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那人都不吃东西,你何必给她做吃的,还做的这么好,肉都比我多一勺。”金宝不太高兴的对着面前的两碗面嘟囔。
十二娘揉揉额角,抬手就给右边那碗面加了一勺肉渣,“给你加一勺,行了吧,赶紧的,给人送过去。”
金宝还是不太高兴,但到底乖乖的把左边那碗面端走,送到后面房间去了。十二娘这几天过得不太好,金宝和昭乐两个不知道为何相看两厌,金宝经常跟她告状,昭乐更是每时每刻冷的像块冰,不高兴写了一脸,十二娘夹在中间,久违的体验了一把与几十年前相似的为难。
十二娘就不明白了,昭乐这都几十岁了,跟金宝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怎么吵起来的?遥想当年,昭乐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如今再见,怎么就成了这幅‘全世界都他娘的对不起我’的恨天操蛋模样?这难不成又是她这个当师父的锅?
“唉。”十二娘叹着气把剩下的面装好,送到了前面的堂中。
脸上有刀疤的刀疤子这一连几天都来吃面,今日他吃完面,并没有急着走,而是与十二娘说起话来。
“十二娘,我看你这几日都有些不高兴,是不是在烦恼些什么事?”
十二娘瞅也不瞅他一眼,只扯了扯嘴角。
刀疤子又意味深长的说:“金宝那小东西这几天也经常咕咕囔囔的在埋怨,啧。”
察觉到这话中的查探之意,十二娘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刀疤子被这一眼看的心中一寒,生出一些想要后退的冲动。但他最终还是倒向心中贪欲,牢牢坐在原地,迎上十二娘的目光,“十二娘是聪明人,我刀疤子这话放在这里了,只看你怎么选。”
金宝出来时恰好听见刀疤子这一句,不知为何他感觉气氛有些奇怪的凝重,忍不住就躲到了十二娘身后。十二娘则冷哼一声,“滚。”
刀疤子神色一变,不再多说,起身走了。
金宝小心翼翼探出个脑袋,有些担忧的道:“十二娘,怎么了?你要跟刀疤子打架啊?”
十二娘摇了摇身下嘎吱作响的椅子,摆摆手,“没什么,只不过刀疤子大概猜到我藏了人。”
“啊!”金宝大叫,又赶紧压低声音,“他知道昭乐的事情了,那怎么办?他会不会去告诉那些仙人来抓啊?他怎么发现的,昭乐又没出来过……”
十二娘故意点了点他的脑袋,“还不是你这牙齿漏风不装事儿,听说你总是私底下咕咕囔囔的抱怨呢,这不,被人听见了吧。”
金宝一听,以为真的是自己的原因,霎时惶恐极了,脸上满是愧疚后悔,慌乱的说:“我、我不知道,我错了,十二娘,我不会再说了,我没有想告诉别人的。”
“行了,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万事小心,不要胡乱说话,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害死自己。”十二娘弹了一下他的脑壳,借机小小的教育了他一番。
金宝还是很羞愧,都快哭了,“那咱们怎么办啊。”
他眼巴巴的看着十二娘,却不见十二娘露出多少为难神色,而是很随意的说:“这里待不下去了,今晚咱们就走,你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
金宝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闻言愣了,“我们要走?我们要去哪里?”
十二娘忽然笑了一下,戳了戳他的脑门,“你不是说这里风沙又大,人又少,还没什么好吃的吗?十二娘带你去个人多热闹又有很多好吃东西的地方,怎么样?”
金宝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一听,那点离愁忐忑就全都扔到了脑后,兴冲冲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等到夜深,金宝背着小包袱睡趴在床边,床上的昭乐也闭上了眼睛,这破茶馆后院中,忽然翻进来一个黑影。那黑影十分警惕,脚步声轻不可闻,身手敏捷,如同一道影子一般,贴近了窗户。他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一下子就来到昭乐所在的房间,然后划开窗布朝里眯眼看去。
这黑影借着屋中烛光看清床上之人的面容后,眼中异彩连连。不过他并不敢弄出一丝声响,只是眼带喜色往后退去,想要先离开这里。
就在他退走到院中时,忽然听见了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刀疤子,既然来了,不如就在这里睡下吧,免得再奔波劳碌了。”
黑影一僵,猛地抬头往上看去。只见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坐在了屋檐一角,正俯视着他。夜风呼呼,她的头发被轻轻扬起,光看那背着光的影子,气质格外出尘,竟然让刀疤子觉得有几分陌生。
刀疤子瞳孔紧缩,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整个人绷得像是一张拉开的弓。十二娘究竟是什么来历,这里的人没人说得清楚,只知道她不好惹,刀疤子也是不想招惹她的,只不过这次的利益实在太诱人。如果他能找到那些仙人想要的‘昭乐’,他就不必缩在这降噩城中,为此他才铤而走险。
可事到如今,刀疤子发现,十二娘这个女人比自己先前想的还要深不可测些。他心中极快转过几个念头,最后出声道:“十二娘,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今日给你一个面子,咱们有好处一起得,怎么样?只要能把里面那个人送到那些仙人面前,得到的好处咱们一齐平分。”
“哈哈哈~”十二娘一手撑着屋檐,掩嘴笑起来。
刀疤子察觉这笑中意味,眼中不由露出一些恼怒神色,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觉颈间一凉,接着他看到自己的血往前喷射,十二娘的声音从身后极近的地方传来。
“你道是什么人,都能跟我讲交情的吗?”
