
言归也注意到了不对劲之处,他所能看到的,则是程末的身后,那个黑色巨尊的身影,若隐若现,奇异的法则之力,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四面,凭空出现了一些声音,似疆场中两军战士在厮杀,铁与火的声音,震动不息。
“咚”!“咚”!战鼓若惊雷,像是人的心跳声,每颤动一下,都让人惊惧不安。程末和言归分明见到,金色的夜昙桂,从地面上缓慢飘起,逐渐埋入桂敛锋额头中,顿时之间,光芒四射,骸骨的全身被笼罩在内,就连残剑的剩余部分,也被光华补充完整。
骸骨的头上,隐约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庞。他并不英俊,却有着一种独特的锐利气势,如一把至刚的宝剑,不会畏惧一切,只要他还能保持锋利,就会一直挥斩下去,斩杀妖邪、斩裂苍穹,斩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至尊之道。
这就是桂敛锋。也只有他,不论何时,纵然已经死去,也才有这般的狂傲。
言归有些恍然,“灵箓人感悟天道而成、依附于人身而寸,虽然不清楚夜昙桂是如何保存下来,但也只有在桂敛锋的身体中,它才会发出真正的威力。”
而联想到这一切,也必然是沉罪灵尊所催化的。
只有它那超脱于天道之外的力量,才能完成这般超乎人想象的奇迹。
程末松开了自己的手,退后两步,讶异地看着站起身的“桂敛锋”。他现在应该还是死去了,却保持着一种自己不能理解的状态。
在他手中握持的宝剑,此刻绽放出万丈明光,整个区域内,一切光辉,都被吸附回他的剑锋之中。
屏障消失,祖喻没有了阻碍,正要向里面冲入,猛然间,它看到了站起来的“桂敛锋”,一下子被吓得有些失神。
“你……你居然……”
桂敛锋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祖喻,他早已死去,现在当然无法言谈。
可是那种气机,他还是不会忘,夜昙桂上残留的本能还在告诉他,在他生前为了斩灭这些灵兽,又经历过何等残酷的血战。
他手中的剑,高高举起,然后只是随意般,朝着祖喻划动一下。
一道剑光,以完全出乎程末想象的方式刺破了整片黑暗的虚空。
这和他之前见过的剑法,都统统不一样。
在里面,没有锐利的气息、没有摄人的声音、没有残酷的波动、没有火焰、雷鸣、疾风、沧桑等等元气的依存,就连杀戮的气机,都一丝一毫的不存在。像一块纯澈的宝玉,里面剔除了所有的杂质,这一剑它所能蕴含的,只有身为“剑”的真意。
剑,从不需要多余的修饰。它既不有想象的尊贵,也没有血腥的粗野。
剑,永远之代表了自己。
剑,也永远只是剑而已。
这就是剑道第一人的气魄,这也是自己和他远远不能及的差距!
程末现在,深深意识到了这一点。
被剑光逼迫,缠绕着祖喻周身的黑影,瞬间被结连破除,惨叫之中,它就像一条被打得半死的野狗,只能狼狈逃窜。之前逼迫程末二人的气势,早就不复存在。任何的手段,也无法让这一剑的锋锐减弱哪怕半点。
最终,祖喻退无可退,发狠之下,直接将尽颜兰取出,挡在了自己面前。他的残魂现在完全依附于这朵花而生,现在却出乎意料以它当挡箭牌,倒是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可是那道剑光,在真的接触到尽颜兰后,居然立刻停了下来。
“哈哈哈,桂敛锋,我就知道,你不敢对它下手!”祖喻阴森的笑声传来,“我不知道你死去这么久,到底为什么诈尸了过来,可是只要你还有哪怕一点意识,你都会认出它,认出这朵你作为珍稀的花朵,你根本没法对它出手!可惜啊,它现在成了我最后的躯壳,你也就拿我毫无办法!这也是你当初杀了我后所想不到的,是你自己作茧自缚,哈哈哈……”
笑声不绝,祖喻分明看到,站在地面上的桂敛锋,伸出手来,朝着它的方向,遥遥一指。
手中的尽颜兰,立刻不受控制地挣扎着,不管祖喻再如何发力,它还是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最终,飘落回桂敛锋的手心中。
而在这之前,尽颜兰的力量,已经将祖喻完全驱离了出去,现在,它只是一朵纯洁无瑕的兰花。
“你!”祖喻始终难以置信,它自以为多年来已经完全掌控了尽颜兰,可是现在居然还比不过桂敛锋的随意一指。
然而下一刻,它就没心情在意这些小事了,极端的恐惧,占据了它全部的心神。
那道剑光,已经再次催动,悍然朝着它彻底斩落!
在祖喻的惊叫声中,一切,彻底销声匿迹。
程末和言归都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几乎忘记了呼吸。
最后还是程末先反应过来,他转过头,对桂敛锋行礼道:“多谢前辈……”
“咔嚓——”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他分明看到,桂敛锋的身上,一道道裂痕不断出现,最终,化作烟尘,消散在这片天地间。
“这……”程末难以置信。
“或许他最后的执念,已经消散了吧。”言归说:“没能彻底杀死祖喻,算是他最大的遗憾,现在已经结束了,他自然没有理由,继续保留在这里。你也不用替他难过,如果他还能说话,一定是要感谢你,为他完成了最后的遗愿。”
程末一言不发,他见到了那把断剑,在桂敛锋消散后,再次失去光芒,插入到地面上。
而一道微光,则向着他的眉心飘来。
是夜昙桂。
这个汇集了桂敛锋一生修为的灵箓,吞没于他的灵台之中,然后,融天森罗录上,淡金色的花瓣,一朵一朵飘落,化作这本奇异图册的珍贵内容。
瞬息之间,海量的信息冲击着程末的脑海,像是一个人把他毕生的经验,强行灌输给了他!
里面的内容,全都和桂敛锋生前的剑术修行相关,包罗万象的内容,无一不诠释这剑道的极致。
而对于这些招法,桂敛锋给了它们一个颇有气魄的名字——足以斩断苍穹之剑,同样名为“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