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我的宫灵卫,别看它们身材短小,却颇有神通,我的安全全仰赖它们。”
羽凡在想这些行止怪异,森然聚集的怪物究竟有什么本领,竟然有资格作为飞牙宫的灵卫,且仅有五十余人,无论是在宫戍的人力和配置上,似乎都不太可期。
“它们叫什么?好像对你很忠诚的样子。”
“它们叫梦狌,是我的丈夫留给我的戍卫,对我衷心耿耿,毫无二心,不管受到怎样的诱惑。”
“你的丈夫?难道这飞牙宫有两位宫主?”
“这飞牙宫原本是他的,现在他不在了,已被奸人所害的他只留下一副寒骨,而我也被那歹人拘禁在此。现在整个宫中你所见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些?包括梦狌和刚才所遭遇的黑色怪物?”
“黑色怪物?你说的是黑貘吧,那些魔怪本是我丈夫生前豢养的宠物,现在他不在了,那些怪物原本就性情乖张,雷厉张扬,丝毫不受我管制,它们甚至还被那歹人施法,时常攻击于我,还好有梦狌护我安危,刚才又被你全部击杀掉。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恩人了。”
“恩人倒谈不上,不瞒你说,我也被体内的魔怪所扰,我也不知那怪物是什么时候侵入我的身体的,我也不知道何时他再会以怎样的姿态出现,一切都充满着未知。
就算我身在自己的梦中,但其情其景皆不是我所控制的,在这里我甚至不能跑,不敢大喘气,甚至想呼呼睡大觉都倍感冰冷。
这世界里有什么呢,除了你,眼前的梦狌,刚才的黑貘和我们所骑乘的牧羯,消失不见的月桂,便什么也没有了,或许我梦醒时才会体会遭遇这场梦境的失落感。”
天上暗云带着烛影修来的寒透推移开,霜离秋苦,羽凡不知道这女子在这寒宫中,无与人交流的情况下过活了多少年,又是靠什么指望过活的。
时间盲动的推移去,没有节点,没有丝毫的节奏感。
孤独的人对时间没有感念,对时间施加在身的钝感毫无感觉。
当羽凡问这长居士在这寒朔的飞牙宫居住多久时,她像笨小孩一样挠了挠脑袋,然后露出憨笑一脸无邪地回复道:我不知道。
或许这四个字勾陈出一丝过往的记忆,说完后她的脸上又泛出苦楚,好像又想起了某个时间的节点所发生的故事。
“我不知道我在这宫中住了多少日子了,我只记得我死了丈夫,成为了这里的主人,然后没日没夜的睡不着觉,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
该怎么说呢,我就感觉的身体被分割出两部分,一部分陈放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甚至她吃饭,睡觉,走路该迈哪只脚,晚上该穿什么裙子,雨后要不要在宫门行走时穿上木屐……
这些我全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所怀有的自我身上被遮盖了一层东西,让我行路缓慢,甚至要靠步辇。
闲情逸致时我会骑着牧羯在秋原上奔跑,我很享受被黑貘追逐的过程,虽然它们有几次追上我并吓得我心惊胆战,但我还是改不了。
有时胆子更大了,我便一个人飞出去,说实话,我也不知自己何时有飞升的能力的,这很奇怪,就像一个婴孩儿不知自己何时学会奔跑,便忘记走路一般。”
穿过美人树,羽凡便被长居士引入宫中,宫门高约一丈,羽凡发现这宫门显然不太适合她的身高。
待她进入时需上身微微倾侧才能进去,羽凡看她在前面进入宫门时以一种不太雅观的姿势进入,心想,这飞牙宫显然不是按照她的身高筑造的,否则也不会被门上的铆钉刮住头发,差点被门框碰到额头。
