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还真听过陆白这名头。
她见陆白固执,只能吞吞吐吐的压低声音,“这,我,我乔装沈掌柜的时候不得有,有那什么才不令人怀疑么。”
陆白疑惑,“那什么?”
怜儿白了他一眼,“哥,想不到你这么单纯。”
“这跟单纯有什么——”陆白话说半截,恍然大悟,“哦,是那个啊。”
怜儿点下头,“然后我超常发挥,我们就,就那个了。”
“哪个了?”陆白心想这猜谜呢。
怜儿还没说话,沈夫人已经羞红了脸往旁边去了,一同去的还有那个绿衣婢女。
“哎呀,就是情根深种,日渐情深,私定终身了!”怜儿索性说了一个明白。
陆白哑然。
他看着怜儿,片刻后摆了摆手,“行吧,你们要真那个关系了,那就留着他们吧,你也留在这儿继续当沈掌柜吧,咱们以后复仇的时候指不定有用到你的地方。”
关键在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两者又不相往来,一般很难有人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我起主要作用好不好。”怜儿不服气的说。
她觉得起兵造反的时候,她绝对有大作用。
陆白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说道:“千万别让人知道咱们的关系,你这样,等你化身为沈掌柜后,你让我抓住你,然后再因为查无实据,在你们沈家的威逼下把你给放了。”
陆白扭头看向沈夫人,目光再问沈家应该会为沈掌柜出这个头吧。
沈夫人点了点头。
只要他们把银子按时送上去,缓了沈家的用钱之急,解了沈家家主的怒气,沈家就必然会帮沈掌柜去出这个头。
“别看刚才沈洗说可以把这一摊生意交给别的支系,其实离了我们这一系,至少在半年内这梅记布庄的生意是走不上正轨的。”沈夫人说。
现在又是沈家用银子最要紧的时候,沈家断然不会轻易舍弃沈掌柜。
陆白闻听此言,回头看着怜儿,“她行吗?”
沈夫人微微一笑,“不瞒大人说,这梅记布庄的不少生意都是我打理的,沈畜生主要做远行的生意,譬如运送丝绢布帛,经营生丝,往西北走私等需要出门的生意。”
这些生意沈夫人即便不曾涉及,但都听说过,略懂一些。
况且子沈掌柜也不是次次都出去,至少一半时间都是让手下去的,所以现在手下不少人都知道怎么做生意。
如此一来,内有沈夫人照应,外有一些熟手在做,怜儿大致可以遮掩过去。
“我小半年又教了她不少东西,做生意完全够用了,而且在只要不是太熟悉的人,一般都识破不了她。”沈夫人说。
怜儿在旁边不忘补充道:“就是有了识破我了,我还有媚术呢。”
对陆白这样境界高的人她不敢用,但对于普通人或者修为低于她的人,那怜儿运起来还是炉火纯青的。
听到此处,陆白问了一句,“你现在修行如何?”
怜儿嘟哝下嘴,“道行差不多在一百年左右。”
陆白换算一下,也就在破空境初期。
“但我的媚术还有我的变形术厉害呀,媚术由胡娘亲传,她都说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怜儿得意的说。
陆白让她歇一歇。
在同境界下,她的媚术或许有用,但境界高了,她的媚术压根起不到作用。
这个世界就这么奇怪。
即便偶尔可以凭借招式以弱胜强,但在境界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就感觉跟游戏设定好了一样,只要等级不够,再厉害的职业选手也难以凭借技术取胜。
怜儿撇了撇嘴,非常怀疑他们压根不是兄妹,“你说,你修行进步飞速,被认为是天才中的妖孽,为什么我修行起来就磨磨蹭蹭呢?是不是你把所有的聪明劲儿都从娘胎里吸走了,就给我留下一些傻气儿?”
怜儿心里非常不平衡。
凭什么呀,好事儿都让陆白跟占了。
她古怜儿——不对,现在应该叫陆怜儿风餐露宿在野地里长大就不说了,这天赋还没占到陆白的百分之一。
“有些东西没办法,你认命吧。”陆白只能给怜儿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接着,他转念一想,“你修习的全是妖术?”
