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接这一击的上条手上,传出如同将肉片放在烧烫铁板上的吱吱声。
但是,一点也不痛。甚至不觉得烫。如同从消防水管中喷出的水柱,撞在透明的墙壁上一样,光柱在接触到上条右手的瞬间便朝四面八方飞散。
但是,“光柱”本身却没有被完全消除。
简直就像是史提尔的“猎杀魔女之王”一样,不管再怎么消除也没完没了。踏在榻榻米上的两脚逐渐向后退,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右手给撞飞。
上条不禁用空着的左手抓住快被撞飞的右手手腕。右手手掌的皮肤开始感觉到疼痛,看来魔法正逐渐侵蚀上条的手掌……右手的处理能力赶不上魔法的速度,光柱正逐渐一公厘、一公厘地朝上条逼近。
这并不只是单纯的“量”的问题……每颗光粒子的“质”都不同。
说不定,茵蒂克丝是运用了十万三千本魔道书的知识,同时发出了十万三千种魔法,每一种都有“必杀”的威力。十万三千种。
这时候,房门外传出了吵闹的声音。
上条正在心里想着……你们也察觉得太晚了吧?就在这时,房门被快速地打开,两个魔法师冲了进来。
“可恶!你又干了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死…………!”
原本在呼喊着什么的史提尔,才喊到一半,突然像是背上被捶了一拳似的,连呼吸都停了。
看到眼前这道光柱,还有正在放出光柱的茵蒂克丝,史提尔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连心脏也已经停止了。
神裂……原本如此孤高,仿佛天下绝无敌手的神裂,看到眼前的景象,一样呆了。
“……龙……‘龙王的叹息’!……这怎么可能!这孩子……应该完全无法使用魔法才对啊!”
上条没有回头。
他没空回头,也不愿意把眼睛从茵蒂克丝身上移开。
“喂!你们知道这光柱是什么吗?”上条背对他们呼喊着……这玩意叫什么?实体是什么?弱点在哪里?我应该怎么做?快从头到尾说给我听!”
“……可是……这……不可能啊……”
“你最好再迟钝一点!看到这个状况还不明白吗?茵蒂克丝使出魔法了!这已经证明了教会告诉你们的‘茵蒂克丝无法使用魔法’这件事根本是个谎言!”
上条一边用右手冲散光柱,一边吼叫:“没错!‘茵蒂克丝每年都要被消除记忆否则就会死’这件事也是个弥天大谎!她的脑袋只是被教会用魔法动了手脚而已!也就是说只要消灭这玩意,茵蒂克丝就没有必要再被夺走记忆!”
上条的脚,逐渐地被推向后方。
插在榻榻米上的脚趾活像要被扯断似的,光柱的威力像恶梦般不断增强。
“你们冷静点!冷静地想想吧!制造出‘禁书目录’这种残酷系统的人,怎么可能好心地把全部真相告诉你们这些小喽啰?你们现在亲眼所见的才是事实!如果不相信,何不问茵蒂克丝本人看看?”
两个魔法师似乎茫然地把视线移向龟裂的另一侧──茵蒂克丝身上。
“──‘圣乔治圣域’对侵入者无法发挥效果。切换为其他魔法,继续执行摧毁侵入者任务,保护‘项圈’安全。”
没有错,这样的茵蒂克丝,不是两个魔法师所熟知的茵蒂克丝。
没有错,这样的茵蒂克丝,不是教会所告诉他们的茵蒂克丝。
“……”
史提尔在一瞬间,真的非常短的一瞬间,仿佛要咬碎牙齿般咬紧了牙关大喊:
“──fortis931!”
从漆黑的衣服内侧,飞出了数万张纸片。
画着火焰符文的纸片如同台风一般制造出漩涡,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便贴满了天花板、墙壁、地板所有角落,不留一点缝隙。
但是,他并不是为了救上条。
为了救一个名叫茵蒂克丝的少女,史提尔决定将手放在上条背上,准备放出火焰。
“我不需要任何暧昧的可能性!只要消除她的记忆,至少可以保证她的生命安全!为了这个,我可以杀任何人,摧毁任何东西!我在很久以前就发过誓了!”
原本不断退后的上条的脚,突然停了下来。
一股无法置信的力量,让脚趾下方的榻榻米发出了吱嘎的悲鸣声。
“至少可以保证她的生命安全?”上条依然没有回头,喊道:“那又怎样?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我不要听任何理由任何想法!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魔法师!”
