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那个毛利家的公主吗？”我突然想起了静信中的那句话。静在她的信中提到的关于毛利家在大明这边的联络人。
雨柔轻轻点了点头，接着缓缓道来：“今天就有人到我家的大通钱庄找我，说是来自于倭国，希望能够通过我安排他们主人和我和张大哥会面，虽然这个人没说出自己的姓名，但是我知道这个人便是登州数一数二的客栈——迎风客栈的老板风二，这个风二在登州可是出了名的好客，而且出手极为阔绰，登州府虽然一开始很怀疑他的背-景，而且还查了他们几次，但到后来都一个个不了了之，按照商界里的说法，据说是风二用了一万两摆平了登州府上下，之后风二在登州府连续开了几个客栈，还买下了登州几个渔村改建为码头，并且在登州到处买产置业，大凡是他看中的产业基本最后都会落到他的手中，前些日子我还和他就校场附近的一家酒楼争夺过，最后还是李叔叔出面，压倒了风二那边。”
“嗯！”李光忠点了点头，笑着道：“是有这么回事？这个风二也很会来事，知道在登州这一带是不能惹凌家的，所以他来之后一直都不敢和雨柔争雄，但是前些日子却拼了命要买校场附近的酒楼，我就知道这小子来路不正。”
“其实关于风二的底细，我也早就派人查过，他的底细和后-台老板我也很清楚，只是我们凌家和对方的老板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而且说实在的，他的后-台老板也和我们这边有着非常默契的合作关系，所以我才一直不愿和李叔叔说这件事。”雨柔此时已经不再是那个温柔婉约的小女子，而是眼光睿智的商界高手了，她的应对处置，都和她现在的年龄极度的不相衬，你简直不敢想象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会对商界机密了如指掌，应对自如。
雨柔真是厉害啊！这个时代还真是藏龙卧虎啊！我不禁感叹着。
一旁的李光忠也睁大的眼睛看着雨柔，嘴巴张得大大的，完全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他大概也没想到，这个平常乖巧温柔的女子在商业竟然是如此老道世故，丝毫不输于男儿：“你爹说的对，他的两个女儿可都是极为厉害的角色，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以后我这把老骨头算是有依靠了，就是便宜了子云这个小子了！”
这个死老头，干吗没事又往我身上扯啊！明白什么意思的我和雨柔脸上都是一红。雨柔也赶忙就避开了我的眼光，让我心目中的那个商界女强人形象一下就跳回了我熟悉的那个小女人形象。
女孩子还就是女孩子，无论她能力多强，有多恐怖，她终究还是个女孩子啊！
雨柔看着我，接着继续说道：“其实风二那边的后-台老板，就是现在流浪倭国的大海商李旦，他现在控制着整个大明沿海到南洋甚至是西洋的绝大多数航线，大多数贸易船只都被他控制了，无论是倭国，朝-鲜还是红夷人，背后或多或少都有李旦的影子，虽然因为朝廷的通缉，李旦一直留在倭国，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控制着大明绝大多数海上航线，西洋南洋航线上的海盗和倭寇都得卖他几个面子。所以大多数大明的海商都会和李旦有联系，我们凌家在宁波和广州也有两只船队，主要是运送瓷器和茶叶到南洋同当地的红夷进行交易，其中就是和李旦打过招呼的，当然，这也少不了要给他点甜头，我们将收入的三成分给李旦，李旦则保证我们的航线安全。”
我靠，收入的三成，这个保护费也够贵的！我一脸无奈，这个家伙还真是个头脑精明的商人。
“张大哥可能觉得这收入三成的确是非常高的，但是大明的商人们却不这么认为，要知道将瓷器和茶叶转手到南洋，再从南洋采购香料和大量奢侈品回大明，这一来一回的利润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朝廷明令禁海，但是依然会有大量的商人出海的原因，这些年朝廷财政捉襟见肘，也就逐渐放宽了海上的贸易，甚至还设置了官办商船出海贸易，同民间商人争取利益。所以到现在，东南沿海的出海已经是非常热闹了！”
从雨柔的嘴里，我似乎能看到东南沿海的繁华场景，无数人为了财富扬帆出海，带着对于金钱的梦想踏上了去往异国他乡的道路。这还真是个热闹的时代啊！心里感叹着，这个时代的中国海应该还不是后世清朝那样的死气沉沉吧，帝国的商人们应该还知道该如何通过大海获得空前的财富吧。
“但是出海贸易，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海盗和其他敌对势力都可能威胁到航线的安全，因此，李旦才能够从所有的海商中脱颖而出。虽然他一开始和绝大多数商人一样，只做瓷器和茶叶生意，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开始和南洋的红夷接触，并且开始走私一些武器，他通过建立属于自己的武装和舰队，开始扫荡各个航线上的异己势力，包括倭寇，红夷，都悉数被其击败，大家一开始还对李旦独占海上航线感到恐惧，但是李旦却丝毫没有要把所有航线占为己有的想法，大明的商人们依然可以以三成收入为代价出入南洋航线，而且绝对不会受到海盗和某些同行的骚扰，而红夷和倭寇的商船，则要克扣高达五成的货物收入。所以渐渐的，李旦在大家的嘴里也就不是那么凶神恶煞了！”
“哦！我的天啊，幸亏我没去日本，要不然我可就亏大了！感谢李将军把我劫到这来啊！“雷斯卡一边抹着头上的汗，一边感叹着大明的海上商人十分的恐怖。
这不就是又一个王直吗？控制着大明的海上航线，经营着一个巨大的海上帝国，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大明商人，比起后世的所谓大清的那些名商们，虽然不是那么有名，但是实在是霸气多了。