怜儿没好气,“对呀,不然呢,我倒想学人术,有人教吗?”
陆白绕着她转一圈,“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有?”
怜儿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一切都好。
难道人也可以修习妖术?
陆白沉吟一番,却想不出头绪,最后放弃了。
接下来就没陆白什么事儿了,在约定今晚上送银子,明天怜儿化身沈掌柜,陆白派人来抓他以后,陆白就起身告辞了。
他这次从正门光明正大出去的。
在出去时,陆白望了望天空,见天上阴云堆积,估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有雨。
顾清欢早上还说过,快到江南梅雨季了,每到这时候,江南不下上十几天雨就就不自在。她还让陆白打上伞,陆白没打。
他一个堂堂锦衣卫镇抚使,还能被雨给淋了?
看了看天空后,陆白低头向码头去了,他得赶快找几艘去往妖州的货船,最后脚程快的,让他们追上昨儿出发的二哈和红太浪,告诉他们怜儿找到了。
陆白如此想着,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不成!
陆白同怜儿的关系暂且得保密,要让船夫们这么传话,他作为京城的风云人物,估计明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他妹子找到了。
等到了后天,估计说媒的人要把门槛给踏破了。
他陆白这个亲家,谁不想攀附?
陆白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让人送信儿,但口信儿的内容变了,让船夫们转告二哈和红太浪,就说他们两个要找的莲子找到了,让他们务必立刻马上回京。
陆白要找的这个船有点儿苛刻,既得今天启程,还得脚程快。
虽然不少货商都想让陆白欠这个人情,却许多都无能为力,陆白一连找了好几个码头,在临近中午时才在朱雀敲南岸的码头上找到一个船队。
这船队是炭船队。
他们今儿刚到京城,装了一船瓷器,今儿晚上就要启程回妖州了。他们在得知是陆白在找人捎口信后,忙不迭的表示可以加快脚程追上红太浪他们传递口信。
他们正好昨儿还见到二哈他们搭乘的那艘船了,是个路上经常跑商熟识的,知道他们的落脚点,不会存在错过的问题。
对他们而言,加快下脚程就能让陆白欠他们个人情,这账太合算了。
以后万一在京城里出了什么事,他们还可以找陆白帮忙还人情呢。
陆白在说了口信以后,看着他们搬运瓷器,心里很是疑惑子。
妖州产炭,陆白是知道的;妖州缺瓷器,经常贩运瓷器到妖州谋利,陆白也是知晓的,但这船队今儿早上才到京城,怎么炭就卸货要回去了。
现在才中午,炭就卸完了?
陆白纯属好奇,离开时随口问了一句。
炭商咧嘴一笑,牙齿缝里还没有炭黑,看起来倒是个运炭的。
他告诉陆白,他们运气好,三天前的傍晚,他们船队在下游碰见一主顾,他把他们的炭全包圆了,他们卸了货又歇了歇,这才到了京城。
若不然往年这炭倒腾倒腾,要浪费他们好长时间呢。
陆白恍然点下头,同他们离别,随后就把炭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陆白上了朱雀桥,信步朝对面走去,刚走到桥中央,天上忽然下起了雨,桥上的行人立刻行色匆匆的跑起来,两盘占桥经营的小贩也慌忙收拾东西。
陆白趁着一小贩慌忙收拾东西的当儿,趁机买了一包蜜饯。
小贩急于收摊,价儿被陆白砍了下来。
陆白不怕雨,雨落在他头顶自行就散开了,陆白一边走一边吃着蜜饯,顺便看着雨水在秦淮河平静的水面上洒下一点又一点雨脚,然后荡漾开去。
秦淮河上飘着几条画舫,藏在了柳树湾里,画舫上的花红同柳树的翠绿相映成趣。
陆白呆在桥上看着,画舫上的人也站在窗前看着。
“那位就是陆镇抚使了?”一个姑娘站在窗前,望着桥上的陆白。她穿了一身绯红软绫衫、浅粉色罗裙,头上用一根红丝绳扎了个斜山式乌油发髻,上面插了六朵粉色的杏花。这杏花是刚从沿街叫卖的花童手上买的。
“嗯。”红姑娘点了点头。
她今儿难得休息,坐船来找姐妹清倌人花奴聊天。
花奴喜欢花。
她最喜欢花,人也同花一样,因此虽然她在秦淮河上不是太出名,却吸引了一批喜欢她的公子哥儿,还有她们这些同行的姐妹。
“还真带一番仙气儿啊。”花奴看着陆白桥上的身影。
陆白在雨中的潇洒闲适,让花奴看了心都为之一颤,这或许就是修行境界高了以后的气质吧,像一丛竹子一样,既有竹子的坚韧,又有竹丛的谦谦君子风。
“哎——”
红姑娘用手子在花奴脸前摆了摆,“回神了,你可千万别看上他,若是害了相思病,把你这多花折了,那可就不大妙了。”
花奴回过神,打趣红姑娘,“怎么,红姐姐你看上他了?”
