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千望却持不同看法,摇头道:
“不可能,赵江只是被断臂,而非一刀刺入要害,诸如刀入心肺此等能瞬间令人气绝的要害,瓦工跑出去请大夫,其他工友当时离案发现场其实也不远,不过隔了一道两道墙,也就二十几息四十来息这样的时间。这时间是足够充裕让凶手出水逃出宅子,可当时赵江疼得满地滚爬,惨叫连连,并未断气,倘有人在边上湖里出水,便是离得远些,也定然会有所察觉。”
“我同意!”朱怀古也觉得凶手不会冒这个险,“凶手断赵江右臂后,再藏入湖里,来去端的是悄然无踪,当时满地打滚满嘴惨叫的赵江应当也未曾察觉,可上了湖后,离最后的月亮门也得五十几步,这么远的路,任凶手再擅隐藏,也终逃不过赵江的眼。倘若到最后赵江没死,大夫来得及时,止血止住了,没死成,那凶手便暴露了身份。即便是赵江不识之人,这行踪也暴露了,只要赵江说出大概形容,画师一画,凶手再难藏于外城,及整个京城。”
殷朗明白过来:“所以凶手会藏到其他工友尽闻讯涌过来,凶手方神不知鬼不觉地自水中出来?”
复又想:“可当时并未有全身衣物湿透的人,便是有,也过于明显,凶手没这般蠢吧?”
凶手既能在四个月里连杀八人,当然不会是个蠢的,相反相当有些脑子。
池千望对殷朗道:“就此疑点,你去查查。”
殷朗应下:“是!”
应完转身便走往隔壁小院。
当日在案发现场闻声围观过来的人,早被他听从池千望之命,尽数召集起来,这会儿倒是便宜了他行事儿。
再问朱怀古有何发现,她摇头说没有了,脸上颇为兴致不高,池千望开解她道:
“原本来的时候,我便与你说过,这前六个案发场大概不会有太大的发现,便是当初凶手不惧留下什么痕迹,案发过这么久,也早就没什么线索价值了。”
时间一长,痕迹被毁,便是现今在案场查有线索,也得慎之又慎,这首冲便得先查清楚这线索是否真是凶手留下,而非附近百姓无意横加。
朱怀古不是不知这个理,只是事到临头,又是自个亲自费心查探,没个结果总情绪不太高,就好比去做任何事情,倘得不到一个结果,无论好坏,总觉得不美。
上车过第二个案发现场的时候,殷朗回来与池千望禀一句:
“人都齐,话也问了,但还有一些地方没弄明白,我接着往下查,便不陪少爷到第二个案发现场了。”
池千望无异议:“行,有小古陪我便可,你务必查个清楚。到晌午不管查没查完,也不必到第二个案发现场来,你到春明园订好雅间等着,咱们在那儿用午膳。”
殷朗自是应下。
第一个案发现场为外城东面,第二个案发现场则为外城南面。
案发现场一死者赵江是怎么到方士绅新宅去的,赵江与瓦工相熟,但非瓦工之流,赵江家有良田,日子过得尚可,平日里自有农活杂务得干,便是非农忙之季,也自有在城中找些短工打着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这个疑问案宗中有所提及,说是赵江那日去寻瓦工,也是想着看方士绅新宅可还有什么活计可干,像赵江无甚专业手艺,但胜在人勤恳,打下手干干各种杂活累活,人家也是愿意,只要为家中挣得少许银钱便可。
池千望道:“这便是身为家中长子的重任了。”
不然以赵江年岁不过十三,虽长得颇高挑,可却极瘦,好似全身上下只一些排骨似的,仿佛风一吹也就倒了。
但人么,都是在逆境中锻练出来的。
赵江人高却不体壮,人却是老实存在,干活从不取巧,更不耍滑,便是许多东家或工头知道他身体不壮,却也愿意雇用他,派些轻些类如跑跑腿儿的活儿让他干,好赚点儿家用。
朱怀古道:“这样的人,凶手都下得去手,倘若无特别重要非取赵江性命的理由,人命关天,凶手能连杀八人,可见也是个疯魔的。”
除非深仇大恨,不然连夺八条性命,不是疯魔到丧失人性,又能是什么?
赵江是家中长子,余下还有弟弟妹妹,他年岁不大,底下的弟弟妹妹更是年小的,父母又老弱,前往第二个案发现场之前,朱怀古晓得得路过赵江家,便在胡同口下车,往赵江家里去了。
池千望也阻拦,也没多问,朱怀古在车上的神色他看得清楚,也心知她心软良善,见她在车上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钱袋子的动作,他便晓得她此番要求下车,是到赵江家里去尽尽绵薄之力去了。
未阻止,也未添厚,大理寺首官做得久了,像这种死者家中状况甚凄凄的情况,他是没少见。
从初时的动容,到现如今的稳坐泰山,也需一段时日。
朱怀古现今经历所做的,也不过是他初时的动容。
重回到大车里坐下,朱怀古知瞒池千望不过,淡淡道:
“少爷是不是觉得我太过柔弱了……”
“心善是好事儿。”只一句,池千望再不说了。
心善是好事儿,可能不能始终初心依旧,却是件极难的难事儿。
朱怀古明白池千望的意中意,垂下眼皮不作声了。
他说得对,谁不是人之初性本善,能否做到由始至终的性本善方真正是善者。
她一时心软,不过以钱袋子中极少的几百文尽些绵薄之力,倘能揖得凶手,安赵江泉下有知,方真正是善道。
到了外城南面的第二个案发现场,钱念寻夫家朱家。
朱家是祖传的木匠,世代手艺精良,不止在外城中下层百姓中有些名气儿,在内城也有些名气儿,但凡大户人家做置办闺女嫁妆,单就外城,就有一大半点名儿要朱家父子手艺。
也就如此,朱家自祖上便家底殷实。
钱念寻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当初钱念寻母亲没少给从中牵线的媒人包大红包,未料刚嫁给朱家大郎不到一年,尚未生子,便竟殒了命。
朱大郎自妻子殒命,特别还是被自家木棍给刺穿了整个脑门,当时他是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