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扶原野过,雪攀高墙舞。”
程末望着漫天飘雪,随口念出了一句诗,之后继续低头,拿着扫帚专心清理庭院的积雪。
数月时间匆匆而过,季节再次由冬入春,正值一年中最后一个节气——大寒。即便焕青城素来有春境之名,今日也少见的飘起了雪花。院内数株桃尽尘华花苞重新紧闭,被叶片紧紧包裹。
按理来说,替程末清扫庭院应该也是小芒的分内之事,不过程末不想总麻烦她,况且有些事情身体力行,也当作是修炼的一部分。天道修炼本也为出世法,一直什么都不干,也不是个样子。
“新的一年又要来到了,瑞雪兆丰年啊!”言归漫步在雪中,感慨着,“遇到你也是快整整一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啊!对了,你是不是又要破境了?”
“我的自身真力已经越来越雄厚,加上隐约有了新的明悟,似乎的确就要突破‘悟’境,突破到解纷‘师’境。”程末回答。
“陆见现在也是解纷‘悟’境吧,明明比你早凝箓一年,却马上要被你超过了。”
“我的情况到底不能和他相提并论,自从沉罪灵尊不再冲突后,实际上我相当于有了两个灵箓淬炼真力,真力运转速度比常人要快上一倍!”
“这也是正常,对你来说你的功夫已经足够,而且一年内发生的事情磨炼了你的心志,唯一欠缺的,似乎只剩下灵气的积累了。”言归说:“我倒是给你个建议,你去找一样灵物,有了它,再度破境应该就没什么难度。”
“什么?”
“凤鸣珏。”言归说,“这是上等的补充元气之物,上千块翠灵石也比不上!”
“但价格也是感人,而且也不好找。”程末摇头说:“虽然不比之前慧魂草的有价无市、需要碰运气才能找到,凤鸣珏也算得上珍稀,即便我有钱,也不容易找到。”
“对你来讲就这么难吗?”言归笑着问,“你不是号称自己在焕青城门路惊人吗,结果替我找慧魂草得撞大运、为你自己找灵物又左右为难。”
“有门路不代表灵物能从天上直接掉在你眼前!再说之前不是你自己非要那株慧魂草,连给你血灵石稍稍补充你都不要吗!”
“这你又怪我?拿慧魂草和血灵石相提并论你也是个人才,再说了我那不是因为慧魂草被人抢走了一直念念不忘吗。”言归抢白道。
程末没有回答,想了想之后又继续问:“沉罪灵尊,又是好久没有动静了。”
“嗯,所以呢?”
“从一开始的用指令命令我,到后来和我谈交易,表面来看它的态度似乎越来越温和,但实际上会不会,是因为它对我的影响,开始由明显,变得潜移默化了?”
“你能想到这一点,很好。”言归点头严肃地说:“用指令直接命令人,其实是最低级的方法,因为你能清楚的感受到指令的来源,即便你照着去做了,也会知道这是别人的要求、不是你自己一开始想做。但如果用旁敲侧击的方式,就更不容易被察觉。比方说如果你饿了想要去吃饭,我这时候在旁边告诉你‘新买来的烧鸡味道不错’,那么你下意识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是,‘想吃烧鸡’。”程末有些明白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高明的,最高明的,其实是你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事情,都不是自己的本意。比方说还是吃饭这件事,你真的需要吃饭吗?”
“为什么不需要?”
“是你的意识需要,还是身体需要?你不是有过很多次修炼的废寝忘食,主观根本不想吃饭,但仍旧抵不过肚饿吗?”
“所以,真正可怕的,就是我那么去做了,意识却还觉得理所应当,但实际上我根本并不想那么做。”程末有些毛骨悚然。
“天道就是这么做的。”言归最后说:“你会饿,是因为天道让你有了‘饿’的感觉,继而意识屈从了它。若有朝一日,沉罪灵尊也同样让你按照它的指令去做,你也同样没觉得任何不自然、因为它从根本就改变了你的意识后,才是真的可怕。”
“可是天道的规定,就真的有道理、不可违背吗?”程末说。
“这就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了。”言归意味深长地回答。
……
刚刚用过午饭后,程末正准备回去休息,不想邓也突然又来找自己,大咧咧推开门,对着程末说:“去帮我办一件事情吧!”
“不去。”程末干脆拒绝。
“为什么?”
“因为帮你办事没好处!”
“怎么可能没好处,你知道这件事我为什么要你去办,因为我忙不开!”邓也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你我转运的那批货到了,我得忙着去接收,是在分不开身,这次货物出手,你我至少又能赚到这个数!”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五个手指。
程末有些犹豫,邓也继续说:“况且你这次去一趟,也算还我人情了!”
“我什么时候又欠你人情了?”
“你还敢说,几个月前我让你帮我去收账,你出去一整晚结果收回来什么了?害得我损失多少!”
程末想起了那一次,暗自头痛,心说这一次左右推脱不掉了,只好说:“去可以,但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吧。”
“你欠我的近七千灵石的钱,你可以不用还了,但作为交换,你得帮我找一件灵物!”
“什么东西?”