红姑娘苦笑一声,“我?我身不由己,比那浮萍还无根,我能看上谁呀,我谁也不敢看上。”
花奴脸上笑容收敛一下。
她知道红姑娘的处境。
这皇上临幸红姑娘世人皆知,因此红姑娘被视为皇帝的禁脔,谁也不敢对她动歪心思,可皇帝却从不提把红姑娘收入后宫的事儿,一直任由她呆在青楼中。
谁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
但谁都知道红姑娘接下来的处境。
皇上若不强行把红姑娘纳入后宫,那又太后在,红姑娘是根本见不到后宫的红墙。若生一儿半女,估计不是被抱入宫中,就是逼她把胎儿堕了。
若一儿半女也没有,等皇帝把她厌弃了,红姑娘怕在整个南朝都没有立足之地。无人为她赎身,也无人照顾她生意,等待她的估计只有青灯。
“或许他有办法救你。”花奴看着桥上的陆白。
她看的出来,现在京城,不,是整个南朝,陆白都是一个很奇葩的存在。
她早听人说了,陆白须臾之间破了剑仙的悟道石碑,境界深不可测,到了飞升境都有可能。他现在是一秋山庄忌惮,八大派拉拢,皇帝都要和颜悦色的存在。
这人若是开口救红姑娘于水火,那是手到擒来。
红姑娘苦笑。
他如何不知。
她是亲眼看到皇帝耐着性子拉咯陆白的。
然而陆白对她却形同陌路,莫说高看她一眼了,就是多看她一眼都不会。
她唯一有的就是美色,陆白对这个不感兴趣,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花奴望着穿上吃蜜饯的陆白,半晌后说道:“那就让我试试,万一他喜欢我这样子呢?这样,我现在就招呼她上了饮一杯花茶。”
红姑娘笑了,“我看是你看上他了吧。”
花奴一本正经,“我这是为你好子。”
她在窗边跳起来挥手,还招呼道:“陆大人,桥上凉,下来饮一杯茶暖暖身子,赏一江春水啊。”
陆白刚吃完手中蜜饯。
他耳目聪灵,自然听到了船上花奴的招呼,还一眼看到了旁边不自在的红姑娘。
不过,陆白现在没有案子去找他们问话。
至于闲聊,陆白觉得同这些人聊天太麻烦,还不如找人说会儿大白话,吹会儿牛皮呢。于是陆白向她们点下头,收起蜜饯的纸包,慢悠悠的向朱雀桥北头去了。
“哎——”
花奴还在招呼,见陆白远去后不由地一怔。
红姑娘在后面笑她,“看来陆大人也不喜欢你这样的。”
花奴嘟下嘴,“本姑娘花容玉貌,他不喜欢我这样的,喜欢什么样的?”
“或许是顾四小姐那样的吧。”红姑娘收敛住笑容,“顾四小姐可比咱们好看多了,我前些天在秦家河房小小处远远看了她一眼。说实话,我要是男的,我肯定对顾四小姐痴迷。”
花奴点下头,“也对。整天看顾四小姐,咱们自然入不了他的法眼了。”
朱雀桥的北面是御街,御街左右是贡院和宗庙。
陆白优哉游哉下了桥的时候,忽见细雨之中,御街之上,行人绕行之处,有一个妇人跪在地上,手里托着一个人头高高地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