“你……怎么会……”刀疤子倒在地上,眼睛睁大。怎么会,她刚才还在屋檐上,怎么会这么快。不过这个答案,他注定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屋里的昭乐这时睁开了眼睛,她转头,看到推开门走进来的十二娘。
十二娘擦着手指间夹着的一枚细如柳叶的刀片,伸脚踢了踢趴在床边睡着了的金宝,“醒醒,金宝,咱们要走了。”
“昭乐也是,你应该能自己走吧。”
金宝揉揉眼睛站起来,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可以走了吗?”昭乐站起来,手中拿着一柄剑,脸若冰霜并不说话。
降噩城从不关城门,因为两扇门早在很多年前就坏了,这夜色里看去,就如同一张噬人大嘴。
三人踏着夜色离开了降噩城,而降噩城城西那座破茶馆,在夜色中映出一片通红火光。这座茶馆被主人一把火,全部烧毁了。
被这动静惊醒的降噩城中人,全都望着那片火光,有不少人露出了然神色。满面慈祥的宁老爷子微笑着叹道:“刀疤子这探路探的……不过对方是十二娘,倒也在意料之中。虽然没能抓到人,但是这消息差不多确定了,应当也有几分价值,给了那些仙人,多少能换些东西。”
十二娘走的潇洒,连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茶馆都给烧了,出了城,她就带着金宝和昭乐往一个方向走过去。
降噩城地处西南,城外都是荒草戈壁,乱石沙漠,夜里冷的让人骨头都要冻结了。昭乐本就被极寒灵力封住全身灵脉,如今与一个身手好些的普通人无异,此刻被夜风一吹,冷的整个人都在颤抖。不过她逞强惯了,也不愿意在两个陌生人面前示弱,便一路强撑着。
但是金宝可不管这么多,他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苦着脸对十二娘说:“十二娘,我好冷啊,鼻涕都要冻住了。”
十二娘瞅了身后一大一小两个人,说:“再忍忍,很快就到地方了。”
果然走了没多久,三人来到一片乱石林中,十二娘辨认了一下地形,在石林中转了一阵,最后带着两人来到一处石窟里。一进石窟,金宝和昭乐都感觉轻松了不少,这里比外面温度要高许多,而且这里面竟然还有石床石凳,像是有人曾在这里住过。昭乐还在这里察觉到了阵法的痕迹,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残留阵法竟有几分熟悉之感。
“我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这三天里,我们就暂时住在这里。”十二娘把身上包袱一扔,坐在满是灰尘的石床上,金宝跟她一模一样的动作,同样往石床上一坐,还摊开了腿,姿势非常不雅。
昭乐表情更冷了一些,她出身瀛洲仙山,从出生起就被兮微上仙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接触的都是风光霁月,优雅出尘,哪里看得惯这样随便邋遢的行为。于是她默默掏出一块布巾,仔细把石床另一边擦了擦,然后指着干净的地方对那两个懒散的家伙说:“你们坐到那边去。”
十二娘站起来拍拍屁股,心安理得的躺到了干净的地方。
“十二娘,咱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住三天啊?”金宝坐在十二娘脚边,奇怪的问她。
十二娘架着腿,手臂枕在脑袋底下,“因为那些‘仙人’很快会找过来,他们发现不了这里,等他们走过这里了,咱们绕个路再走,免得正面撞上。”
“啊?”金宝不解,“那些仙人不是走了吗,怎么会找过来啊?”
十二娘啧了一声,“你以为只有刀疤子一个人发现了这事?他不过是被推出来送死的小卒而已。现在刀疤子死了,其他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瞧着吧,很快那些‘仙人’就要追来了。”
金宝想明白了,于是很快又露出愤愤的神情,“十二娘你和他们不是都很熟悉吗,他们为什么要去告诉那些仙人,出卖你?”
十二娘忧愁的叹气,望着金宝的眼神像在看着一个小智障,“你以为降噩城里,真的有好人?就是平日里表现的再亲近,在背后捅刀的时候,也不会迟疑。”
金宝不赞同的哼道:“谁说没有好人,十二娘你就是个大好人。”
十二娘哑然,最后失笑,“这话你问问茶馆后院那些尸体,看看他们会不会同意你的说法。”
金宝固执的时候,也是真固执,鼓着脸颊说:“十二娘本来就是好人!你从来不会像他们那样滥杀无辜的!而且你收留我,保护我,我娘说,能保护弱小的,肯定就是好人。”
摇摇头,十二娘坐起来拍了拍金宝的圆脑袋,“小孩子,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好人坏人,根本就不是这么容易能定义……”
“躺在床上之前,你们竟然不脱鞋?”昭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石床边,见这两人穿着鞋子踩在石床上,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话被打断的十二娘:“……”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满是灰土的鞋子,再看看灰头土脸的金宝,最后扭头看看明明是一起走,却神奇的好像没沾染半点灰尘的昭乐,无奈的把脚放回了地上,弯腰脱鞋。
“行行行,我脱鞋就是了。金宝,脱鞋。”她解着鞋的时候,觉得有些好笑。想当年,她自己还是那个兮微上仙的时候,不也是这副风雅讲究的德性,一点灰尘都不沾身。现在想来,觉得那好像就是另一个人一般。
金宝撇撇嘴,解着鞋带低声咕哝:“穷讲究。”
昭乐抿抿唇,走到另一边背对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