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的漂亮,是精致的艳,不出格,但让人移不开眼睛。尤其是在她靠近的瞬间。
那种扑面而来的感觉……
甚至带着一点压迫力。
边斜能看见她雪白耳垂上挂下来的孔雀绿耳坠,晃动在微卷的长发之间,让人心跳都差点漏掉一拍。
脖颈修长,锁骨清晰。
在左侧锁骨上方一点,长着一颗小痣。
理智告诉他,他这时候应该淡定地挑眉一笑,然后回程白一句,“我有钱,而且我也十分不便宜”;可思维竟完全不受他控制,脑子里莫名就冒出来一首小诗:
一颗痣因肉体的白,
成为一座岛;
我想念,
你衣服里波光万顷的海。
操。
啥玩意儿啊!
边斜的身体微微紧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往后靠了靠,跟程白保持了一点距离,心里在咆哮。
都是个大律了!
用词能不能准确一点!
什么叫“我很贵很贵”,那他妈明明是“咨询费很贵很贵”好不好!
“你想听吗?”
程白微微放低了声音,自觉像是温言软语哄骗小红帽的狼外婆,就这么望着边斜。
“我告诉你呀。”
边斜觉得自己要死了,心里挣扎啊,犹豫啊,特别想知道程白接下这个官司之后要怎么打。可他偏偏又十分清楚,程白这是明摆着等自己上钩呢。
这哪里是什么咨询费?
这压根儿就是要收他学费啊!
而且只怕等他开口说想听,可能就是另外的价钱了。狮子大开口这种事,看着完全像是程白可以做出来的。
不是钱不钱的事儿。
这他妈是尊严。
一口气憋在心里,过了好久,边斜才硬勾出一抹假笑,也不知是要给自己洗脑,还是要给程白洗脑,一字一句、十分坚定地回答:“不,我不想听,我一点也不想听。”
“哦。”
程白顿时叹了一声,貌似很失望,撤回了自己前倾的身体。
“那只能算了。”
接下来都没给边斜反应的时间,她就直接转身坐到了办公桌后面,则开了手提电脑,开始整理起诉意见。
办公室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今天白天天气挺不错,临近黄昏,天边就出现了金红的云霞,周遭的高楼大厦都伫立在斜晖里,也让程白的身上染了几分暖色。
边斜这一下是真觉得她太好看。
但他想了想,没再打扰,自己开了办公室门,溜达到外面去了。
肖月跟曾念平签完合同,就把人送出了律所。
五点过的时候周异给边斜打来了电话,问他现在人在哪里,要不要顺道去接他。
然后边斜就跟他说,自己在天志。
电话那头诧异得不行,没明白他怎么在律所。
边斜也不好解释,只让他顺便带本自己的新书来,一会儿好送给程白。
到五点半,周异就开车过来,停在楼下等他们。
程白便没开自己的车,把手头的事情梳理了一下之后,便跟边斜一道下去,上了周异的车。
边斜坐了副驾驶,程白则坐在后面。
吃饭的地方是周异定的,一家高档中餐厅,在陕西路上,装修走唐风。独立包厢,位置很好,在二楼,隔着窗就能看见下面有人走动的花园。
这家算上海消费很高的餐厅了。
一晚上只接待十八席,人均五千起,服务费收百分之十五,不是寻常上班族来得起的地方。
重要的是味道顶尖。
周异以往应该是经常来这里,点菜的时候都没怎么翻菜单。
倒是边斜,一脸兴致缺缺。
对吃饭始终热衷不起来。
全程点菜他没参与,就说了一句:“甭挑了,这家反正也都不好吃。往贵了点,显显咱们跟程律合作的诚意。”
周异嘴角一抽:“你信不信我把你绑了卖给这家大厨?”
边斜耸耸肩,不说话了。
程白于是感觉出点东西,发现这位边大作家可能是个祖宗,不好伺候。
果然,等菜上了,边斜那一双筷子就跟那总倒不下的不倒翁一样,老落不到盘子里。
吃得太挑,有几道菜根本就不碰。
大约是因为有程白在,还顾忌着一些,怕人觉得自己在饭桌上给人脸色看,所以但凡夹到自己碗里的,都老老实实吃了个干净。
但也没老实多久。
坐在饭桌上他浑身都难受,跟上了刑堂一样。
吃了没多久,他就找了个借口,说在下面花园里看到了个熟人,他得下去打个招呼,然后就溜了出去。
程白觉得那架势十分像是落荒而逃,因为周异全程盯着他吃饭。
人才一走,她就笑出来。
周异无奈,跟着叹了口气:“看出来了吧?真祖宗,还是没长大的。”
“我是头回看见有人吃饭跟上刑一样。”程白喝了一口这家私酿的樱桃酒,忍不住摇头,“你这经纪人当得不容易啊。”
周异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衬衣,第一二颗扣没扣,袖口也散开,看着倒比往日放松很多,喝了一口酒,也笑:“还好吧,边斜这人就吃饭不老实,其他时候都还行,关键时刻从没掉过链子。”
当年他还是某个网络文学平台的法务。
边斜那时候还在平台上写书,因为和平台谈合同的关系,跟周异有了接触。
但后来平台被收购,动荡不安。
他一个普通法务,随时会被清洗。
结果没想到,边斜一个电话打进来,直接跟他说:“我是边斜,我跟平台的合约还剩下半年。这烂摊子我不爱掺和了,想出来单干,缺个帮我打理其他事的经纪人。你叫周什么来着,有兴趣吗?”
