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柳念雪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来。
倒不是因为太师奇怪的自首,而是这自首,让她开始担心,魏清姿知不知道这件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日,在裴峰上朝之际,柳念雪便和裴峰一起出了玉宸宫,往冷宫的方向去了。
冷宫的宫门外,一如既往的萧索与冷清。
也不知到底是因为有了冷宫,宫门口的这条路才变得萧瑟了起来。还是因为这条路鲜少有人,所以这里才顺理成章成了冷宫。
柳念雪跨入宫门,径直往魏清姿所在的屋子走去。
敲了敲门,竟然没人开门。柳念雪疑惑地皱了皱眉,转而又往那光秃秃的院子走去,还是没有人。
会去哪儿呢?柳念雪皱眉思索,却毫无头绪。
这冷宫里没有什么可以游览的地方,魏清姿又不能出去,会在哪儿呢?
柳念雪并未惊动冷宫中的宫人,回到魏清姿的屋子门口,轻轻一推,发现门并没有锁,便顺势进屋先坐了下来。
窗外阳光明媚,太阳一直从东面走到了头顶,又是一个云淡风轻,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不过,柳念雪今日没有在宣政殿的廊中打哈欠,而是在冷宫中打哈欠。
她已经喝完了一整壶茶,可魏清姿竟然还没有回来。
又一个哈欠,此刻柳念雪已经明白,魏清姿八成是被赵信带出去玩了。
这赵信,胆子也太大了,这青天白日的,竟然把人偷出去了,也不知道几时才会送回来。
转念一想,就算赵信想晚上出去,依魏清姿的性子,也绝不肯晚上和他出门的。
怕是因为这样,赵信才只能勉为其难,想法子在白天把魏清姿带出去玩了。
柳念雪站起身,晃了晃脑袋,用力眨了几下眼,往门口走去。
她打开门,跨到门外,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又打了个哈欠。
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浅笑,转头望去,只见廊下竟站着赵信和魏清姿。
魏清姿掩嘴一笑,对柳念雪说道:“大白天的,就这样打哈欠,昨夜偷东西去了?”
柳念雪眨了眨惺忪睡眼,缩了缩鼻子,仿佛刚刚睡醒一般。
一边转身走回房内,一边说道:“你可知我等了多久,在你房里坐得真是快睡着了。”
魏清姿噗嗤一笑,跟着柳念雪走进自己房里,笑道:“我房里那么多书,你也不知道随手拿一本看看,自然要睡着了。”
说罢,和柳念雪一起在桌旁坐下。
而赵信,就跟在魏清姿身后,小心翼翼的一起走了进来。见魏清姿坐下,便在她身后站好,如同梅香站在柳念雪身后一般。
柳念雪微微一笑,转头对梅香说道:“你先下去吧。”
梅香点了点头,对着三人福了福身,退下后关上了门。
柳念雪见梅香关好了门,方才对着面前二人笑道:“怎么,清姿如今有了新丫鬟了?”
魏清姿面又不解,回头看了一眼赵信,这才掩嘴一笑,对着柳念雪白了一眼,“你别笑话他了。”
边说着,边拉了拉赵信的衣袖,“你别站着了,坐吧。”
赵信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了下来,也不说话,样子甚是乖巧。
柳念雪见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能如此乖巧,便觉得好笑。要不是面前的魏清姿一脸急切,柳念雪恐怕早已哈哈大笑,停不下来了。
只见她低头笑道:“我可真是看不下去,本来还想问问你的意思,如今看来,已然不用问了。”
魏清姿早知道赵信去找过柳念雪,便伸手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可有法子?”
柳念雪回握住魏清姿的手,正色说道:“此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走正道是不行的。歪门邪道倒是多得是。
总之,先找机会让你偷偷出宫。过两年,风声淡了,再让你爹收你做个义女什么的,让赵信光明正大的来提亲。”
魏清姿垂眼思索了一番,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你这脑子还真是活络。”
柳念雪微微一笑,“不过是你不往这方面想罢了,否则,这法子要多少有多少。法子容易想,但参与的人却不容易说服。陛下这里倒还简单,麻烦的是你爹,和他爹娘。”
魏清姿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此事甚是麻烦。我爹的性子,你知道的,耿直的要命,掰都掰不弯。”
魏清姿说罢,便望向赵信,似乎想听听他的意见。
可赵信不但没有说话,反而呆呆的坐在一旁,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柳念雪和魏清姿握在一起的双手。
魏清姿盯了他许久,他却丝毫不知,仍旧直勾勾地望着,仿佛那两人的手中,握着金子一般。
柳念雪的一声噗嗤,打断了魏清姿和赵信两人的眼光。
只见那两人齐刷刷地望向柳念雪,眼中各带着疑惑。
柳念雪笑道:“师弟,可是还不曾牵过清姿的手啊?”