上条吸了一口气,喊道:
“──你到底想不想救茵蒂克丝?”
魔法师的呼吸停止了。
“你们不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不用再夺去茵蒂克丝的记忆!不用再扮演茵蒂克丝的敌人!每个人都开怀地笑!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期望的,最完美的幸福结局!”
勉强挡住光柱的右手手腕,这时发出了诡异的声响。
但是即使如此,上条依旧没有放弃。
“你们不是对这样的剧情已经期待很久了?不需等待英雄的到来,不需等待主角的登场!不需仰赖其他任何人或是任何东西,用你们自己的手,帮助眼前这个平凡的少女!你们不是早就在心里如此发过誓了?”
啪的一声,右手的食指指甲产生裂痕,鲜红色的血液溢了出来。
但是即使如此,上条依旧不想放弃。
“你们不是想当主角想很久了?就像故事书一样,就像电影一样!赌上自己的生命保护一个少女!你们不是想当这样的魔法师?快啊!一切都还没结束!甚至还没开始!别因为序章太长了点,就这么快陷入绝望之中!”
魔法师不再发出声音。
绝不放弃的上条,他的模样看在魔法师们的眼里,到底有什么感觉?
“──伸出你们的手,马上就可以触摸得到!快点行动吧!魔法师!”
喀的一声,上条的右手小指发出了奇妙的声响。
上条才刚发现右手小指朝着不自然的方向弯曲──被折断的瞬间,光柱以极可怕的气势,终于将上条的右手完全撞开。
上条的右手,整个向身后弹了开去。
光柱接着以可怕的速度,袭击处于无防备状态的上条的脸孔。
“──salvare000!”
在接触到光柱的前一瞬间,上条听见了神裂的呼喊声。
那并不是日语。那是一种陌生的语言。但是,上条曾经听过类似的语言──应该说类似的名字。在学生宿舍与史提尔对峙时,史提尔曾经提到过的。在使用魔法的时候一定要说的──“魔法名”。
神裂手上那把长达两公尺的日本刀斩断了空气。操纵七条钢丝所施展出的“七闪”,以撕裂声音般的极快速度朝茵蒂克丝而去。
但是,目标并不是茵蒂克丝的身体。
七条钢丝将茵蒂克丝的脚底──脆弱的榻榻米一口气切成碎片。突然失去平衡的茵蒂克丝,就这么往后倒去。与茵蒂克丝的“眼球”连在一起的魔法阵也随之移动,原本朝向上条发出的光柱也完全偏离方向。
如同挥动一把巨剑,公寓的墙壁到天花板全部都被轰开。甚至连夜空中那漆黑的云朵也被撕裂……说不定,连大气圈外的人造卫星都被轰烂了。
被轰开的墙壁与天花板,甚至不残留任何一片木片。取而代之的,是被破坏的部分,都变成了一片片如同光柱般洁白的发光羽毛,飘然而下。完全不清楚具有什么效果的数十片发光羽毛,在这夏天的夜晚从天而降,如同冬雪。
“那是‘龙王的叹息’──与传说中圣乔治之龙的一击具有相同意义的魔法。不管你拥有多强大的力量,以凡人的血肉之躯是不可能抵挡得了的!”
从“光柱”的束缚中解脱的上条,一边听着神裂的解释,一边奔向倒在地板上的茵蒂克丝。
但是,在上条跑到她身边之前,她已经转过头来了。
如同挥落一把巨大的剑一般,撕裂夜空的“光柱”再度下劈。
眼看又要被光柱牵制住了。
“──‘猎杀魔女之王’!”
正摆出防御姿势的上条眼前,出现一道火焰的漩涡。
人型的巨大火焰张开双手,为上条挡下了“光柱”。
有如一道保护着凡人不受罪业侵袭的十字架。
“上吧!超能力者!”上条听见了史提尔的吼叫:“那孩子的最终时限已经过了!如果你想要实现你的想法,就必须争取时间!”
上条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
与其做那些事,上条选择绕过正在互相冲击的火焰与光柱,朝着茵蒂克丝冲过去。相信史提尔也是如此期望的。
上条听见了史提尔的声音,了解到声音所代表的意义,更体会到了声音背后的感情。
上条开始往前冲。
往前冲!!