那时候边斜还不算顶级呢。
甚至连他名字都没记住,就记得他姓周。
但周异真形容不出来当年边斜电话里那句话的劲儿,说得通俗点,大约是天下风云任我闯,剩下的爱他妈谁谁谁去。
男人嘛,谁不想干出一番事业来?
都不用旁人辞退,周异自己卷了铺盖走人,就开始帮边斜打理一切他不想处理或者处理不了的事情,彻底转了作家经纪人。
那时候其他作家有什么合作都自己去谈的。
一来对各种合同里的弯弯绕不清楚,二来闭门写书的大多社交能力缺乏,可以说是又累收效又低。
但边斜不一样。
他有周异当经纪人。
周异学法,又做过法务,场面上的交际应付起来也轻松。别的作家为着一二十万谈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他已经把边斜的书卖出三五百万了。
边斜基本什么都不管,就写好自己的书。
一个敢做,第一个吃螃蟹;
一个敢放,完全信任经纪人。
没三五年过去,他就已经站到作家圈金字塔的顶端,所谓的“一个字一百块”,只有谦虚,没有夸张。
到现在工作室成立,周异占股30%,人脉遍布影视圈出版权甚至法律圈,当初那些能开除他的人,现在见了他都得小心作陪。完全是个人生赢家了。
中间当然也不是没摔倒过。
比如边斜先前跟高书朋那个公司。
但总归都摔打过来了,也不伤筋动骨,所以半点不是事儿。
“认真点说的话,他不仅算我朋友,还是我伯乐。”周异难得回忆以前的事,有些感慨起来,“如果他当年没撬我出来,我现在可能是个泥潭里打滚的法务,也可能是个累到没命的律师。”
“你俩这叫相互成就。”
自来金钱易得,信任最难。
娱乐圈里还经常有经纪人接活儿明星本人不配合的呢,像边斜跟周异这种近乎完美的合作关系,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程白看他有些情绪上来,便端酒跟他碰了一下杯。
“你要没能力,我琢磨着,边斜眼睛这么毒的人,估计不会看上你。”
“哈哈哈……”
周异便一下笑了出来。
“好像是这个道理。”
两个人一面吃,一面聊,倒算得上有话题,顺带还聊了边斜告高书朋那个案子的一些事。
过了足足半个钟头,也没见边斜回来。
程白正想说让周异出去找找,可话都还没出口,压在桌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伍琴。
她看了一会儿,没有接。
因为手机放在桌上,即便不刻意去看,也能看见上面的名字,所以周异觉得程白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寻常。
当年法学院的四剑客,他还是有印象的。
“师姐怎么了?”
程白把手机翻过去,压在桌上,淡淡道:“律所里没有秘密,所有消息都是长着脚的。”
周异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对周异说了一声“我去找根烟”,就起身走了出去。
她才离开没多久,边斜算着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就溜达回了,进到包厢一看,竟没见着程白,顿时有些惊讶:“出去了?”
周异点了点头。
边斜也没在意,只是坐下的时候,就瞧见了程白的手机,然后十分自然地想起了昨晚那一桩来,对周异道:“你知道吗,她竟然不加我微信。”
周异哪儿能不知道?
昨晚在他家吃夜宵喝酒就听他嘀咕了一堆了。
现在应该是又要开始了。
他有些痛苦地扶额,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做出点应对,好让边斜以后绝了这话茬儿。
果然,边斜开始自我安慰:“算了,一个微信好友而已。我边斜一年写两本书,要房有房,要车有车,高兴了我还能去北京买个四合院,去海南买一排度假别墅!”
周异想了想,道:“但你没有程白的微信。”
边斜被噎了一下,立刻反驳:“我在乎这个吗?我坐拥千万读者,影视公司捧着钱来求我写东西,我都不稀得搭理!”
周异“嗯”了一声:“但你没有程白的微信。”
边斜想打人了:“我都说了想加我微信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淮海路——”
周异幽幽看着他:“但你没有程白的微信。”
这真是专门来怼自己的。
边斜感觉出来了。
他忍了又忍,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平静地提了个建议:“你能换句台词吗?”
周异点点头,淡定地拉开了手机上微信联系人列表,特意把程白的名片点给他看,优越感十足:“可是我有啊。”
“……”
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了!
边斜豁然起身,直接把程白扔在桌上的手机一抓,撂下狠话:“我现在就去找她,姓周的你他妈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