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锦见状,淡声问了一句:“林姨娘果真不肯收下么?”
温湄哭得更大声了,哇哇乱喊:“我要新雪披,我要新雪披,我要……”吓得温雪忙按住她嘴,狼狈地劝道:“妹妹快别吵闹了,仔细人家看笑话呢。”
林氏打了温湄一巴掌,好生后悔,心想湄丫头本来差点没了,若是真没了,哪儿还能在这吵闹着要红雪披,当时自己和菩萨怎么说的?只要湄丫头能活转来,让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收下红雪披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听温湄哭得声嘶力竭,她心里刀子割的似的,眼泪早涔涔而落了。拭了泪道:“罢了罢了,我收,采繁清梦,还不快拿了新雪披给你姑娘披上。”
“是。”采繁清梦答应一声,各取了雪披给温雪温湄穿上了。
春锦笑道:“这才是了,姑娘们快去洗洗脸,这就好去了。”
温湄与温雪到净室去洗脸,温雪悄声告诉温湄:“咱们爹爹去了才一年,我们该戴三年孝,论理是不能穿红的,若用喜色人家该说我们不孝的。”
温湄低声道:“我知道的,但那是老太太赏的,若不要,岂不是驳老太太的脸,姨娘若是辞了这赏,老太太越发不会待见我们了。”
温雪一时呆住,她还以为妹妹就是年幼不懂事乱哭乱嚷,哪知道竟然还藏着这么重的心思!
温湄洗好了脸,便拉着姐姐的手出去了。林氏见她小脸明媚可爱,心也软了,不再说什么,携了她手便出门往慈恩堂去。
她们来时其他人都已到了,林氏进府以来一直蜗居自己的偏院,还没正经参加过府里的交际活动。
温雪头一次见这么多人,胆怯地站在后面,埋着头不敢出声。
温湄却一眼一眼打量面前这些女眷:老太太手里揽着温府唯一的小少爷温良,温良在祖母怀里不住扭来扭去撒娇儿。一个着玫红袍子的艳丽少妇关心地站在老太太身侧,不时给温良理着揉搓乱的头发。
另一个少妇长相清秀,穿一身宝蓝,微笑看着夫人跟前三个正玩耍的女孩。
“林姨娘,这些人都还认识吧?”老太太的目光落在温雪温湄身上,“这两个丫头似乎还没见过内眷,巧儿,你给她们分说分说。”
巧儿是王氏的小名,她今儿穿了一身鹅黄底白梅的锦缎袍子,一身杏色雪披,更显得高贵出挑,望向林氏的眼中不免带一丝轻蔑——林氏穿的还是去冬的旧衣。
“这是龙姨娘,这是郑姨娘。”王氏领着温雪温湄拜见,龙、郑二位姨娘还礼:“不敢当二姑娘,三姑娘拜。”
郑姨娘还多说了一句:“瞧瞧!林姐姐这两位千金生得多喜人,这小脸怕是能掐出水来哟。”
温雪和温湄出场的那一刻,温府内眷们眼前都是一亮,心下都是一沉,只因她俩都是美人坯子,比自家女儿不知道要胜出多少!尤其已经十岁的温雪,不但容貌清丽脱俗,眼眸更有动人心处,好似一汪纯澈泉水,温柔明亮,衬得她整个人如同月光一般柔美。
而温湄眼中不见温柔,但见灵动,显出天纵聪明,樱桃小嘴一抿极是可爱,将来长大想必也不会输给温雪。
而郑姨娘这一句夸赞,温雪脸上飞上薄薄的红晕,眼帘垂了下去,越发显得温婉。
温湄眼中含笑,说道:“郑姨娘谬赞了,几位姐姐妹妹们都生得好看呢。”
王氏就说:“这是大姑娘,你们的蔷姐姐。”
大姑娘温蔷才十二岁模样,矜持地冲她们点点头。
“这是四姑娘,蕊儿去问你雪姐姐,湄姐姐好。”王氏拍了拍温蕊的肩。
那和温湄一般高的,五官柔和的圆脸小丫头便上前请安,说:“雪姐姐好,湄姐姐好。”
然而她迷糊着眼,把两个人给搞错了,对着温湄喊雪姐姐好,惹得内眷们一阵笑,王氏斥道:“这也能出错儿?那个大些的是你雪姐姐,怎么闹这半天了都没闹清楚。”
温蕊重新拜见过了,温湄倒很喜欢这小妹妹纯真可爱,捏了捏她的手,她马上笑意盈盈地回捏了捏。
“这是五姑娘,是龙姨娘所出。”
五姑娘温茹只有五岁,抬着眼皮打量雪、湄二人,似乎有些怕生,不敢上前拜见。
龙姨娘忙说:“茹儿过来,给两位姐姐问个好,和你蕊姐姐一样做就行了。快来!”
温茹才依着龙姨娘教的一句一句说了,众人也没在意,王氏最后指着那小少爷道:“这是大少爷温良,郑姨娘所出。良哥儿,别老缠着你祖母,过来拜见雪姐姐。”
温良早在注目这两个新姐妹,见她们容色绝丽,心下先有好感。
于是顺从地上前,郑重地给温雪作了一个揖,说道:“雪姐姐,你生得真美,像天仙下凡一样。”
温雪羞得头都要埋到衣服里去了,还礼道:“不敢。”
“良哥哥还不是一样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吗。”温湄在旁逗趣。
温良笑道:“湄妹妹可真有趣。”
内眷们相顾讶异,都觉江家不愧是诗书仕宦之家,连一个七岁幼女都调教得出口就是成语,不免将轻鄙之心收起几分。
老太太也和颜悦色地道:“好了,人都齐了,礼也见过了,我们这就到园子里赏雪了,已叫丫鬟们在绾丝桥旁摆下了席面,有上好的黄酒,梨花酒,东坡肘子,银丝卷儿,咱们边吃边玩。”
众人一同应了,王氏和郑氏一边一个搀着老太太,领路往花园里去。
老太太转过头来,冲林氏道:“我叫你给两位姑娘穿红的没错吧?穿那么素净,怎显得出人好来。”
王氏接口:“还是老太太有眼光,才过了年节嘛,就要穿喜色,依妾身看两位姑娘脸上的戚色也像很淡了些的,成天穿白的,便没有伤感也要伤感了,有什么趣儿。”
林氏低下头,王氏这是在暗指她的两个丫头不孝,穿件红衣裳便欢喜起来了。果然这话一说,龙姨娘、郑姨娘都偏头欣赏她脸色,郑姨娘还说:“听说林姐姐还辞过一回呢,惹得老太太不受用,现下总算是想通了,本来嘛,都改了嫁了,还给前面那位守什么礼儿呢?”
“玉娘这话对了,”老太太又想起头回林氏辞赏的急色,心下先不欢喜几分,“你不是节妇,便别妆节妇,瞧着让人别扭。”
林氏只有默不作声,半晌才道:“老太太教训得是,是婢妾愚鲁。”
王氏、郑氏、龙氏一齐看着她的脸色,想她多半会被羞臊出眼泪的,哪知她竟然面色平和,眼里没有半点波澜。难道这些话说的还不够刺人么?不,看来是这位林姨娘脸皮太厚。
“呸!果然是个下贱坯子,不知廉耻。”三位内眷都在心里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