说来也可笑，早期大明帝国的海权还是这些被大明帝国通缉的海上商人给维护的。
“当年要是没杀掉王直，现在大明的海上贸易可能更加的繁荣！”我不由的感慨了起来，说起来王直在我的那个时代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可是这个李旦的前辈，但是比李旦更加的有名，关于他的争论很多，有的人说他是为倭寇打工，有的说倭寇为他打工，但是唯一没有人质疑的是，他曾经控制着整个大明的海上航线，垄断着大明的海上贸易，是个名副其实的海上帝王，他还在日本的九州建立了属于他的基地，拥有庞大的贸易舰队和武装舰队，是整个东亚地区最强大的海上力量。
但是他却有一个让人及其无语的结局，怀抱着用自己的力量为大明提供海上支持的想法回到祖国，心甘情愿被胡宗宪招降，却因为朝廷的背信弃义身首异处，结果造成了之后东南沿海的十年倭乱以及大明海上贸易线路的崩溃，而西班牙荷兰葡萄牙则成功利用了混乱混入了大明的航向，好在经过大明海商这么些年的努力，大明的商人终于又重新控制住了这片水域，虽然朝廷依然还是像以前那样敌对这些为大明海上航线出生入死的商人们。
“虽然因为有王直的前车之鉴，李旦对朝廷抱有十分怀疑的态度，但是他和王直一样，对于大明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所以他对大明的商人还是留了很大情面，很多大明海商遇到纠纷，第一时间都会找他出面调停，而他也似乎很乐意维护大明商人的利益，所以，自始至终，倭国，红夷和朝-鲜的船队都不能在李旦的航线上和大明商人争雄。”雨柔看着我，似乎对我能够理解李旦感到十分的惊讶，毕竟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朝廷官员和大明的百姓肯定和李光忠一样，对于这些商人抱着一定的偏见，但是很明显，我没有。
当然是没有了！我叹了口气，五百年后的中国人已经认识到海洋对于这个古老的国家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呢？海洋对于一个国家的意义在后世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看看近代以来崛起的大国，那个不是海上强国，我要是对海洋还没有什么了解的话，我的历史也算是白学了。
“雨柔，你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啊？这个李旦，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吗？”李光忠还是留了个心眼，出于本能，他对这些商人尤其是海上商人，有着天然的不信任，况且，倭寇也刚刚袭击过登州。
“放心吧，义父！我敢保证李旦对我们是没有什么恶意的！这从李旦对我们凌家的态度就可见一斑，我们船队每次出海，李旦那边都是亲自派人和我们船队接洽并且一路护航，虽然每次都是按照收入三成收取我们的保护费用，但是往往到港后他们都会将其中的一成以各种名义存在我们的钱庄。李旦不可能不知道我和登州卫什么关系，他也肯定知道父亲曾经是登州卫的指挥使！所以他这么做就是在和我们示好，看看是否有和我们合作的可能性！这次张大哥来到登州，想必李旦也是知道的，他让风二购买校场附近的酒楼，也就是想看看张大哥的实力，探探我们的底！”雨若的分析头头是道，说的我和李光忠连连点头。
“有道理啊！”李光忠抚了抚胡须，此时的他，完全像个外行人，听着雨若在给他分析那些个商人的心思。
“这次张大哥暗岛大战震动了登州上下，神机营的表现也肯定会引起李旦他们的注意，而且这次张大哥还在岛上抓住了那个所谓毛利家的公主，倭国那边也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来这里要人，而通过李旦就是最好的选择！李旦本人也肯定会通过这次来这里换人和我们进行一次接触！”雨柔边说边看着我，眼神中却写满了对我的崇拜，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大厅里包括我的三个男人，现在对她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雨柔，我还是没有明白，你说了半天这个李旦，和这个钱，有什么关系啊？你难道想让李旦出钱给我们吗？”
李光忠看着雨柔，看来商业白痴和商业天才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雨柔微笑的摇了摇头道：“要李旦出钱给我们，那是基本不可能的，其一是他对我们不是很相信，其二这对李旦来说没有什么利益可言，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利益就是一切。但是我们可以和李旦合作，这次他派风二来接触我们，说明他想和我们合作，并且还很重视！”
商业天才不愧是商业天才啊！现在我才算是明白一个好的商业天才对于别人是多么重要了，我要想要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必须要有钱，有雨柔这个商业天才在，我也就放心多了。
“李旦现在虽然拥有庞大的海上资产，但是他的贸易线路只能集中在海上却没有办法延伸到大明的内陆，所以李旦现在的实力已经到达了他能到达的顶峰，他的武器，他的香料，他的很多海外贸易品无法输入到大明本土，同样，他也不可能从大明本土获得更多的茶叶，丝织品和瓷器这一类东西输入到南洋，所以他才想方设法的派人在大明开赌场，开客栈，为的就是要从大明找到更多扩大贸易的渠道！”
