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听到小美的预警,又去看康熙那张暗藏着怒火,实则面无表情的脸,一边硬着头皮与康熙说话,一片又像小鹌鹑似的露出了怯意。
“好得很,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还学会要挟朕了!”
康熙就像是大部分气急败坏的父母一个样,自己养出来的儿子,还能把他给塞回娘肚子里重造不成?这个时候就又气又恼,却也只是无能狂怒,除了嘴上叱骂两句“你翅膀硬了不听话了”,“你在威胁朕?”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来收拾儿子。
揍孩子那是不可能揍的,太子年纪已经大了,再不能用小时候的法子来对待他,内阁老臣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真去抄起拂尘就抽。剥夺太子之位也是不可能,他越是不想做,康熙还偏就要赶着他做。
“儿臣并未有要挟之心,只是关切国之重事罢了,其中并未有一丝一毫的私利,虽也气到了汗阿玛,但儿臣想一想自己的用句言辞,并未批判个人,而是批评制度,应当也罪不至此。汗阿玛若是有别的法子惩罚儿臣,那儿臣也认。儿臣年纪小,拿捏不住轻重,这次犯了错,您生气了怎么教育儿臣都不为过,儿臣受了教育下次就会改正了,但您可千万别憋在心里气着自己。”
胤礽嘴上说着哄汗阿玛的话,心里却没觉得这次犯了错,他下次还会这么干。
胤礽:太医们这么多年了都没能给汗阿玛治好高血压,孤说他有高血压,太医们非说汗阿玛年纪轻轻的没病,可愁死孤了。
就是以为汗阿玛总是血压不稳,害他束手束脚都不敢瞎闹,每一次做什么事儿都得先想一想汗阿玛的承受能力。
“你是在指责朕没有好好教你?”
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康熙给气得扬手对着书案就是一巴掌。
“砰——”
一声巨响,震地整个御书房中都抖三抖,几位内阁老臣皆嘘声不敢言。
在从前,帝王之雷霆震怒都伴随着外边血流成河,几位老臣感受到康熙压不住的怒火,作壁上观。
天家父子之间的天雷勾地火,与他们这些凡人无关,只要皇上不是真的要废除太子,他们还是做一颗路边的小石头,免得被皇上迁怒。
康熙拍案书案,那堆放起来的奏折蓦然倾倒下来,红彤彤的手都疼麻了。
太子软绵没主张?
他要是有主张有想法,那就像现在这样,将康熙自己给气得够呛,还能上天去捅个窟窿来!
索额图低头看地板,默默嘘声不说话。
昨日皇上还说要他将太子教的多有主意一些,现在也不知道皇上是作何感想。
胤礽给康熙拍的一个嘘声,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大朋友的爸爸把自己手给拍伤了,可能明天会肿成大馒头。】这是有多生气,揍不到孩子先揍自己?
汗阿玛都气傻了。
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撸老虎须呢?
胤礽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适可而止,免得将汗阿玛气出病来,那就真的要像小美说的那样被赶鸭子上架继承皇位了。
听到继承皇位这四个字,胤礽下意识的就有抗拒的心里,不是小美教出来的,而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感觉,来自于灵魂深处,记忆深处的恐惧与排斥。
不是他嘴上说的那样不想干活才不想继承皇位,也不是小美说的主线任务,而是胤礽自己,他潜意识在抗拒着去想,抗拒去做。
也许就像是小美说的,是上辈子的自己想要投胎以后不做皇帝吧?
四弟弟不告诉他上辈子的事,小美也说它不能说,胤礽就只能自己猜。
从四弟弟的反应来看,他对自己并不讨厌,还总是用回忆往昔的神情来偷看他。
于是胤礽更加坚定了自己上一世可能是在皇位上累死的这个猜测。
“汗阿玛一直都有耐心地教导儿臣,只是儿臣自己,性子跳脱,急于求成,儿臣时刻都在忧心大清,学到的越多,看到的世界越大,那一层担忧无时不刻不在困扰着儿臣。儿臣急,急得像火烧了眉毛,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与太阳赛跑的夸父,身后有严重的危机在追赶上来,那是生死存亡的感觉,做不得假。虽然这就是一种感觉,儿臣说出来,大人们或许也不会相信,汗阿玛可能还会斥责儿臣想得太多,幼稚不可靠。”
也许是看了莎士比亚的文集,胤礽的说话方式又解锁了新的小技巧,古古怪怪,文不文,白不白,倒是很有孩童跳脱不稳重之感。
勒德洪打圆场道:“太子奏中所提及,其中弊端确实存在于八旗之中,臣亦认为,八旗的士兵之中有许多闲旗生计问题日益显露,而今他们已经成为了世代靠着旗粮过日子的人了,八旗将领无不出身大家族,日子还好过一些,苦的是编入旗中的底层兵。只是殿下到底年纪还小,言语用得冒进了一些,失了稳重。大可不必革除八旗,不如以改变代替革除,如此不会引起更大的震动。”
有姓爱新觉罗的勒德洪率先开口,其余内阁大学士也跟着道:“皇上息怒,太子殿下所做所为,皆为大清之利,为皇上之利,并无自己的私心。”这是在帮腔的王熙。
吴正治道:“殿下所言解满汉之矛盾,是一直以来萦绕在臣心头的隐忧,亦道出了微臣不敢说的字句,微臣认为太子殿下所列出的几条八旗弊端句句在理,提出的改进方略值得重视。”
宋德宜也是个汉臣,但文华殿大学士主管文,对军队一事一窍不通,只看王熙与吴正治皆帮着太子说话,宋德宜很是惊讶。
等其他人说好话说完了,可算是轮到索额图来说话了,他就等着这一刻,恭敬告诉康熙:“殿下会有此奏折,一切罪在臣,是臣多言,在教授殿下时说了雅克萨之战,本意是为了教导殿下战之策略,却不想引来殿下不可置信的质问。殿下问臣‘大清是国富民强,难道就怕了那沙皇俄国吗?’臣这才惊觉,边境将领在对待战俘过于仁慈,竟让放战败之将自行离去,而今雅克萨之城已然打下,大清却未曾派人驻守,如此北面蛮夷见之有空子可钻,岂不是会卷土重来,再次占据雅克萨为据点,以此来侵扰龙兴江城边境?”
