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
“佛者,心清净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处处无碍净光是。三即一,皆是空明,而无寔有。”
“虽不中,亦不远矣,我再问你,何为大通,何为智胜,又何为佛?”
“大通者,是自己于处处达其万法无性无相,名为大通。智通者,于一切处不疑,不得一法,而得名智胜。佛……”
白术犹豫了刹那,终还是一板一眼开口:
“佛者,心清净光明,透彻法界,能照无量量众生,是以得名为佛。”
“有先贤曾云。”他轻声道:“佛常在世间,而不染世间法。”
白术双十合十,恭敬开口答复。
在他的对面,隔着几丈远,广慧正在一个蒲团上打坐,眼也未睁开。
这几日,他总被广慧叫来华清宫里,或是讲述佛法,或是拆分武道。
有弥罗灯在手,他的悟性也今非昔比。
虽没有到了举一反三,一点就透的地步,但拥有弥罗灯的他,也着实过了一把天才的瘾。
短短数日,佛家数门经典,都被他琢磨了个七七八八,于大体经义上,也能有自己的见解。
而在**途中,广慧还教授了自己三种神通。
一门《神气形变术》,此法若修炼有成,可任意改换身体经脉、骨骼,与易象丹的变化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相辅相成下,自己的变化之术也能更加逼真,被勘破的可能,也再度减少了几分。
更难得的是,《神气形变经》不仅能任意变幻相貌,使用此术,在面临被天机推算时,心神还能略作一二感应。
虽不能完全遮掩,但这一二示警,也算难得可贵了。
白术初习《神气形变经》,便视若瑰宝,爱不释手。
这世上,活得久,才是真切的硬道理,余下东西,全都是虚的。
尤其在大道未成时——
苟,绝然是少不了的!
听广慧闲聊时,这门《神气形变经》,是他斩杀一个闻名江湖的采花大盗,从那采花盗泥丸宫中搜寻来的。
那采花盗名为张风,雅号神风子。
他一生采花无数,或温柔,或妩媚,或青涩,或成熟,或端庄……人妻、少女、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他的足迹从江南遍及江北,从大楚远到北卫。
无论是闺阁女子、乡野妇人、世家贵妇还是山门中人,他都统统染指过。
也因此,天下欢喜道修士,奉神风子为欢喜盟盟主。
有初入欢喜道的,还在家中供奉了神风子的长生牌位,以求平平安安,不落得个马失前蹄。
甚至连大楚的华阴公主,也传闻被神风子勾到了手。
此事一出,自然天下哗然,欢喜道修士无不振奋,兴高采烈。
可随着传出消息的风媒被枭首,此事,也慢慢淡了下去,无人再敢提起。
说起神风子的死,也着实令人讶异。
他本是第五境修士,实力高绝又身份尊崇,以他这般身份,本就不缺美色。
可是依照神风子本人的言语,他只是享受这种生死一线、被天下人追逐的快感。
苦主的心有多痛,他跑得,也就有多快。
神风子有两门术法,是他奔逃天下的立身之本。
一门《神气形变经》,可遮蔽气息,改换躯体,凭借此术,他以假乱真,做了不知多少次新郎官。
另一门,则是《神风大遁》,也是他能采花天下的莫大倚仗。
这门遁术之快,不仅丝毫不逊于剑修的剑遁,因其是神风子从无到有,一点点推敲而来,与他本人也万分契合。
神风子凭借这两门术法,一时成为汤中的老鼠屎,人人避之不及。
而他的死,也是恰巧碰上了广慧。
在一个月夜中,神风子悄悄遁入金刚圣地,其泥丸宫里还藏着几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或许是觉得在这佛门圣地里,交欢起来,要更加的助兴。
在神风子正要行不轨之事时,竟恰巧撞上了刚刚回山的广慧。
顺手一巴掌,广慧便将这尊恶名远天下的大修士,给拍成了一滩肉饼。
他的遁术,又怎逃得过堂堂神足通?