虽然李光忠一脸的雾水，但是我和雷斯卡显然已经明白了雨若的意思，李旦虽然拥有巨大的船队和众多的海上贸易线，但是大明的政策和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继续扩大他的贸易规模，原因很简单，虽然大明的贸易品南洋有很大的贸易缺口，但是内地的商人是不可能将货物大量输送给还挂着海盗名义的李旦，同样，李旦明明可以用巨大的船队运送香料和各种奢侈品回大明，但是没有人敢收入这么多的走私物品。
我似乎已经明白了雨若的意思，不得不说，雨若无论是看人还是商业运作都是天才。
“雨若，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立刻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凌小姐，你要是生在欧洲，我想那里的商人都要跪在你面前了！”雷斯卡也开始连连称赞起来，他是欧洲人，对于商人是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的，尤其是这么出色的商人。
雨柔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一朵绯红立刻就飞上了她的双颊，我真是给跪了，凌云那么猥琐的老头，竟然有两个天才女儿，一个精通军事一个精通商业，上天啊，这简直是木有天理啊！
“你们都听懂呢？”对于李光忠来说，贸易尤其是这种国际贸易他基本上没有任何概念的，估计他连这其中怎么个贸易法怎么个合作法他也是不会明白的。
在我和雷斯卡默契的点头之后，李光忠整张老脸立刻就绿了，他看着雨柔，不知道她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着给面前的这个古代人科普商业知识的责任，我开始解释了起来：“每个商人都想赚取更多的钱，想要赚更多的钱就要卖更多的东西，那就需要更多的人去买。李旦虽然现在拥有庞大的贸易船队，也控制着许多的贸易航线，但是他的贸易规模因为朝廷的原因而受到了限制，因为他是通缉犯，所以他不可能在大明买到更多的货物，就算是买到了足够的货物，他在南洋采购的那些货物也没办法进入大明，也就是说，虽然他是大明的商人，但是他却没办法掌握大明这个巨大的市场。”
“嗯嗯！”李光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接着继续的看着我，希望我能给他继续解释下去。
“所以李旦需要一个能够在大明自由买卖货物的供货商人和销售商人，这个人得有官府背-景，能够绕过一些朝廷定下来的限制，而且必须有足够的实力拓展在整个大明的商业活动！”我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李光忠，接着指着雨柔笑着道：“这个人，就是雨柔了！”
李光忠惊讶的看着雨柔，他此时的大脑估计已经被这些商业问题弄的停转了。
“如果我们和李旦合作，那么我们可以从李旦那里获得足够的资金在大明内陆开拓更多的市场，扩大我们的货物规模，我们可以将我们的丝绸瓷器和其他物资通过李旦的船队销往南洋，然后再从南洋获取更多的货物回国交易获取更多的资金。然后不停的循环往复，这样我们就可以拥有更多的资产，自然也就可以给张大哥的神机营提供更多的钱了！”雨柔笑着接口道，看来这个丫头之所以会想到这招，目的还是为了给我筹集足够的军费。
“而且李旦和红夷多有往来，常常也贩卖军火，我们可以通过他在海外寻找更新式的火-枪和火炮，甚至是招募具有一定能力的西洋工匠，同时他也有庞大的舰队，这对于李叔叔想编组一个庞大舰队的理想也有帮助！”雨柔的分析已经让我和雷斯卡彻底拜服了，对于我们两个商业狂和海军狂来说，雨柔简直就是天才。
“我服了，凌小姐！你简直就是个商业天才，我国的商人就是一百个也不是你的对手啊！”雷斯卡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说着。
“其实做买卖也不是那么难啦！就是要看准什么是自己不需要的而又是别人需要的，然后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卖给别人就可以了啦！“雨柔一句轻描淡写，我差点立刻就给跪了，这小丫头说的倒是轻松啊。真做起来谁能办到。
这大概就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区别吧，一个能把简单的事情做好，一个只会说但是怎么也做不好。
不过雨若的一席话还是让我感觉到了她这个想法背后异常恐怖的一件事，这要是真的和李旦合作，利用大明丰厚的物资优势，这两个人会不会控制整个东南亚的市场啊！虽然雨柔说的倒是很轻巧，但是能想出这么大一个计划……
雨柔真的是太神了！
“如果义父和张大哥都没有意见的话，我想让风二来这和张大哥见个面，先探探他们的口风，然后我们再和李旦那边再谈谈条件。
“没有意见，完全没有意见！”李光忠此时已经笑得十分的灿烂了，我自然是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了，本来还在位军费的事发愁，现在就算是朝廷再不给钱也没事了啊！
“那就这么定了！哦！点心已经准备好了，我叫人端上来吧！”雨柔笑得很欢畅，大概是因为她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让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望着雨柔欢快的神情，我的脑海里只剩下那六个字了。
天才商业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