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的偏殿中,如今早已乱做一团。
幸好柳念雪的身体,一直由萧远一人照顾。
凡是有萧远在,必能无恙,其余太医也不过是打个下手。
可是,这紫宸宫中,今日不止晕了一个。
另有一部分太医,此时,正围着魏清姿诊脉商量。
“陛下,无妨,不过是急怒攻心。娘娘的身子又一直不好,臣让梅香煎一副药,给娘娘服下就行了。”
萧远擦了擦头上的汗,刚才可不是无妨,不过到底稳住了,就不必让裴峰过分担心了。
可这动作没有逃过裴峰的双眼,裴峰叹了口气,“辛苦了,你去歇着吧。”
“陛下,皇后娘娘无恙,不过急怒攻心,好在娘娘身子不错,已经醒了。”张太医说道。
在萧远出现之前,张太医便是太医署中资历最深的太医了。
“李福全,派人先把皇后送回去。”
李福全刚刚领命,只听门外又传来了一声唱喏。
“太后驾到!”
这里的两个女人已经够麻烦了,竟又来了一个女人。
此刻不仅裴峰,魏忠义站在一旁,也不禁想要抚额。
只见太后一身黑色的凤袍,头戴九尾凤冠,在慎儿的搀扶下,一脸怒容而来,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一切。
“陛下,你要如何处置皇后!”
太后语气生硬,透着压不住的怒气,仿佛此时闯祸的不是魏清姿,而是裴峰一般。
“太后认为,朕该如何处置呢?”
裴峰的语气倒甚是平静,其中还透着一丝不耐烦。
太后不禁一愣,她的长子,从不曾用这种语气自己说过话。
转眼,只见柳念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这是太后第一次与柳念雪打照面,眼前的女子,便是她长子的爱妾。
之前,任凭柳念雪的位份升得如何快,太后也从未想过要见她。
在太后看来,这不是家中的一个贵妾,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见不见根本无所谓。
可如今,这个贵妾的地位,已经超越了裴峰的妻子。
太后走到柳念雪跟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这女子如今闭着眼,气息孱弱,却仍难掩一副媚态天成。
只见她十指纤纤,肤白胜雪,眉眼五官无一不是精致娇媚。
这样的女子,闭着眼都让同为女子的自己眼红心跳,若睁开眼,又有谁能抵挡得了。
太后不由得皱起眉,这样的女子,在自己儿子身边,到底是福是祸呢……
不过,这不是当务之急。
“皇后自入宫后,并无错处,伺候哀家又一直体贴入微。”
“太后此来,想必已经知道皇后所犯何事。难道还要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陛下一年,才来看哀家几次?若非皇后一直照顾,哀家这把老骨头,怕是已经去了。”
一双母子,僵持不下。
尤其是母亲,格外咄咄逼人。
“再者,此事既然都是皇后所为,那应该就不关太师的事了吧?”
“太后,太师之事,事关国事。后宫不可干政。”
“太师身为国舅,此事既是国事,又是家事。”
正在两人各不退让之际,门外又是一声唱喏。
“静王殿下到!刑部侍郎蒋大人到!”
这紫宸宫,今日实在太热闹了。
裴屿进殿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上前对裴峰请安:“参见皇兄。”
刑部侍郎蒋卫,并未随着裴屿进来,而是等在殿外。
但此时,他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有入宫。
想到上司一边咳嗽,一边对自己的交代,“此事务必赶紧奏报陛下”,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入宫求见。
“皇兄,臣弟本是入宫觐见母后的,听说母后来找皇兄了,才过来的。”
“谁知在门口遇到了蒋大人,蒋大人已在外面等候多时,有要务禀报,却不敢入殿打扰。”
“臣弟一时不忍,就把他带进来了,皇兄不会怪我多事吧。”
裴峰微微一笑,拍着裴屿的肩膀说道:“无妨,殿中之事与母后无关,母后本来就准备走了。”
太后听了,白了裴峰一眼,这逐客令下的,让人火大。
裴屿垂了垂眼,对裴峰说道:“皇兄,不如我们出去说吧,以免影响柳贵妃休息。”
裴峰回头看了柳念雪一眼,便与裴屿携手出去了。
太后与太师,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不知蒋大人今日进宫,所为何事啊?”正殿中,裴屿大声问道。
蒋卫此刻巴不得自己就是个透明人,可这静王偏偏不肯放过自己。
自己在殿外不是已经告诉他了吗?
只见蒋卫颤巍巍的看了一眼太师,不敢开口。
裴峰见蒋卫神色有异,又见裴屿特地在此时带人进来,必然有所深意。
便厉声道:“说!”