也因此,这门被天下欢喜道修士眼馋不已的《神气形变经》,倒便宜了白术。
除了《神气形变经》外,另外两门神通,分别是《洞玄玉枢雷霆**》和《言咒》。
《洞玄玉枢雷霆**》,是北卫折兵山的秘传雷法,非圣地承道弟子,不得轻传。
雷法,放眼偌大道门,也是专攻杀伐的大神通,与飞剑术不相上下。
这门雷霆**若是修炼有成,可驱策雷火,念斩妖邪。
有道是“元起心海威德吐,一道寒光射太虚。”
而《言咒》,则是一种另类的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这门术法是宣文君所创,曾伴随这尊圣人杀出了赫赫威名。
大苦玄宗、金刚寺、南华宫、太微山、龟城、天府……这几家圣地早年追随宣文君,奉圣人诏令,与之一同冒死斩杀了长夏城底的那尊朱雀。
也因此,被宣文君称赞,授下了这门无上大术。
除却《神气形变经》外,余下两门神通,无论是《洞玄玉枢雷霆**》还是《言咒》,都丝毫不逊色于《遍净天人体》。
某些程度上,甚至犹有过之。
这些东西,纵是放眼圣地,也是传世的经典,各家的不秘之传。
武道若要有成就,便要融贯百家之长,博览经典,炼万经为一炉,才能从中踏出自己的道,登临六境人仙。
上界……长生……
在弥罗灯下,自己离那遥远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姓名】:白术。
【武学】:《妙元长春功》圆满。《风雷小遁》大成。《威德正拳》大成。《大碎玉手》大成。
《大孔雀拳》圆满。《龙师明王金身》大成。《狮子步》大成。《乾闼婆琉璃咒》大成。
《神气形变经》未入门(66%)。《洞玄玉枢雷霆**》未入门(13%)。《言咒》未入门(4%)。
《自在人觉经》未入门(35%)。《遍净天人体》未入门(30%)。
《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湿生阿修罗:小成)。
《胎神元用剑经》——(曜灵剑:圆满;百尺楼:大成。)
《赤龙心经》第三境阳符(第三重——真符种道)。
【属性值】:21。
因为身处青黎宫中,寻觅不到人魔和活尸的踪迹,属性值也迟迟未有变动。
可有弥罗灯,在资质、悟性的显着提升下,属性面板上的诸多法门,也各自有了不小进境。
弥罗灯虽比不得属性值,却胜在细水长流,足够稳固。
这桩曾是无明的证道重器,果然不同于凡俗!
在白术凝视面前的属性面板,心神有微微恍惚时。
耳畔,突然又传来了中年僧人低低的嗓音
“修行应莫向外求,向外无法,内亦不可得。”
蒲团上的中年僧人睁开眼,他淡淡开口出声,前一句令白术微微颔首,后一句,却令他脸上显露出疑惑神色。
向外无法,内亦不可得……
“已起之妄念末续,未起着不要放起,求佛求法,也不过寻常穿衣吃饭。”
看着白术脸上的疑惑神色,广慧笑了一笑,解释道:
“若有一念心生忿怒,便是色界;若有一念生出贪欲,便是欲界;若有一念生出痴愚,便是无色界。
山岳不会自称‘我是山岳’,湖海不会自称‘我是湖海’,同样,天地不会自称‘我是天地’。
从孩提时睁眼,若是刻意误导,把水呼唤成火,把地命名为天,长久以来,若是无人纠正的话……”
“但究其本相,水依旧是水。”
白术附和道:“犹如佛性本不生灭,不因修持而增减,本来具足。”
“这便是了,向外无法,内亦不可得。
心地为大,以地来明心,便绝了苦海纷扰,一意追逐外相种种,便是落了佛法下乘。”
广慧微微颔首:“向外无法,内亦不可得。这句话,还是你说的。”
蒲团对面的白术静默无语,广慧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当时的金刚寺里,然心师叔修禅一生,只苦求上界踪迹,一观佛门大德的宝相,在屡屡失意后,你便是如此宽慰他的。”
“这位大师可如愿了?”
“自然未曾。”
“也难怪。”白术摇摇头:
“绝地天通后,龙蛇混杂,凡圣同居的景状再也不复,仙佛神圣们伐断通天的建木,也绝了上下两界的路径。”
上界……
那个神圣共存,不朽道统林立的大界……
也不知道此生,是否还有希望横渡虚空,进入上界一观?
