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荻芦傍着蕴起的烟霭变成黛色,头顶上的茅尖儿闪耀着磷光,想必是有蜉蝣蜕生雨婍。
似是违背了生命规律,已为成虫的蜉蝣在腹器储存满精实的殷血,且染的全身似一个烧的透明的红色铁球时,这些蜉蝣便自裹丝絮,掉垂在芦苇的茅尖儿上。
若能忍得寒潮浸体,全身自闪彤光百余日,且不被跳荡的三尸婴吃掉。最终便在一个雪霰日的尽头,从茧里钻出来,变成雨婍,未被摆荡的苇叶一刀两断的便飞到长牙宫阙旁的水池中,做个采蜜奴。
这算是每个蜉蝣穷其一生的追求了,但万千蜉蝣,十年积累,却不一定苇渡其身。凇眠树成为了它们的寄魂冢。
寒风贬人,透过时间的节点让羽凡从一阵恍惚中惊醒。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又产生了同样的幻觉,或者自己的精神确实有了疾病,以前未犯,现在虽然不频繁却也有三两次癔症。这让他心里有些担忧。人对待不确切的事物的时候就像黑洞对待猎物一样。
脚下的小径愈来愈宽,逐渐与陆地连接在一起。
这地上覆盖了一层很厚的雪,雪中有白色鼹鼠跳动,有时出来张望,伸着脑袋转动着耳朵,一对门牙如两颗对齐的葫芦籽一样,带着叛逆生长的形状。
它们在雪地里像竭泽中的鱼一样蹬着腿儿跳跃,体长约有两尺,腹有柳黄,口衍白浆,半庹余尾左摇右摆,眼若琵琶核,脚踏星辰露。
跳跃轨迹互生环网,一时雌雄难辨。这是雪鼹,这些生物出了颜色,体格,其它皆和凡间的没有什么区别。
渐有人迹,雪如飞蓬。
这里可以看到云水的边界,水边高楼环卧,水中没有了令人观之恶心的三尸婴,也没有水泽畔常有的腐臭,倒是雪荷满映。
这里飞动的雨婍身着五彩水服,与刚才青衣着装的略有差异,她们双睫沾露,绛唇点雪,头生触角,脸若椒草,身有沁然香气浮动,令人不禁心颐。
羽凡想,这次再也不能错过机会了,一定要抓一个回去好好把玩。但据黑袍人介绍,这些五彩雨婍是群居而生,一些雨婍姑娘在花间采蜜,拌以雪露,制成名为寒雪脂的食物。
这些食物可驻颜永怡,所以别看这些精灵面无皱纹,可能已经几十岁了。相比于蜉蝣,她们已经算长生了。
舟来轻飏,云去飘衣。两三舟头有采莲女轻盈而至,她们拎着素盏状花篮,游弋在莲花之间,采弄莲蓬。
这莲蓬挺中好直,硕大翠然,一个采莲女采摘后双手掂量几下后才放心地放在花篮中。
细看,这些采莲女皆貌美肤白,拂弄华容,虽无新燕依妆,却映帘卷芙蓉。她们皆身披薄纱,虽胴体隐现,却迥无人间俗色。
她们是长牙宫的宫女,由于品阶底下,只能干着粗俗的事务,比如采莲,豢养雨婍,并从那里酿得上好的寒雪脂供人饮用。
“乖乖!这么美竟然只是下等婢女,那中等和上等的还了得。”羽凡心中如是想。
前面有凌云台,台上有十余女子列阵而舞。
她们匀身束腰,长发遮眸,剑逼飞寒,一跳三仞高,回身百刺,眼傍秋月,这些女子面有英气,不似刚才的采莲女的娇弱。
她们的剑上缠绕着灵力,仿佛每一击都能将空气刺透。据黑袍人说,这些才算是中等婢女,虽只有数十人,然而却攻守兼备,取人性命全无花哨动作。还未等羽凡和她们打招呼,在黑袍人的一个手势下,这些婢女从凌云台上跳下,然后对着黑袍人拱手而三跪。
“你们几个,跟客人自报下家门。”黑袍人说道。
“我是凌云。”名叫凌云的女子将长剑收在臂后,她发际线出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痣,羽凡开玩笑似的想,或许这就是凌云痣吧。这女子除了自带的英气,漂亮,卓荦不凡,仿佛再无其它的特质能让羽凡将其和其它女子作以区别。
“我名唤邀影。”第二位女子略显落落,语言轻松愉快,她的五官修齐有神,羽凡自觉对这女子有一种难言的亲切感。紧接着,羽凡的亲切感在第三位女子身上也找到了归宿。
“我叫霖铃。”第三位女子说。
“我叫暮雪。”紧接着是第四位女子。
“我叫飞露。”
“我叫斐陌”
“我叫离淑”
“我叫婉音”
“我叫冷汀”
“我叫青瑶”
这十女子介绍完毕后纷纷退去,羽凡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漂亮吗?”