蒋卫吞了口唾沫,跪下说道:“陛下,微臣奉顾大人命,已将白术、钱肃严刑拷打。”
“这两人不仅招供了陷害冯尚书之事,还招供了一些别的事。皆在卷宗之上,还请陛下过目。”
蒋卫说罢,双手奉上卷宗。
裴屿一把接过,递给裴峰。
只见裴峰接过卷宗,坐上正位,不过打开扫了几眼,已是怒不可遏。
尚未看完,便一把将卷宗丢在魏忠义面前。
“太师,你自己看吧!你的好门生招了些什么!”
魏忠义已知不妙,蹲下身,拿起卷宗。
只见其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其下门生之间,互相包庇、贿赂之事。
这些事,魏忠义怎会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平日里,这些门生自然也会送些好东西给魏忠义。
魏忠义喜欢书画,他的府上,便又不少各代名家真迹,都是这些门生送来的。
可是,他一直以为,他们不过是送些小玩意给自己,没想到……
太后站在一旁,见魏忠义脸上阴晴不定,想来已经难以挽回。
魏忠义手上一松,卷轴落到地上,滚到一边。
“李福全,去传朕的旨意。太师魏忠义,年老体弱,不堪重负。不过,念在其为国尽忠多年,太师仍是太师。”
魏忠义有些动容,他的学生,在保全他最后的尊严。
“即日起,封冯征为尚书令,兼任礼部尚书,封柳谦为吏部尚书。”
“卷轴中提到的一干人等,全部从重而判,由刑部审理。”
“至于皇后……”
“陛下!”太后和太师二人,异口同声唤道。
裴峰叹了口气,“念在皇后伺候太后多年,幽禁凤梧宫中,以后就不要出来了。”
“皇后既然是幽禁,身边也无需那么多人伺候了。除了贴身的,全都撤了吧。”
“至于凤印,就交给柳贵妃。”
尘埃落定,太后咬着牙,怒而离去。
太师有些颓然,却仍恭敬行了礼,才退了出去。
一干人等退去之后,殿中只剩下了裴峰和裴屿两人。
“皇兄,贵妃娘娘的身子,可还好?”
“放心吧,萧远已经看过,她没事,只要多休息就好了。方才若非皇弟及时解围,朕怕是敌不过太后。”
“为皇兄解忧,乃是臣弟的责任。只是此事,皇兄为何一直瞒着臣弟呢?难道,信不过臣弟吗?”
“自然不是。不过你知道,太后向来偏帮太师……”
“臣弟又深得母后喜爱是吧……”
“朕……”
“臣弟没有怪皇兄,只是希望皇兄明白,臣弟是站在皇兄这边的。”
就在裴峰二人兄弟情深的时候,柳念雪已在偏殿醒来,见房中空无一人,又听见门外有说话声,便扶着墙走了出来。
“怎么只有你们俩了?”她身子孱弱,声音也虚了不少。
裴峰忙上前扶住柳念雪,“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感觉好些了吗?”
裴屿看着柳念雪对着裴峰虚弱一笑,那双本想上前相扶的手僵在了半空,随后又悄悄地放了下来。
“我没事了。刚才怎么了?怎么静王殿下也来了。”
“此事,朕慢慢告诉你。方才幸得皇弟为朕解围。”
裴屿微微一笑,变回了平时潇洒俊秀、风度翩翩的王爷。
“皇兄又取笑了,既然贵妃娘娘醒了,时辰也不早了。小王就先回宫了。”
裴屿刚要告退,却又被裴峰拉住,说道:“你我兄弟二日也多日不见了,今日不如一同用膳吧。”
不由得裴屿拒绝,裴峰又说道:“前两日工部来报,皇弟的宅子建的差不多了,朕虽着意改了一些,总还有些地方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朕这几日一忙,就给忘了。”
“皇兄下的令,自然是最好的。不用再改了。”
“不妨不妨,你我兄弟二人边用膳边说。”
裴峰说罢,又对柳念雪说道:“你先回去歇着,朕晚上再来陪你。”
她身子虚,自然不想多话,便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裴峰拉着裴屿离开。
刚想回身再去躺一会儿,却见裴屿一边被裴峰拉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柳念雪低下头,并不与他对视。
再抬头时,见两人已经走远。
柳念雪叹了口气,回到偏殿。
此刻,她也没精神再想些什么,脑中浮现起自己晕倒时,魏清姿说的那些话。
她摇了摇头,只觉得身子沉重,心中又甚是烦闷。
于是,便回到偏殿,倒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