“──警告,第六章第十三节。发现新敌人!变换战斗思考模式,开始检查战场……完毕。依现状选择优先摧毁最难对付的敌人‘上条当麻’。”
茵蒂克丝把头转了过来,带动了整个“光柱”。
但是,在那同时,“猎杀魔女之王”也再度来到上条面前,成为上条的护盾。光柱与火焰互相啃食,不断重复着破坏与再生的冲突。
上条直线朝向毫无防备的茵蒂克丝冲过去。
还有四公尺。
还有三公尺。
还有两公尺!
还有一公尺!!
“不行!看上面!”
神裂的呼喊声仿佛要撕裂一切。现在的距离,只要伸出手来,上条就可以触摸到茵蒂克丝眼前的魔法阵。上条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朝天花板看了一眼。
发光的羽毛。
茵蒂克丝的“光柱”在破坏了墙壁与天花板之后,所产生的数十片闪耀光辉的羽毛,宛如细雪一般慢慢地飘了下来,如今正要飘落在上条头上。
即使是完全不懂魔法的上条也可以猜到,只要触摸到一片羽毛,后果都会非常严重。
此外上条也知道,只要使用右手,一定可以轻松地消灭这几十片羽毛。
但是……
“──警告,第二十二章第一节。火焰魔法的魔法公式逆算成功。确定为记载于符文上之遭曲解的基督教教义。对基督教用之魔法准备发动中……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命名,‘神啊,你为何舍弃了我’,距离完全发动还有十二秒。”
“光柱”的颜色由纯白,逐渐变成血一般的鲜红色。
“猎杀魔女之王”的再生能力明显逐渐下降,“光柱”的力量越来越强势。
如果现在用右手把数十片的发光羽毛一片片击落,那想必会花很多时间。茵蒂克丝有可能重整攻势,而且更重要的是“猎杀魔女之王”可能也撑不了那么久。
头上飞舞着数十片发光羽毛。
脚底下是一个连感情都被利用,如同正在被丝线所操纵的少女。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要救哪边,要舍弃哪边?
当然,上条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在这场战争中,上条从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使用右手的力量。
上条是为了什么才选择与魔法师对立?当然是为了救眼前的平凡少女。
如果这个故事的剧本,是依照神所创造出来的奇迹在进行,那么上条觉得,自己可以杀掉这样的幻想。
上条将原本握着的五根手指头用力打开,
手掌朝下,如同要拍打什么东西一般,
接着,上条将右手用力挥下。
包含黑色龟裂,以及产生出黑色龟裂的魔法阵,都被上条的右手一击撕裂。
简单到让人不禁好笑,刚刚为什么会被这种东西搞得要死不活?
如此的轻松,就好像戳破一张已经淋湿的捞金鱼纸片。
“──警……告……最终……章……第……零──‘项圈’受到致命……破坏……无法……再生……消灭……”
噗的一声,茵蒂克丝嘴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光柱消失了,魔法阵消失了,延伸至房间各角落的龟裂,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
但就在这时,一片发光的羽毛,也落到了上条当麻的头顶。
那一瞬间,上条好像听到了某人的呼喊声。
是史提尔?还是神裂?是上条自己?又或是可能已经清醒的茵蒂克丝?上条完全无法判断。
如同被铁锤敲中脑袋,全身上下连一根小指头的力量,都在这一击中完全消失。
上条朝着依然躺在地板上的茵蒂克丝倒了下去,仿佛要叠在她身上。
好似为了保护她的身体不受到发光羽毛的攻击一般。
如同细雪般飘落,数十片的发光羽毛落至上条全身各处。
即使如此,上条当麻还是笑了。
虽然笑着,但是他的指头却再也动不了。
这天夜里。
某种意义上的上条当麻“死了”。
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林木并不清楚,此刻的他坐在屋顶上,看着夜空上的圆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面肆虐的各种能量,林木感受到了,他不得不感叹,上条的右手确实厉害。
但是相比于上条,他还是更在意另一件事。
自己的宝贝闺女现在在干什么呢?
林木回去的时候,再一次巧合的碰上了同样刚回来,一身煞气的一方通行。
林木不想理他,但一方通行却嘲讽了他两句。
林木向来不是个肯吃亏的,自然很快回怼了回去。
两人就这样在门前互怼了好一阵,在双双觉得无趣,各自进屋了。
......
“你很健康。”
在大学医院的诊疗室内,微胖的医生说话了。
坐在旋转式办公椅上转圈圈的医生,或许是知道自己长得很像青蛙,所以在胸口的id卡上面,贴了一张雨蛙的贴纸。
博爱主义的茵蒂克丝,唯独讨厌科学家。
魔法师虽然也都是些怪人,但至少还没有科学家怪。
她真的不想跟这种人独处,但是自己没有其他同伴,所以也没办法。
因为,自己没有其他同伴。
“既然你根本不是病人,那我就不对你说敬语了。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这是我身为医生要问你的最初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来医院干什么的?”
