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的学校里我依旧受到排挤。
新生入学,没有一个同学也愿意跟我同桌,班主任就安排我一个人坐。
爸爸提了一篮子的鸡蛋到班级里,满脸讨好的笑,老师,这是自家的土鸡蛋,您看于七言的学费能不能……
全班同学哈哈哈地笑,我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班主任是一个刚刚新婚不久的男子(听同学们议论说的),他很爽快地接受了那篮鸡蛋,然后再很豪爽地说了声,免谈!
我看到了年老的父亲在莘莘学子的嘲笑与议论中讪讪然离去,一直耷拉着脑袋,木屐拖鞋哐当哐当地在地板上踏着响声,他的背影像极了朱自清先生的那篇文章——《背影》。
他大概是觉得给我丢人了。
我忽然就觉得很想哭,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我一定将在场所有嬉笑父亲的人全部掐死,然后五马分尸。
哦,我亲爱的父亲为了能够赶紧交上我的学费,于工作之余又找了份兼职的。
他给别人砍柴,光着上身,累了就抹抹汗,喝装在矿泉水瓶内的白开水,就在他准备起身继续砍柴时,一条毒蛇自缠绕着树枝而过……
我在帮弟弟妹妹画卡通人物小樱,妈妈坐在炕上织毛衣。
然后一大群人抬着抬着盖着父亲尸体的担架进屋。
我哭了。
妈妈说,七言,你别怕,那不是爸爸,一定不是。
弟弟说,妈妈,爸爸为什么会死呢?
我什么都没说,就像一只被丢进油锅里炸得滚瓜烂熟的大龙虾,早已没有了任何知觉。
一秒钟,两秒钟……十分钟,二十分钟……等我彻底清醒过来,那巨大的,油煎烂炸的疼痛就一点一点蔓延上心来,疼到了骨髓里,每一寸皮肤都快迸裂了般。
我往书包里塞了满满的课本,然后背着书包上了山,站在最高处,狠狠将书包抛下去……
都是这些书本,都是这些自以为高尚世界上却杀人于无形之中、高素养的知识分子害死了爸爸!
从此以后,于七言与书本再也没有关系!
后来颜深与沈浪拿着某知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找我。
他们用流利的英文说,seeyouagaininthenearfuture.。
我没有告诉他们,就在我把书包扔下山的时候,我其实恨不得自己也跳下去,但我没有那么做,就像我没有把弟弟妹妹的书包也一齐扔下山去一样。
我退学,但她们还要读书,就是这样。
没有学历,我去城里打工,干最脏最累的活儿。
当过清洁工当过坐台小姐(因为老板嫌我长相太烂了而被退掉)也当过保姆。
我在街上捡垃圾的时候被一群骑摩托车的青年用香蕉皮扔中了我的脑袋,于是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捡起拿香蕉皮,使劲吃排骨的力气将香蕉皮丢得远远的,然后他们的摩托车车轮碾过香蕉皮,都摔倒了。
有一次我的肠胃发炎,就到医院里看病,护士姐姐很热情的招待我,还给我做了好吃的糖醋排骨,她看着我肥大的身躯,一脸奉承的笑,我把排骨吃完后又把汤喝了个底朝天。
我说,我带的钱好像不够怎么办呢?
护士姐姐脱下了面具,很生气很生气就把我赶出了医院的大门。
其实这也挺好的,白吃一顿排骨,我打了一个饱嗝,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嘻嘻,真是赚到了,看病不用花钱呢。
我当了两个月的清洁工,三天的坐台小姐,两个月的保姆,只要有工作做,我就会两眼发光,浑身有力气,食欲超好,但无奈每次都要被人家炒鱿鱼。
我把挣得的钱用红色的垃圾袋子装好,在走过第一条大街的广告栏时候,我看见了一则招聘消息,某大学要招几名负责食堂洗菜的人员。
我记下电话号码和地址,心里想这几乎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但接下来很悲催的事情是,我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红色垃圾袋被风刮跑了,最后“上”了一辆黑色轿车,随着车子跑了,任凭我在后面一面追一面问候那辆车的主人的全家。
人要倒霉的时候,连风也凑合着欺负。
我换上了一件比较新的衣服,看着镜子中还算得上是楚楚动人的面容,不觉多了几分自信。
但进了大学的校门后,我发现我多出来的那几分自信就变成少几分的自卑了。
大学里的女生打扮那叫一个绝,她们好像有永远花不光的钱,想要什么化妆品就可以掏钱买,她们还会穿胸口低得吓人的衣服在年轻的导师面前走上几圈,走路都是一扭一扭的……
我被两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带到了食堂的厨房,觉得挺自豪的是在这里做工的都是些上了四十岁的老妈子,我是最年轻的。
我把大白菜、韭菜、豆芽菜浸在水盆里,洗了两遍,但一名看上去很凶的老妈子却责备我浪费自来水,她说他们以前很多都是没有洗菜直接倒进去炒的。
两百九十八章忧伤,他经常提起你
梁凡歆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人,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朱七七依旧在说。
对于“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滥情古老的话我一直是持观望态度的,但事实证明这句话也确有道理,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在这所大学里遇到了沈浪与颜深。
他们坐在离我不远的学生座位上,头靠得很近,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很甜蜜,我看着沈浪饭盒里的红烧排骨,使劲咽下了口水,忽然就很想哭。
他发现我之后显得激动无比,我清楚的,每一个在异乡的人好容易见到老乡之后都会有这种相见恨晚的亲切感。
颜深很热情地招呼我过去坐,还帮我点了一份套餐,上面稀稀疏疏有几块糖醋排骨,我则是很不要脸地埋头就吃,不得不说这真是我这几个月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沈浪一直看着我吃,他说于七言你慢慢吃,没人能跟你抢的。
他的眼神中焕发出飞扬着的光芒,一如既往的温柔,他一定是在心里这样想,这些年来,于七言还是一点都没变哦。
只不过他从来都是那种将心里话包裹得比美国国防部密码还要严实的人。
我使出了好大好大的劲儿才咽了下去,我说他们敢?
