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平凉静谧而优雅,全城笼罩在一片淡蓝色烟雾中,宛如害羞的少女。一堆堆废墟带着战争的痕迹,偶尔有一两个幸存的人好像过街老鼠一般,惊恐而迅速的一闪而逝。
平凉城被毁了,从恒齿引以为傲的城墙一直到城内建筑。这座被烽烟炙烤过的城市,没有十年怕是不能恢复原先样貌。
将军府的后院里“叮当”声一夜没有停过,大栓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从茶壶里倒出一碗凉茶一仰脖灌了下去,被寒冷同化的粗茶让他打了个激灵,困倦一瞬间消失的无踪,从茶壶里捞出一块姜放嘴里美美的嚼着,还不到吃饭时间。得加把劲儿,侯爷要去草原上去会那些凶残的匈奴人。听说那里现在撒泡尿都能结冰,可不能让侯爷到那里受冻挨饿。
大栓瞧了一眼劳作一夜的成果,二栓正在给下面的滑板加固。也不知道侯爷是怎么想出来的,居然知道将木板加工成这个样子改装马车。总有传言说侯爷是那个神仙一般的鬼谷子弟子,现在看来怕是真的。
二栓研究着图纸,做着最后的检查。这东西也不知道要跑多远,听说草原上没什么树木。得弄得结实一些,到了那没木头的地方坏了可就糟了。
三百八十一人,这是此次跟随云玥出使的人数。给养是个大问题,现在草原上到处是积雪,人和马走在上面倒还成。问题是拉给养的马车不成,积雪覆盖了草原。天知道哪里是坑,哪里有石头。尽管石头这玩意在草原上比较稀有,但还是有。无论是轮子陷在坑里,还是被石头嗝断了车辕,那就只能放弃。
这点儿小事儿当然难不倒无所不能的云侯,作为有着千年知识的先行者。云玥自然去过后世东北,也自然见过长白山区横行无忌的爬犁。
耿师傅是好样的,云玥很庆幸从墨家手中弄来这样一个工程师。只不过略说了一下原理,这老家伙便带着大栓二栓一众工匠赶制了一架爬犁。
见到这玩意儿,恒齿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两匹马拉着,数百斤的物资装上便可以在雪地上行走如飞。太他娘的神奇了一点儿,要知道以前他们到了这时候都只能用牛车。死慢死慢不说,还经常要停下来修车,麻烦死了。若不是云玥要出使匈奴,还真得要一架过来研究研究。
“老蔚,你也一把年纪了。跟渔老一起待在城里好不好,何必跟小子去趟这趟浑水。倒春寒的季节,草原就不是一个好去处。不但冷得怕人,还有杀人不眨眼的匈奴人。”
“匈奴人!看看你手下那些杀才,即便的地狱恶鬼他们也能干掉。你能不畏艰险前往匈奴,老夫为何就不能陪你走这一遭。你也说了,你才多大岁数。老夫这把老骨头,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该玩儿的也玩了。即便是折在草原上,也不亏!”
老混蛋说得慷慨激昂,就连云玥身后的敖沧海都有些感动。知道他这是在融入云家,将自己的性命绑在云玥这架战车上。只有同过生死,才能共富贵。蔚獠这是拿自己的命赌一把,或者说是做投名状。只要走过了这一遭,他便是云家人,可以得到同僚信任。即便是在云家吃喝,腰杆也硬气许多。
“别后悔就成,我们只有三百人。这就要踏入都是匈奴人的茫茫草原,你自求多福。对了,你若是战死了。咱们说好的福利便没有你什么事儿了,你想好,现在还不算完。”
“哼!”蔚獠鼻子哼了一声,不理会一副狼外婆表情的云玥。径直走向自己的马匹!
