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女死尸,正是那日在魔都可乐在斯夜的厅中碰到的侍女,当时侍女被朱八界控制,跪至地面向可乐磕头,她头上的皮还破了一块。后来是朱一仙将她的皮肤给修复的。
斯夜忽然又想起魔都的事来,可乐是新来的,却对一个死尸如此尊重爱护,可能是源于她自己的修养,这倒不必说。朱一仙是魔医,却从未将死尸当成可以折磨和鄙弃之物,就算他将死尸拿起解剖,也是正经严肃地在做这些事。
这一切,或许也因为他们对斯夜的尊重和友善。
他的目光,便又朝浓密树荫之上的青华山看了一眼。
——他们的目光并不能完全穿透物体,但却又像是隐约能感到,于是他“看见”青华中峰、西边的流川峰和东边的卧梅峰,如巨大的青笋直插入天。那么高高在上,或许,自己永远也不会有一座山峰可居?
忽然,斯夜感应到一阵疾风朝这处密林扑了下来。那是好几个人,宛如大鸟一般,手中灵剑灵力蓬勃而巨大。
应该是青华山的弟子,现下是白日,他们在空中飞来飞去也很正常。且惟虚掌门说过,这些弟子几乎从不会进入谷中的原始密林。是以,他们可能有其他事要办?
斯夜并未采取更多的动作,然而,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那几个青华弟子从高高的山峰越下时,并没有做任何停留,一道灵剑挥出的青色光芒直接划开了前面的巨大树冠。
如今正值夏日,且青华山处于大陆中部,一年四季气温都很适宜,一片对于活人来说温暖舒适的阳光,像浓稠的牛奶,从裂开的树冠间倾泻而下。
斯夜差点惊呼出声,可此时他已来不及阻挡了。
——若是林中的小动物碰到这样的阳光,说不定也觉得很舒畅。但那几个恰好坐在巨树之下的女死尸,在感受到天光的一刹那,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已经许久没见过的天幕,眼中出现一种奇特的恐惧和希冀混合在一起的目光。
但是她们只不过轻轻发出一声尖叫,从头部开始,直到脚尖,全都化成了一片粉末,落在了地上。
这一次,她们终于完全地“死去”了。
斯夜所在的大树并未受到剑气影响,他施出夜魔法,将其他暂时未受到影响的死尸全部转换进了地下,而自己也用夜魔法在身周筑起一片屏障,也算是他自己的结界。有了这个结界,他看什么都仿佛隔着一层黑色滤镜。且结界并不能一直生效,需尽快处理完事情并再次进入真正的黑暗中。
看着那几个化成粉末的女死尸,右手拳头不禁握得死紧。
黑色光线中,斯夜已然看清从树梢降落下来的几个人。单只是看他们的身形,就知道是青华各峰一等一的弟子。不过他只认识惟虚掌门的女儿琳琅,和流川峰弟子蔡徐风。以前斯夜在魔界时,几位高层都会定期或不定期商讨敌手那边的人员情况,对于拔尖的青华弟子,自然很了解。
蔡徐风手中握着灵剑,下来之后站定,朝密林中扫了一眼。四处都是巨大的树干或繁杂的枝丫或藤蔓。
从他们的眼中看去,并看不见斯夜身周的结界,便只看见一个面目鲜美如花的黑衣男子。
蔡徐风对穿黑色衣服的人有一种天然的厌恶,是因幼时爹娘被一群蒙面黑衣人斩杀。王芙向来注重外貌,若遇到长相平凡或稍嫌丑陋的人,她便连看都不愿看一眼。而此时见到斯夜,就算对方是个男子,她竟然不好意思多看他一眼,似乎目光被他耀得生疼。
就连琳琅都很好奇,为何一个成日与死尸打交道的人,却美得妖艳如花?
郭其其向来不擅伪装,与美人蕉峰和青松峰的弟子都捂着鼻子,道:“好臭好臭!这里比山上还要臭,也太臭了。”
斯夜白得跟玉石一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道:“你们为何会进入这片密林?”
青松峰弟子一条腿稍向前,微微抖着:“呵,你竟然问我们为何会进入这里。这里是我青华山的地盘,我们是青华弟子,当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一个魔界来的,有什么资格这样问我们?”
斯夜的另一只拳头也握得很紧,道:“惟虚掌门说过,死尸大军就驻扎在这山谷中,无论白日黑夜,都不会上峰去打扰各位。你们却突然闯入这里,刚才这棵大树劈开,日光直射之处,我的好几个属下因此灰飞烟灭,消失不见,你们需得为此负责。”
王芙装腔作势地哈哈笑了一声:“不过是死了几个死尸而已,有什么好埋怨的?她们本来早就是死人,我们还需要对死人负责?”
斯夜就连牙齿都咬得紧紧的了。
对面的几个人族,其实都是这样想的,活人不需要为死人负责。若是自己的亲人好友逝去,当然会尊重有加,就算言语中都容不得他人冒犯。但斯夜所召唤的这一群死尸,形容丑恶,不忍卒睹,毁掉那么几个又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心疼,大不了再去召唤一些新死尸就行了。
琳琅开了口:“我等此次下来谷中,正是为了提醒你。据我所知,你的死尸全部可以转入地下,那么就请将它们全部埋进去,越深越好。白日定当如此,就算是夜晚,因现下并没什么事,我爹也还没有下令攻击魔界,你们也最好全都处于地下。你要知道,你们是死人,已经死去的尸体,有很重很重的气味,我们活着的人闻起来,真的是太臭了。你们若能全部埋起来,不随便发散气味,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要知道峰上许多弟子早已无法忍受这些臭气了,如果惹毛了他们,青华门和死尸军团打起来,再传到魔界去的话,岂不被魔族人笑掉大牙?”
斯夜听她说得理直气壮,“青华门和死尸军团打起来”,这就足够说明,在她们看来,青华门是青华门,死尸军团是死尸军团,是两个不同的团体。那么死尸军团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