“也是臣在教授殿下时,为他解说了此次边境战斗中发挥了重大作用的当地民族与藤刀兵,殿下又问臣,那么大清从其他地区调动而去支援的军队又有多少?京城过去的军队,为的是运输大炮,发动大炮,真正上了战场的不过十之一二,恐怕是如此种种,致使太子殿下写下了这一篇文章。”
索额图将事儿都揽到自己身上,向康熙请罪,果真收获了帝王迁怒的眼刀。
“索相从未对儿臣说过八旗军制,”胤礽弱弱地说道,乖巧无辜且认怂,眼巴巴地等着康熙说话。
索额图没有教导过他,太傅们也不会教导他这些,康熙自己教过,那么还能有谁来教他?
除了太子身边的仙兽“白泽”,再无其他了。
而“罪魁祸首”白泽,它知晓世间万物,自然也知晓大清存在的重大弊端,保成敢将“亡国之源”写在文章中,用脚趾头想也是仙兽说出了“八旗的弊端会令大清亡国”这样的话,才将孩子也吓唬住了。
太子有白泽择主,知道的越多,想得越多,他看到了祸根,他的智慧与心灵不允许他对这样的祸根不闻不问,知道的太多,想得太明白不是好事,他会活得很累很累,时刻在忧心之中,时刻想着要变革,而他现在才多大?现在年末将至,可即使过了年,他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
康熙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所以众卿也赞同太子所言,八旗之制的弊端确实存在,应当趁早进行改动?”
这一回的事可不是皇上授意的了,若皇上想要改制八旗,还要推太子出来,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大发雷霆。
吴正治低声道:“臣听见殿下所言‘各族相提相携,合心合德’,心中颇为动容。”
满汉矛盾,是困扰住大清国力的巨大枷锁,若可缓解一二,康熙自是愿意去做,可前提确实手中权柄要稳,不可触及帝位,不可危机统治。
康熙心中自是知晓这位汉族老臣心中祈愿,不置可否。
“稍作改动,或许可为,大动则伤筋动骨,恐走上前朝之后路。”
前明就是被武将反噬的前车之鉴。
以文官治国,以文臣治武将,由此生怨,由此生恨,各地将领心思各异,而大清的八旗之制,避开了前明军制之弊,延续至今自是有其好的地方,太子却将其批判地一文不值,康熙自然要不高兴。
那毕竟是老祖宗想出来,最适合的军制,以改变代替革除,倒是可行。
终于有人帮自己说话了,胤礽趁机小心翼翼地对康熙道:“汗阿玛,儿臣写得冒进大胆,可是儿臣也知道您不会真的照着儿臣写的去做,儿臣只是将问题揭露出来罢了,就只是在文字上坦白。儿臣并非是在冒犯您,不是儿臣不敢,是儿臣体谅汗阿玛政务辛苦,舍不得您难过。这些肺腑之言,只针对制度,不针对人。”
所以他只是“口嗨”,顺便看汗阿玛无能狂怒爽一爽,要他在总是想要拿“鞭子”抽小毛驴,小毛驴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还不针对人!
就这还不针对人,就差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他“怂”了。
也许是胤礽哄康熙的软话奏效了,紧张兮兮炸毛起来的小美放松下来,它蹲坐在旁,竖起耳朵监听康熙的心跳与血压。
【太好了!大朋友爸爸的血压回落了,生命危急暂时解除。】内阁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既然已经帮太子美言几句,自然不会拆穿他的“花言巧语”,也就这样眼睁睁得看着手法娴熟的太子殿下将帝王雄狮怒气冲冲的毛发给捋顺,哄得松开眉头。
索额图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当真想不到殿下还有这样的能耐!
作者有话要说:胤礽:嘿,孤敢撸老虎须,就有把握顺了老虎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