“漂亮。”羽凡的眼光如粘了麦芽糖一样一直张望着她们远去。
“是我漂亮还是她们漂亮?”
“当然是你漂亮。”羽凡带着奸邪的笑容回过头来对灵翘说。
“魂儿别被勾走了,我还要留着你陪我过日子呢。”
“丢不了丢不了。”
爱情是衣食住行之外的第五件值得让人为此奋斗的事情。
对羽凡来说,他的生活常食不果腹,衣着褴褛,住行飘忽不定,这些为之奋斗的过程中却又极难满足的让他时而抓耳挠腮。
但现在的爱情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就像顺其自然地流落到一个秋天然后顺手摘下一枚果子一样。
和灵翘在一起后,他将这果子吞的过急,未尝出其味道,甚至不知道尝不出味道的原因究竟是果子无味,还是嘴里的恶臭掩盖了这股味道。但人不同于果子,既然吃了就要咽下,而且过程要表现的酣畅淋漓,大快朵颐,回味无穷。
灵翘的第一个要求说出口后,他感觉她的要求有些塞口,“好好爱着她”这句话如雪地里跳动的鼹鼠一样时有时无,他感激灵翘救了他的命,佩服灵翘高深的灵力,喜欢灵翘姣好的脸蛋和匀称的身段。
总之,灵翘的外在条件没有他不满意的,他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他的爱河中拥塞着挥之不去的杂草,爱情对他来说不过是河中漂流的落木,而自己正是落木上的一个蚂蚁,只是在水流湍急时刻,他觉得这叶子还有用,心有波澜的时候可以得到安适。
他觉得如果当初和申屠雪在一起,和这些漂亮的婢女在一起,只要一起患了难,经历和灵翘在一起所经历的事情,他一样会爱着她们。
羽凡没有看到传闻中的上等宫女,便有一个小童迎来。直呼呼地喊着,主人,您回来了。他的话语透露着与黑袍人关系飞凡的语气。这小童身高五尺,天梭眼,卧蚕眉,度怀凛气,缟衣混素,有飞凡之气。
“最近有没有练漓火咒?小心髀肉复生。”黑袍人拍了他一下肩膀说道,他的手似乎在施加一种力道,试探少年的功力。
“练了,可我练习多次便自感再无精进。姐姐们怕我累着,也不建议我练了。”
“这漓火咒要好好练,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关键时候能保我长牙宫。”
羽凡正在纳闷,在他刻板的印象中,修炼的隐士一般都卧居山洞,不求锦衣玉食,宫邸华美,只求每日功力精进,好与别人斗个你死我活,至于争夺什么,可能在将敌人杀死,或死无敌手之际才能知道。
“这是我徒弟,唯一的嫡传。”黑袍人向羽凡和灵翘示意道。
“二位上宾好,我叫隐寒,是幻雪山除了我师父外唯一的男弟子,还请关照。”这隐寒舌透莲灿,彬彬有礼,说话不缓不急,断语有序,任何话语均未哽在喉,好像经过训练一般。
“你好你好,小弟弟。”羽凡还未开口,灵翘便轻快地回复道。
一阵寒暄后,两位婢女从长宫中飞出,她们飞襟敛云,姿态逸放,貌美不可言说。
“秋离,霜未,带客人去歇息。”
羽凡和灵翘真正意义上的进入了长牙宫,这座宫枕落在雪山的一处尖角上,仔细堪位,应该是在一缕好大力士扬起的头发上。或许是诸神的旨意,这些抵角力士头发张若犀角,如凝固的巨浪,这座十余里的宫殿正好附势而上。纵向看过去如月牙一般。
进入后,宫殿中有高大的柘桑,这些书脱离了灌木的本征,约有百株,每株皆有五人环抱,树皮灰凝斑驳。
上有许多斑衣蜡蝉攀附,这些灵虫约有指长,扑翅振飞,红翅叠空,若有一声惊动,便有上万只受到惊吓一起在空中翻飞并发出哗啦的摩擦空气的声音。
这些灵虫腹有萤火,飞动的时候荧光激活流遍全身,每一个都是一盏灯炽,若在树上停歇,荧火熄灭,收住翅膀,整体和黑色柘桑树皮的颜色糅合在一起,无法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