他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摇了摇头,直直望着窗外的天空,一副填满忧伤心事的模样。
一言难尽啊!
沈浪还是沈浪,他微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漩涡,就像是彩虹桥下的光芒,颜深就是那个走过彩虹桥的少女,而我只是在底下苦苦张望的可怜人儿。
我说沈浪啊你什么时候把颜深娶回家喜糖记得分我一点。
说这话的时候,我将头抬得很高,据说这样子的姿势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他沉默不语。
颜深原本满怀期待的眸光逐渐黯淡了下去,余下浅浅的忧伤,她说于七言,沈浪他常提起你。
颜深提出要帮我洗菜。
她说两双手洗菜总比一双手来得快吧,更重要的是我想让沈浪知道,于七言能够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
我只是笑,虽然我笑起来并不好看,但至少可以逃避这种尴尬的氛围。
颜深啊颜深,你什么都比我好,何必要自寻烦恼呢?
水盆里的水有些微凉,我怕她冻坏了手指,就让她把手套带上。
颜深说,于七言,那个很肥的大妈叫你出去一躺。
我说了声谢谢就赶紧出去,那位很肥的大妈可不好惹,在厨房可是那所谓的“一姐,”任谁得罪她都没有好下场。
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颜深已经把所有的菜都洗好了,我很感动,她从小就养尊处优,哪干过这种脏活?我抚过她发泡的手指,觉得心疼。
“很肥的大妈”进来把我洗好的菜连盆端出去……
6月16日,离会考还剩下最后三天。
报纸上疯狂报到着这样一个消息:某大学的食堂由于洗菜洗得不干净,让几百名学子吃了后疯狂拉肚子,严重影响即将到来的会考,同时,学校的饮食卫生问题也将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关注。
很肥的大妈将责任推到我的头上,认为是我洗菜出现的问题。很快有关部门来校检查时在某几样菜中发现了巴豆。
于是很自然而然我就被开除了,被开除的那一天晚上,我买了一罐啤酒坐在路边喝。
一边喝一边哭。
迷离而显得忧伤的路灯下,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影竟然也可以那么娇小纤弱。
我觉得当年《红楼梦》剧组没有选上我作林黛玉的扮演者果真是一大遗憾。
林黛玉啊林黛玉,我们都一样的忧伤。
我把喝剩下的啤酒倒在手心,右手蘸上一点就在地上画画、写字。
我花了一个很大的爱心,爱心中间的位置写着很大的一个名字:沈浪。
我看着酒水在地上被风吹的一点一点干燥去,一点一点褪去的痕迹,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
然后我将罐子往后狠狠一丢,就像是当初我把书包丢下山崖的那种释然。
真tm想大骂一句,巴豆不是老娘下的。
但我没想到我会因为乱丢一个罐子而刚好砸中了某男的脑袋瓜子。
穿制服的两位警察大哥很认真地伸出五个手指,以乱丢弃废物、恶意伤人两大罪证“勒索”了我五百块钱。
某男抬起头,我看见了沈浪。
沈浪说于七言你发什么神经啊,我看见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喊冤枉跑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
我倔强地扭过头,我于七言就是冤死也绝对不喊冤了。
离开那所大学后,我开始琢磨一些问题,比如如何处理好人际之间的交往?如何讨好上级领导?如何快速提高自己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