“凤鸣珏。”程末一字一顿地说。
邓也听完一愣,继而不知为何笑了出来。
程末不解地望着他。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不凑巧了么!”一边笑一边说:“可以啊,没问题,我不仅能将凤鸣珏给你,而且你办完事马上就能拿到。不过我先给你提个醒,到时候无论是谁将它交给你,你也别奇怪、也别多问,照常收下就好。”
程末有些意外,仍旧答应了,“一言为定!说吧,让我做什么?”
“去林春镇,替我从镇主宗训那里,收一件东西!”
邓也将详情告诉了他,听完后,程末一脸讶异地望着对方。
……
微风扑面,夹杂着数点雪粒,稍感微寒。马背上程末紧了紧长衣衣领,策马沿江向着林春镇的方向走去。江水早已冰封,只有江心一点尚有涓涓细流,偶尔见到鲤鱼从中跃出。麟趾马的马蹄踩在雪地上,“吱嘎”摩擦声代替了“哒哒”声。
“你倒是够谨慎,这么多随身要带的都驮在马上,也不用从郑依谨那抢来的乾坤袋。”言归看到了程末马后的袋子,里面装着这几日他要用的衣服、食物等。
“那个乾坤袋当然不能随便用,万一被人认出,我和郑依谨的失踪就脱不了干系了!”程末淡淡地说。
“这就可惜了,我看那个乾坤袋,好歹也算个不错的真器,只能白白看着不能用。”
“什么是‘真器’?”程末奇怪地问,“法宝品级吗?”
“对了,这还没告诉你,正好趁着现在,给你好好解释下。”言归说:“炼器师和一般修士不同,有另一套体系衡量他们的能力,由下至上,分别是:洞真、太元、注玄、名灵、制神和出圣。相对应的,所炼制的法宝也各自被称为:真器、元器、玄器、灵器、神器和圣器。
那个乾坤袋,就是个典型的真器,但炼制它的炼器师绝对不止是洞真级,对于高级的炼器师,为了生活炼制一些低等级的法宝去卖,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至于最高等的法宝,神器或许还有几件,但圣器,我却一件也没听说过!”
“因为炼制圣器,很困难?”程末询问。
言归摇了摇头,说:“因为迄今为止,都没有炼器师,能达到出圣的境界!”
“这个境界,真的很艰难吗?”
“你觉得,什么是圣器,威力奇大?毁天灭地?错!哪怕有能将天地彻底摧毁的法宝,可它仍旧只算神器,远远够不到圣器的边!法宝都是为人所操纵的工具,但圣器,拥有自己的灵智,完全和生灵无异!也就是说,出圣的炼器师那就不是在炼器,而是在和天地一样,凭空创造另一个生灵出现!”
言归想了想,又补充说:“我倒是听闻,曾有制神的炼器师以自己为代价,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一件神器中,使之获得了灵智。但终究是传闻,作不得真。况且就算是真的,撑死了也只是‘半圣器’,他始终不能算出圣。”
程末听完后,心情震动不已。许久后才发问:“我所修炼的三一禁法,能让我成为炼器师吗?”
“有这个可能,不过还早着呢,等你先到了通源境、将精神力化为元力,再将真、元合二为一再说。”言归不在乎地说。
正说话间,二人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呼啸声,转眼越来越近。程末侧首看去,只看到一架奇特的马车载满了人,飞速向着自己的方向驶来,扬起了漫天的尘雪。之所以说它奇特,就是因为这辆“马车”却没有马,不知什么力量驱动着它,能这般迅疾。
“正说着呢,这不又看到另一件法宝了!”言归说,“这奇特的马车,至少是元器了。”
眼看那车人越来越近,程末眉头一皱,真力暗自涌动。
另一边,那伙驾车人正自疾驰开心,忽然见到前方不知为何出现了一块巨石,急忙闪避,却因为拐得太急,整车人连车带人纷纷侧倒,摔了个人仰马翻。
里面带头一人狼狈爬起,四下张望,又哪里见到什么巨石?却看到一个黑衣少年策马缓行,不由得怒气冲天,指着程末大喊:“你,站住!”
程末没有理会对方。
“是不是你搞的鬼!”对方继续大声质问。
“搞什么鬼?”程末冷冷回复,“不专心驾车东张西望,导致车翻了,还想问我什么?”
方才他故意用元景神灵术,将神灵按照巨石状召唤了出来,就是不想让这群人离自己太近。先不说马车扬起的雪必然洒在自己身上,这群人疯子一样的驾车,也明显没有怕撞到人的意思。
“你!”头领正欲发作,同伴也已经爬起,纷纷劝慰说:“咱们还是先走吧,别忘了,还有急事等着呢。”
头领这才恨恨罢手,临走前不忘对着程末大喊:“小子,别让我再见到你!”转眼驾车消失不见,但车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聒噪!”程末冷冷说了一句,言归呵呵地笑着说:“看他们的方向,好像和你要去的是一个地方,万一真碰到了……”
“谁在乎。”说完这话,程末立刻催马加速赶路。麟趾马健步如飞,不到半个小时后,已经能遥遥看到不远处城池的轮廓,远没有焕青城那般高大、雄伟,却多了一分独特的恬静感。
城池大门上,牌匾上的字即便在风雪天仍旧清晰可见——
林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