宫殿中有飞莲浮动,上有烛花,离离合合。
看到羽凡来,这些烛花拥有生命一般朝羽凡围来,映的他的影子如被剪去了一般消失不见了。
长居士挥了挥衣袖,命退了这群烛花莽撞无礼的举动。
烛花无烟,燎焰飞腾,一只烛花将要熄灭时,一匹指头大小的飞马扑簌着翅膀从明亮的空气中翩然而现。
它飞翼展阔,上下翻动时将身躯一抬一下,白毛耀雪,四蹄踏空。
毛鬃井然飘动,体膘强健,长尾绵至,还未等羽凡观察透彻,那匹生灵一下子钻进了飞莲中。
噼里啪啦如烤炙油脂的声响后,那盏烛花又燎动盛焰,恢复如常,一缕白烟伴随着响动从飞莲中钻出来,正如雪漫晴霜,风染霁月。
询问后,羽凡才从长居士的口中得知这能游走在指尖的飞马名唤蛾驹子,它们平时依附在宫殿上的檩梁上,椽木上,待有烛花熄灭时它们便自觉飞扑而下,填进飞莲之中,充当其燃烧的油脂。
长居士搀着羽凡拾上十余台阶,这让他倍感亲切,他对长居士全然没有君王的架子而感到诧异。
若一个人的心不会因为权势而异动,那么这个人的心势必是孤独的。
透过她白蜡般干燥,寒冷,僵硬的手指,羽凡感受到了她的孤独,时间的碎片将这阵感同身受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形状放在他的面前。
他也感受到自己的孤独,就像一个人蹲在阳光下,就算没有人陪你笑,影子却总会陪着你哭一样。
一滴泪凝在他的眼角,还未被长居士发现的时候他便悄然拭去,生怕久居深宫的她理解了他的孤独,从而不再一个人骑乘,也不敢一个人飞升。
整个宫殿被握在时间的手心上。
羽凡觉得自己的每一个脚印踩过宫殿中的地面后便整个陷了进去,一回头脚印便消失不见,从秋原上沾在鞋子上的泥土也消失不见了,好像自己所处的时空不是连续的,而是片段性跳动的。
时间的碎片之间毫无关联性,唯一将之贯穿并符合某种逻辑运转的东西在羽凡的鼾声中维持着。
时间无知,人却有智,在探究自我认知的道路上时间立下各种标杆,这一处记着过往的成败,那一处标着过往的得失。
久而久之,人也便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以及自己想要的的东西究竟诠释着内心的何种情节。
宫殿中没有高台,没有銮仪,甚至连一个掌扇的侍女都没有。
殿中有一亩方池,池中水色墨染,涟漪黏腻而具有弹质。
一尾飞鱼如幻化的墨汁一样从池中跃起来,跌入水面的瞬间还不忘用尾巴狠狠敲打一番。
一滴墨沾在了羽凡的鞋子上,倏尔消失不见。
池中有水蹩,矫健地划拉着爪子在水面上奔跑,那姿势像是书法名宿进行了不起的创作。
水中有墨色开荷未央。
荷叶冠盖水面,圆滑的形状在水面上微微凸起才让人分辨出来。
总之,这亩方池中的植物,动物的颜色皆和水墨融为一体,羽凡想,肯定是被长居士施加了什么了不得了灵咒。当他想走的更近些以此来看的更细致时,却被长居士一把拦住了。
“你不要靠近,这水有不祥,只可远观,否则会被水中不得了的东西引诱。”
当长居士蹲下来,像一扇门挡在羽凡面前时,他看着这个身材修颀,皮肤白皙,与自己俯仰对望的女子时心中生出惧怕感。
她酥胸中隐露的霜花蛛网般结在一起,封印着长久未释的冰凉。
水底传来了一阵颤栗的嬉笑声,且声音如被噎在一股水泡中,开始憋闷,到发出水面后顿时变的尖利起来。
“姐姐,姐姐,姐姐,我要出去,快放我出去。”
“呔!”听到这响声后,长居士肃然而立,脖颈后仰,由于两人站的近,羽凡无法看到这个身高三米多的女人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