赵信脸上一红,忙低下头。魏清姿也白了柳念雪一脸,嗔道:“你说什么呢?”
柳念雪微微一笑,对魏清姿说道:“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今日来,不止为了这件事。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另有一件,关于你爹的事,想要和你商量。”
“何事?”
柳念雪看了看赵信,又看了看魏清姿。
魏清姿会意,说道:“无妨,我的事,不瞒他。”
“好。”柳念雪应了一声,说道:“你别激动。你可知,我有个表弟,目前住在柳府。”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你们从南边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吗?此前,我还听赵信说,他在柳府中遇刺了。”
柳念雪点了点头,转而对赵信说道:“此事真要多谢师弟,否则我表弟定然凶多吉少了。”
“嫂子客气,不过是分内事。”
柳念雪又转向魏清姿,“昨日你爹进宫了,说那刺客,是他派去的。”
魏清姿猛地站起身,“父亲怎么又做这样的糊涂事啊!”
赵信见状,忙走到魏清姿身边,安慰道:“你先别难过,说不定不是你爹做的。”
“他都进宫认罪了!”魏清姿急得不由得跺起了脚。
柳念雪也站起身,一边抚着魏清姿的后背,一边说道:“你先别急,我也觉得不是你爹做的。”
魏清姿疑惑地望向柳念雪。
只听柳念雪继续说道:“你可记得,我离宫的时候,曾经向你提过。我觉得你爹,可能是替人受过。我怀疑这次,也是一样。”
“此话怎讲?”
“以前的事,我和你说过了。这次的事,陛下根本就没有怀疑太师。赵信知道,我们手中,其实什么线索都没有。如此,太师又何必认罪?”
魏清姿舒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可是,父亲袒护的人,到底是谁呢?”
柳念雪跟着坐了下来,她不能在赵信面前说出对太后的怀疑,只能问道:“你爹,有没有什么特别重视的人?”
魏清姿叹了口气,“长辈的事,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哪里会清楚。我娘过逝得早,自我记事以来,家中除了父亲,不过是偶尔有几个门生来访。他也甚少在外应酬,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对他来说如此重要。”
“那……你娘的娘家人呢?你爹和他们还好吗?”
柳念雪心中多少知道一些太师与公孙府的关系,可她还是想从魏清姿嘴里听一听。或许这其中,会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细节。
只见魏清姿摇了摇头,“若非府中的老人告诉我,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外公是公孙将军。这么多年,两家从无来往。我小时候知道了此事,曾经偷偷去到公孙府。
外公外婆见了我,甚是喜欢。那一日,便留着我又是看戏,又是吃饭。可父亲下朝后,不知怎的知道了,便来公孙府要人。
外公外婆不肯,父亲竟然冲入公孙府把我抢了出来。那日父亲生了大气,要我此生不许再入公孙府。”
“没想到太师,竟然如此决绝。”
虽然早知道太师与公孙府不对付,却不想竟然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只可怜了魏清姿,自小没了母亲,连外公外婆的疼爱也得不到。
柳念雪想到此处,便越发觉得魏清姿能长到如今,实属不易,不由得握紧了魏清姿的手,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帮她和赵信在一起。
魏清姿拍了拍柳念雪的手背,“你别担心,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咦?这窗外的天色,仿佛有些奇怪。”
赵信的声音将两人的目光一起引向了窗子,透着窗户纸,只觉得天际好像有些发红。
魏清姿站起身,将窗户打开,只见天空中依然没什么云朵,可远处的天际,竟透着奇怪的红光。
“念雪,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雨了,你快回去吧。一会儿下了大雨,路上不好走。”
柳念雪也站了起来,往窗外看了看,“这天还真奇怪,以前从未见过那么红的。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别担心,陛下并未怀疑太师,不会处置太师的。”
魏清姿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也别想太多了,如今孩子回来了,好好陪他才是。”
“我如今啊,真是每日被折腾地一点空都没呢。”
“所以啊,今日都在我这里耗了这么久,快回去吧。”
柳念雪笑着告别了魏清姿和赵信。
可天的尽头,已经越来越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