爬犁只有三十架,那是用来拉给养的。一人两匹马,一匹驮人一匹驮物资。按照章邯的说法,前往匈奴王廷需要走七八天。云玥很怕给养不够用,尽可能的将所有爬犁和马背塞满。就连他自己,马脖子上也挂了一个硕大的干粮袋。
踏过破碎的城门,敖沧海第一个打马出城。身后数十架爬犁应声而动,虽然只有三百人却闹出了大军出行的气势。
姚贾脑袋上带着水獭皮的帽子。脖子上围了一条狐狸皮的围巾,身上是不知道什么动物皮毛做的大氅。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个巨大的麻雀,在十几名侍卫的簇拥下跟随在队伍的最后边。至始至终,他都是这次出使的强烈反对者。若不是已然叛逃过赵国无路可去,这老家伙或许会直接跑路。
身后队伍乱糟糟的,军士们把能穿在身上的东西都穿上了,每个人看起来都像一头来自洪荒的野兽,有些笨拙,更多的却是凶悍。
雪后的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反射着刺眼的白光,有几根枯草,艰难的露出头,旋即被几只喜鹊衔了去,装点它们的新居,野兔在雪地上趟出一条条雪沟,大概饿极了,连头顶的老鹰都不顾了,只是在努力的寻找可以吃的草籽。
一尺厚的大雪,让战马行走有些艰难。不过爬犁很好用,看着有些超载的扒犁行走如飞。云玥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儿,有给养就好。
一百多年以后,有一支汉人的队伍同样行走在草原大漠。他们就是因为没有给养,刀趣÷阁都做成了箭矢还是没有坚持着回到中原。可不敢学李陵的下场,无论是粮食还是箭矢都带得足足的。若是匈奴人翻了脸,说不定得死磕到底。
恒齿站在损毁了一般的城楼上,扶着箭垛的手微微发抖。自己带着两万人坚守城池,尚且损兵折将。平凉城生灵涂炭如斯,宛若人间地狱。如今云玥带着三百多人勇闯草原,这得是多大的勇气。他为云玥感到骄傲,又为云玥感到担心。
云玥感觉不到,他有一种大将军出征的快感,披风被寒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想欢呼,又想大哭,人的境遇居然奇妙如斯。虽然他有些自私有些市侩有些胆小,但卫青、霍去病的丰功伟绩闪耀千古,民族大义这四个字云玥还是懂得的。就去草原会会那个匈奴单于,看看这些给华夏族带来痛苦记忆的王八蛋倒是个什么模样。
三百余骑和三十多架爬犁终于融入茫茫草原,平凉城成了远在天边的一个小黑点儿。与无边无际的荒原想必,这支队伍显得渺小而孤寂。寒风吹过,云玥的将旗在风中漫卷。被风吹起来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云玥不得不将脸上的围巾掩上。
半眯着眼睛,看前面的路,在雪地里长时间行走,眼睛必须有遮盖物,否则用不了多长时间眼睛就会被雪地的反光刺激的红肿,发炎,就是后世常说的雪盲症,好在,临出发时,想到了这个问题,找了一些黑纱,遮在脸上阻断了雪地反光,虽然有些妨碍视线,却对雪盲起到了很好的防治作用。就是形象差了点,整支队伍在雪地上默默地快速行军,人人脸上蒙着黑纱,就像是一支强盗队伍。
有前面的爬犁开路,后面的爬犁紧紧跟上,滑杠下的雪被压成冰,后面的爬犁行走起来更加轻松,两道蜿蜒的痕迹从平凉城城慢慢向远处延伸。
走在最前头的章邯不时打马狂奔,前往前方查看一番。他手下有五十人,论人数是这支队伍当中的二把交椅。不时回头看看那些笨重的物资,他很奇怪为何带着这么重的东西。那种叫做爬犁的东西还能行走如飞?
走出六七十里,便不在秦军的控制范围。秦军现在缺少骑兵,对这些地方显得有心无力。
一路上发现不少尸体,都冻得硬邦邦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有秦人,也有匈奴人。当然,秦人的尸体多些。一只只乌鸦无奈的叫嚣,他们没办法在冻得好像石头的尸体上啄下肉来。寒冬难熬,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得熬过这一年当中最艰难的时候,可好多终究熬不过去。
云玥抬头看天,不再有乌云盖日。湛蓝的天空蓝得令人发指,白云好像大块的棉花高挂在天空。云玥走云彩也走,那朵雪白的云彩,似乎认准了云玥,懒洋洋的挂在云玥头顶,不管云玥如何运动,它总在头顶上不肯离去。
“云侯,你真有法子让匈奴人罢兵?咱们真的可以无事回来?”姚贾已经问了八次了,他总是对这次出使不抱信心。似乎庄襄王的命令,就是让他们两个人去草原上送死一般。
“有事如何?无事又如何?大王的令旨都下了,难道你敢抗命?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洒脱些老姚,咱们不是全无机会。至少活着跑回来,我还是有些把握的。”云玥欣赏着战国时的天空,没什么心情和这个老家伙说话。
现在还觉得手疼,一个出来诉苦都穿着铠甲的家伙。你指望他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义凛然,那完全是痴心妄想。
章邯的手下好像一只只猎犬,四散着跑开一会儿又回来。队伍就沿着他们指的方向前行,也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带对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