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梁子的领路,不仅少去找的功夫,连跟沈佳艳都不必费什么口舌,便可以直接进入正题。
朱怀古在堂屋坐下,茶还没有奉上来,她便说:
“沈姑娘,我来的目的,想必梁子已经跟你明说了。”
沈佳艳模样五官自是生得美,但算不上绝丽佳人,只胜在气质绝佳,还有一股子来自江南水乡的柔媚。
她点头:“是,梁子说过了,朱侍从只要能洗清我家老爷的冤屈,但凡朱侍从问的,我一定如实相告,断没有相瞒或欺骗的道理!”
她身边侍候的丫寰阿菊端上茶来,便和梁子一般站在屋里随侍一旁。
她示意朱怀古用茶,朱怀古谢过,并未端茶品茗,直接道:
“那么还请沈姑娘如实告知,陈护卫宿醉,并在姑娘此处歇过一夜后,你为何会安排陈护卫自水路走,而非如往常一般骑马快行?”
沈佳艳道:“我家老爷宿醉,虽这骑马回内城自是快些,但宿醉隔日一早骑马,即便清醒了些,却还是有几分危险的,何况我家老爷酒量不比旁人,醉得比旁人快,也醉得比旁人久,喝上一碗醒酒汤,隔日还得睡上一上晌,方能真正醒过酒来。”
朱怀古闻言看向梁子。
梁子一个会意,适时开口佐证道:
“正是,本来平日里老爷宿醉隔日上晌都是休沐,便也不怕睡上一上晌,就是睡上一整日也是无妨,但那日并非休沐,老爷素来看重能在毅亲王府当差的差事,即便身体仍有些不适,头还有些晕乎乎,老爷还是坚持得回内城毅亲王府上差。那会儿我见老爷上马都坐得很是不稳,便提议老爷不如差我到毅亲王府告个病假,哪曾想我刚开这个口,老爷便大怒,喝斥我不该有此念头,说毅亲王对老爷大恩,老爷绝不能有半分辜负!”
知遇大恩,形同再造父母。
没毅亲王,也就没今时今日陈桥方的一切锦衣玉食,还是原来邻县故土的一小小莽夫,不足为道。
朱怀古听着,对陈桥方的印象不禁又好上一分。
沈佳艳低首,眼垂着,接下道:
“自从晓得漂儿胡同与亮儿胡同中间的那条小河可行船至广安门附近,我便一直妄想着哪一日与老爷同游一番,然我是外室,连妾都不算,自知没资格与老爷光明正大地同行,想也只是妄想,便未曾在老爷跟前提起过。那日见老爷坚持回内城上差,梁子提议告假又被老爷大斥不该有此念头,我便想到了那条小河。”
不同于梁子提议得来的当头喝斥,她这提议让陈桥方想了想,竟是点头同意了。
这一同意,她赶紧差人安排。
待安排好,看着陈桥方在梁子的搀扶下上了小船,直到看不到小船,她方同阿菊回到家中。
朱怀古问:“那会儿小河边两边可有什么人?”
沈佳艳想了想说没有,复又怕自已当时满心满眼里都是陈桥方,会漏掉什么,于是让身边的阿菊也帮着回想一番。
然阿菊的答案,也是没有。
沈佳艳难掩身为外室的苦涩,颇为凄凉道:
“老爷每回来,都少有提前通传,都是什么时候有空闲或方便,老爷便会来,我只能时刻准备着。每回走,也都是天还未亮便走,那会儿还早,约摸是卯时不到,也就寅时末。”
卯时,那是个金乌刚刚露脸的时辰。
而寅时末,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天色还朦朦胧胧半黑着。
小河边是附近妇孺姑娘洗衣的地方,也没这般早的,大都是用过朝食后方到的小河边洗衣,故那会儿没见到什么人,倒也在情理之中。
梁子也随之证实:“是在寅时末,老爷还得回内城上差,那日不敢起晚!”
京城夜里分为五更天,一更天戌时初便开始宵禁,到五更天寅时末方结束宵禁,卯时初便大开城门。
陈桥方寅时末离开沈佳艳这里,这中间行船渡河到广安门附近上岸,期间需要些许时辰,到内城处已然是城门大开的时候,时间上说得过去。
朱怀古接着问沈佳艳:“那后来呢?你可曾使人唤过陈护卫回来?”
沈佳艳摇头:“没有!”
这点阿菊可以做证:“是没有,我家姑娘在送走老爷后也起了游船的兴致,便也寻了另一只小船游河……”
只是没想到后来河游到一半,小船便翻了,最后人虽都没事儿,可着实吓了一场。
沈佳艳被船夫救回岸上,与同样**的阿菊一同归家后,当日便病倒了。
梁子听到阿菊说到这儿,惊诧地看着沈佳艳:
“姑娘,这事儿老爷不知道啊!”
沈佳艳没说话,只默默地在心中难受。
阿菊见不得自家姑娘如此,撅着嘴回梁子的话:
“姑娘说人没事儿就算了,何必再给官非缠身的老爷添堵!”
沈佳艳神色落寞,默默半撇开脸,不让朱怀古看到她半红的眼眸:
“终归是无名无份的外室,便是当日溺死于河中,我又以什么身份让老爷来为我收尸……”
看来现如今小河已成了关健,所有事情都与小河脱不了干系。
宋怀娇死在小河岸上老槐树下,宋胡来到小河边目睹案发现场,陈桥方先是自小河上行船到广安门上岸,后却又不明原因地出现在案发现场,是外室沈佳艳提议的借小河行船,好一路为陈桥方醒酒,最后她自已携同丫寰游船,却掉落河里险些溺水。
这一件件一桩桩,都跟小河紧紧相连,都是在河里或河岸发生的事情。
离开沈佳艳家后,朱怀古来到小河,只是这回她没站在漂儿胡同的那边岸上,而是站到亮儿胡同这边的岸上。
同样是站在河边,可从不同角度看这条小河,她还是看到了不同,也感受到了不同。
梁子还跟着她,见她一动不动站在河边许久,末了禁不住问:
“朱侍从,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朱怀古回神,侧脸看向候在她身旁的梁子,浅浅一笑:
“今日有劳你了,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儿,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