茵蒂克丝自己当然也不知道。
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把真相告诉她。
原本以为是敌人的魔法师,如今突然告诉自己,过去每一年自己都曾被消除记忆,而为了终止这个受诅咒的不良循环,一名少年赌上了他的性命。突然被告知这些事情,会感到困惑也是当然的。
“话说回来,突然冒出来三个没有学园id卡的人,真是吓我一跳呢。据说连监视用人造卫星都被神秘的闪光给击毁了一架,现在风纪委员应该都忙得焦头烂额吧?”
刚刚那句不是最初且最后的问题了吗?茵蒂克丝心想。
没有id卡的三个人……一个是茵蒂克丝,剩下两个应该是那两个魔法师吧。从前一天到晚追着自己跑,现在却把自己送来医院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对了,你手上那封信就是他们写的吧?”
长得像青蛙的医生,看着茵蒂克丝手上那封看起来像情书的信。
茵蒂克丝嘟着嘴,粗鲁地将信封强行扯破,取出里面的信纸。
“喂喂,那封信好像不是写给你的,是写给那名少年的耶。”
“没关系。”茵蒂克丝满脸不高兴地回答。
光是发信人写着“火焰魔法师”,而收信人是“亲爱的上条当麻”这点,就让人觉得一定有问题。再看看信封上贴的那个心型贴纸,更让人感觉到一阵杀意。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我就不浪费时间跟你说客套话了。虽然我很想跟你说‘臭小子你干得好’,但是如果要写这些个人想法,或许把全世界的树都砍来做成纸都不够我写吧,所以这部分我也省略了,臭小子。”
这种语气的文章,足足写满了八张信纸。茵蒂克丝一言不发,把每一张都仔仔细细地揉成一团,往身后丢去。
工作场所被人乱丢垃圾的医生,青蛙脸上逐渐露出困扰的表情。但是看着好像受尽欺负,快要哭出来的茵蒂克丝所放出的莫名压迫感,医生什么话都不敢说。
第九张──最后一张信纸上,写了这样的内容:
“总而言之,基于最基本的礼貌,既然你帮助了我们,我就把那孩子现在的状况跟你说明一下。免得你将来还要跑来找我们还人情。
我先说好,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我们就是无法信任科学,所以趁医生不在的时候,我们也检查过那孩子的身体。
不过看来真的没有什么异常。英国清教上层所下达的指令,表面上是要我们立刻把已经被除去‘项圈’的那孩子带回去,但实际上他们也是在观望今后的发展吧。
虽然以我个人来说,实在无法忍受让那孩子多留在你身边一秒钟。但是,那孩子现在有了利用十万三千本魔道书知识来施展魔法的纪录。
当然,严格说来不是那孩子施展的,而是教会输入她体内的系统‘自动书记’所施展的。但是,问题在于现在‘自动书记’已经被破坏,她是否有能力依照自己的意志来施展魔法?
如果,因为‘自动书记’的丧失而让她原本的魔力‘恢复’,恐怕我们就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因应这个状况了。
不过,失去的魔力再度恢复这种事情是不太可能发生的。我们只是慎重行事而已。毕竟能够自由操纵十万三千本魔道书的‘魔神’,是多么地可怕。
对了,这可不是意味着我就这么把那孩子让给你。等到我们搜集了够多的情报,装备也齐全之后,会再上门夺回那孩子的。我不喜欢偷袭别人,所以你就做好心理准备等着吧。
这封信在看完的同时,就会自动爆炸。虽然多亏了你,才让我们发现事实真相,但是没经我们的同意就玩这种‘赌注’,算是给你的惩罚。我估计大概会炸掉你那自豪的右手一根手指头吧。”
信纸的最后面,竟然画着史提尔最拿手的符文。
茵蒂克丝才刚急忙把信纸丢出去,信纸便发出拉炮般的声响,被炸成粉碎。
“你们这些朋友会不会太扯了一点?呵,他们把信纸浸过液化炸药吗?”
目睹这种事情还能保持冷静的医生也有点扯,茵蒂克丝半认真地想着。
可是,不知道茵蒂克丝的感情是不是已经麻痹了,她脑中无法想其他事情。
所以,她决定回归原本来到医院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