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锦文这时正差了人去找秀王世孙船上问消息,想请张夫人过来,没料着,祝长史那边反倒催着他妹妹赶紧准备去爱闲园参选。
偏偏,他这里又接着消息,莫智回来说他这二妹病得快不行了。听了消息的冯婆子都慌了,他却冷静了下来:“跟着去的冯虎怎么说?”
“……说让大公子不用去。就在傅大人那边养着。”
莫管事临上船回来时,得了这一句话,别说是他,连冯虎的亲娘也在哭着骂:
“他糊涂了!怎么能叫二娘子在外人那边养病,外人哪里肯尽心?更何况咱们郑家和傅家有什么干系,怎么咱们的姑娘要托给傅府的公子哥?”
郑锦文思前想后,还是听了冯虎的主意。“不能叫人去,现在那边说了是傅大人包了游园。她去的时候刻意绕了倒也罢了,要是我们家的人来来去去个不停,别人岂是瞎子!不参选倒还好说,她又非要参选。”
他只暗暗叫人去知会了张夫人,自己和几个心腹在院子里等着,坐立不安。好在过了半天,张夫人叫人给了消息,却只有一句:“准备她参选的事吧。”
他琢磨着,这话的意思是根本不用担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进了宫就坐享荣华富贵?他都觉得有点异想天开的时候,逢紫终于回来了。
郑锦文急忙召了问:“到底是什么病?来得这样急?昨天晚上我听着是女人的小毛病,就没多理会。怎么突然就发作成了大病了?真是中毒?”
“……公子。”逢紫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却语焉不清,只把郑归音的话转告了郑锦文,“姑娘说,她还要参选的,大公子赶紧去祝长史那边去一趟。路上多多把把她参选的事传出去,就是保着她了。”
郑锦文是什么角色?这话一听他的脸色就变了。
“她这果然是叫人暗害了?”
“姑娘说,这事八成也不是想要她的命,只是让她病得动不了,最好送回泉州城去。不叫她和傅九公子再见面的意思……”
逢紫苦笑想着冯虎的话,二娘子的意思也明白得很:想用这些手段摆布她,那就是做梦!
范夫人的船到了月湖,没有立刻去湖畔秀王府的爱闲园,而是一路分浪逐浪,驶进了月湖有名的水庄。
“竟然是水月境?”先嚷出来的居然是国戚之身的承恩侯夫人,她瞧向范夫人的眼神就隐带了嫉妒不服,再加三分不屑。
不提傅家几位夫人,傅府的娘子们欣喜不已。要知道水月境庄,平常是她们这些宫妃外戚也进不了的禁园地方,看不了的宫观景致。连傅大夫人也笑道:
“咱们回去得好好说一回了。今年游月湖,不仅要见识秀王府的爱闲园,竟然还能去水月境呢。这都是托四弟妹的福。”
范夫人谦逊而笑,知道她这夸奖也不算什么好意。果然,承恩侯夫人打从有了范夫人这个弟妇,时不时就被抢了宠妃母亲的风头,到底忍不住,刺了一句。
“要是弟妹你不改嫁,这也是你名下的庄子吧?”
“不敢。清远侯府名下的产业现在在殿前司辖下,想来先夫也是不介意的。”
范夫人若无其事,淡然以对,“改不改嫁,这里也是太上皇曾经的行宫所在,早早献出去才是为臣之道。二嫂难道会觉得可惜,会不妥当?”
“……”扯到太上皇,承恩侯夫人只能忍了气。
见她吃亏,傅大夫人笑嘻嘻正顺意,恰被范夫人看了一眼,她心里一跳,连忙追着范夫人说些家常话,小心地讨好。范夫人并不客气。只道:
“八娘子明年想参选进宫的事,还是不要提了,映风那里我没说。宫里娘娘也不知道。免得伤了家里的和气。”
“……”傅大夫人脸都青了。这四弟妇还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
下了船,范夫人也不侍候大嫂子和二嫂子,自有人来打了前站。有先到的婆子们请了夫人、娘子们去各自的房间院落。
范夫人被小孩子吵得头痛,进了院子让仆妇们放开了傅小弟和傅小妹。两个孩子一溜烟地撒野去了,她无奈和仆妇们跟在后面,走向了听风居的内花厅。
“温姨——”傅小弟吃惊畏缩的声音传来。
他小小的身影僵在了厅门前,一转眼甩下妹妹就跑远了,累着了他身边的乳娘和丫头追了个半死。傅小妹溜回来躲在了乳娘的身后。范夫人忍不住笑了。
“看到我就是看到了老虎?这是怎么说的?”
笑声如清铃,比人影先至,内厅迎出一位纱罗白裙的绝色人影。那一瞬间,院前花圃里的绿蝶儿也被惊动,在花影间纷飞了起来。
“姐姐,你可来迟了。”温姨娘生了傅五公子这样大的儿子,年纪已经不小,站在了这里却把钱园里的选女们都比了下去
纤手中的罗扇子半掩香唇,扇面上是用泥金银晕染出来的黄月季蛱蝶图,窈窕的身影被一身飘逸的薄罗裙子包裹得折腰倾城。
不用去看香扇后的眼眉如何出色,只看到她衣裙用泥金银粉在最上等白纱罗晕染铺陈,裙样子正是宫院大家的名画《仲春月夜花开虫鸣图》。
她的人就仿佛化成了月夜花圃里的一丛独开的黄月季,随着她一颦一笑而斑斓纷落的,是明月洒下的光屑。见得如此被时光忘却的美人,范夫人唇边的微笑停滞。她几乎以为重新回到了多年前还是清远侯夫人的时候。
那时,公侯王爵的贵妇中,只有她家老绣娘不需要印染,就凭绣工制出这样化工笔院画入罗织的纱罗裙子,她送了这一条给了温娘子作为生辰礼物。
她惊喜地立时穿着上了身,那一刻正如眼前这般绝色澄丽。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仿佛只要她转过身,坐船回去,还能回到侯府,看到丈夫秦侯爷等在正房里,埋怨着她:
“又去和温姐儿说话了?一去就是三四天,把我丢在这里冷冷清清的。映风那小子呆得很又闷得很,只知道……喂,你说温姐儿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不会是太上皇的吧?太上皇生不出啊!你一天三趟去干什么,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她的回忆被呼唤声打断。
“姐姐?”当初让秦侯爷吃醋的温姐儿,现在是承恩侯傅二老爷的侍妾温姨娘。此时她早已不是当初躲在庄子里的少女,但容貌保养得极好,乌发髻精致,眉眼如画,瞧着竟然还是十多岁的模样。
果然单凭这美貌,她在宫中也差点做了太上皇的承宠御侍。十几年前放了一回宫女时,她出宫也凭这美貌做了傅二老爷的爱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