“向外无法,内亦不可得……”白术低声重复一句,神情有些恍惚。
“当时的你原本性情温良,可自从有幸遇见夫子后,性子却隐隐变化了几分。”
看着神情恍惚的白术,广慧沉重叹息一声: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
你在讲经堂时突然开口,我等都以为你有何高论,这番话语,可是把众僧都唬了一跳,我都几乎认定你是入魔了。”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
白术嘴里琢磨了半响,摇了摇头。
“好重的杀气,倒像是斩十方业缘,透脱自在的意味。”
“上师。”他看着蒲团上的中年僧人,轻声开口道:“我真是无明?”
待见到广慧颔首后,白术突得静默了刹那。
扫去心中诸般杂乱念头,幻化出一柄慧剑,镇住翻涌的心海后,白术沉默抬起眼眸,再度出声。
“既然我是无明,那我要何时才能觉醒宿慧?”
“或是须臾,也或是长久。”
蒲团上,面色木然的中年僧人低诵声佛号,淡淡开口:
“你可听过三等界之分?”
“未曾听过。”白术摇摇头。
“合一千小千世界为中千世界,合一千中千世界为大千世界。”
中年僧人抬手朝天一指,淡淡开口道:
“我等所居的这方界域,虽看似宽广,莫要说凡人,便是寻常修士,穷极一生,也难以穷尽。
东达日出之滨,南接瀚海,西抵流沙,北通岁歧山……便是我修成神足通,其中的一些地界,也未曾涉足过。
而古今之中,又不知生出了多少人杰,夫子、宣文君、孙应台、黑天子、王秋意、大道主……哪一个不是焚山煮海,搅动天下的风云的人物。”
他正视白术,声音淡淡:“你觉得,这天下如何?”
“壮哉!”
白术诚恳以对。
这方武道世界的玄妙,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修为低弱时,往往午夜梦回,心潮都忍不住翻涌澎湃。
武道修行,驾驭天地元炁,从而喷云吐雾,神变无穷。
他身处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世!
难以想象,绝地天通前,那个凡圣混居的年代,又是何等情形。
至于仙佛神圣共存的上界,其中瑰丽,更是令他心向往之。
“这方天地。”广慧的声音顿了顿,接着开口:“不过是一方小世界罢了。”
“小世界中,法理不全,大道匿形,也自然不会有转世轮回一说,你强行转生,恐怕是此界第一人。
至于何时能觉醒真我,也只能看天数如何了?”
“六道轮?”白术皱眉:“既然此界没有转世轮回一说,又为何会有六道轮存世?”
“似乎是宣文君搜罗天地所建造的。”
广慧微微一愣,随即摇头:“此事太过缥缈,我也同样不知。”
白术闻言静了静,他脸上神情变化不定,终是恳切顿首,朝对面的中年僧人拜了下去。
“修行以来,上师便对弟子颇多照拂,弟子虽不觉得自己便是无明,但如此恩德,弟子没齿难忘!”
白衣的和尚跪倒在地,他的声音继续传来。
“弟子厚颜,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上师能大发恩德,应允弟子。”
看着那个跪倒在地的身影,广慧眼中有片刻的恍惚。
他苦笑一笑,自嘲般摇了摇头。
“是谢梵镜的事?”中年僧人叹息一声。
“我……”
“你很在意她?”
“很在意。”沉默良久后,白术抬起头,轻声开口:“弟子很在意她。”
“有多在意?”
“她若死了……”白术声音顿了顿,“弟子,弟子……”
“原来如此。”广慧再度叹息,打断了白术剩下的话语。
“大梵和太上,都是上界的两部邪典。”
他看着白术,开口道:“我会去求圣人出手。”
说完这番话后,他也不理会一脸狂喜的白术,径直从蒲团上起身。
“青黎宫事毕,你打算去何处?”
广慧微微抬手,便有一股无形力道将白术托起。
“弟子想去北卫。”
“北卫?”广慧颔首:“倒也不差,三日之后,我送你去北卫。”
“怎敢劳烦上师?”白术心头一惊,连连躬身,口中推辞不绝。
“我从不是个好父亲。”
肩头忽得被轻轻按住,广慧身量颇为高大,白术抬起头,才看见了那张沉默的脸。
“这一世。”他闭上眼睛,声音低低传来:“让我也为你做一些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