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下,细雨飘渺,山路难行,小路泥泞更难行,偶有闪电劈过,照亮些许路况,仍难免行差踏错,一个不小心,就得摔一个狗啃泥。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不似初时的那般柔风细雨,已成暴风雨之势。
路人见状,个个觉得不妙,纷纷在雨夜中加紧步伐跋涉,力求在雨势不可挽之前找到一处避雨之所。
大魏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
夜深人静,唯有风雨之声,短亭之中,几个路人中,互不相识者有之,相识结伴而行者有之,都在这雨夜中凑成一团围着临时堆起来烧的火堆,取取暖,也说说话儿。
当说起前大周朝旧事,几人更是兴致勃勃,仿若亲眼所见。
“还别说!这前朝户部白尚书之女白怀古,听说人可美着哩!”
“美有何用?红颜薄命,没那福份享受,再美也是无用!”
“也是,倘若非是红颜薄命,这白家小姐可就不仅仅是尚书之女,而是能成为太子妃,再就是一国之后了!”
世族贵女已成过眼云烟,隔世她不过是一到处飘泊的孤女。
“诶,你们听说过没?史册上记载白家小姐是临大婚之前得了急病而亡,可私下民间都传了,这不是真的!”
“哟!二狗子,你还知道史册啊!”
“那是!咱跟村里的夫子交情可好着呢!平日里我就没少问夫子问题!旁的学问我不感兴趣,可对前朝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儿的白家小姐,我可上心了,每回逮着机会都得问上夫子一问!”
“夫子没被你扰烦了?”
“没!夫子也说了,真是可惜了那一副美人骨!”
“诶,没想到啊,咱夫子也是惜花之人……”
急病而亡?
扮做少年郎的朱怀古一掀一直微阖的眼帘,双手愈发抱紧自已瘦弱得没剩几两肉的身体。
眼再次慢慢阖上,重生数月,再世为人,她白怀古即便已成孤女朱怀古,亦仍难不为自已的枉死触动。
天渐亮,风雨渐歇,慢慢成了最初的柔风细雨,只余微弱的沙沙声。
几人既已说开了前朝旧事儿,都是青壮年精神气正旺的时候,谁都没有困意,个个龙精虎猛。
说完了前朝,他们便继续说起今朝。
“咱大魏开国皇帝那可是千古一帝!什么蹈什么略的不说,就识人用人两点,那是现在的圣上与毅亲王都不能比的!”
“哟,这也是夫子跟你说的?”
“哪能啊!夫子常说,皇家之事不得私议,他老人家哪能跟我叨这些!”
“那你这是随口说的?还是从哪个戏台脚下听来的?”
“都不是!咱这不是要进城找活计干么,我可老早打听好了,和颂胡同的大理寺卿池大人府上正招人修葺宅院,我们这会儿正好赶上!”
“这与你方将私议皇家之事有何干系?”
“嘿!我就是打听城里有什么活计最赚银钱的时候,听人顺嘴说的呗!”
“这也能顺嘴?”
“能!听说毅亲王府的属官惹上了官非,还是人命关天的命案,事关那属官身家性命,那属官又听说曾救过毅亲王,毅亲王便插了手亲自过问!顺天府尹大老爷他老人家知道这案子烫手,便三转四丢地到了大理寺手里!最后是当今圣上拍的板,说让池大人全力以赴,势必严查!”
“诶,这光听着就烫手啊!”
“那可不是!”
“对了,你刚才说池大人府上正在修葺宅院,这可是大人物,修个宅院还能缺人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本来那是不缺人手,计划是在下个月初赶工完成的,可经毅亲王属官那个案子一丢,池大人公务就多,一多就得忙昏头,早出晚归还歇息得不佳,这可不就急坏了池老夫人么!池老夫人一急,那多找人手赶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听你这样说,那修葺的还是池大人府上的后院?”
“正是!”
………………
池府管家应扁见朱怀古瘦瘦弱弱一脸枯黄,本是不想用。
但后想起池老夫人交待过要给自家少爷找个伶俐的侍从,逐让身边的林六把她带去洗漱个干净,再挑件合身的袍服穿上。
朱怀古则想留在前世她白家旧址之地,即便已被翻新,处处不见旧居痕迹,她也想待着,于是整个过程很是配合林六。
洗净穿戴齐整后再到应扁跟前,她礼数周全地先见了个礼。
一路奔波从南至北赶路的枯槁憔悴一洗净,应扁看着她稍显瘦弱却难掩精致眉目的俊秀模样很是满意。
他抿着笑问:“你说你叫朱怀古,原先也曾在大户人家里做过书童,不知是在哪户人家?”
朱怀古眼帘低垂,不敢直望应扁,他虽长得忠厚,但那一双眼睛却是利得很,但凡她有半点心虚异样,准得让他瞅出来。
她回:“凤阳赵府。”
应扁讶然:“南直隶凤阳府?”
京城顺天府隶属北直隶,与凤阳府所属南直隶是一北一南,相差岂止千里之遥。
朱怀古头再低上一分:“正是。”
应扁感叹道:“那挺远的,你孤身一人上路,能走到这儿也是不容易。”
至于赵府,他也就问问,过后还得细查,这会儿多问也无益:
“我家老夫人有意给我家少爷添一侍从,想寻个模样好手脚干净,且机灵懂事的,我看你很是不错,你可愿一试?”
朱怀古当然愿意,但有些事还是得先问一问:
“应管家可是要小的卖身为奴?”
应扁轻嗯一声:“进我们池府的奴婢仆人,本是不强求一定得卖身一世为奴的,但此番是为少爷选的在身边贴身侍候的侍从,十分重要,定然是得谨慎小心。”
倘若不是池家家生子及府中现有奴仆没一个能得池千望青眯的,他也断不会选人选到府外人身上。
那就是得卖身为奴的。
朱怀古想了想,便点了头答应。
现今她一介孤女,再非世族贵女,除了得探清前朝她为何被刺杀枉死的真相,及父兄在她死后过得如何外,她必先得找个能遮风挡雨、填饱肚子的地方住下。
虽进池府为奴,恐长至一生都得为奴,但除此,她又有何法?
何况,她之所以在诺大的京城选中池府,不仅因着池府乃她前世白家旧址,最重要的是,她所要侍候的人是当朝大理寺卿正三品大员池千望。
跟在大魏三法司首官之一的大理寺卿左右,能有更多机会探得她所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