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的夜里好像总是喜爱下雨,下完一场雨才能洗尽白天里的烟雾缭绕。
艾信书帮秋宝向教书老师请了两天假,说什么也得等凤娥师娘和师父回来,把一个活蹦乱跳的秋宝还给他们。
小年镇凤平村。
艾立海已经回来有一段时间了,还住在原来属于自己,现在属于艾信书的那个房间。
“二叔,早饭做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艾立海并没有在艾信武的记忆中出现几次,但仅仅就凭这几次的印象,却让得艾信武很是惧怕艾立海。
“嗯。”
从回家那天起,艾立海似乎就不太愿意说话,除了回答就是一直的沉默。
艾信武不知道艾立海对艾信书是不是也是如此的冷漠,如果是,艾信武开始心疼起自己的哥哥。
早饭是张小花起早做的,烙了饼,熬了粥,还有自家腌的小咸菜。
艾立海吃完早饭,像往常一样开始往南头走去。
艾信武端着粥碗走到厨房。
“你二叔走了?”
“嗯,刚刚才撂下饭碗就走了。”
“妈,我二叔以前就这么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
自从自己的丈夫走后,张小花似乎总喜欢呆在灶膛前面,望着柴火烧起的红光发呆。
“妈,这还不奇怪吗?二叔他一个招呼没打,不声不响地就突然回来了。更奇怪的是他每天说的话加起来,还没隔壁二妮家刚会说话的小宝宝嘴里蹦出的字儿多呢。你说二叔他每天从早到晚都呆在河边干嘛呢?”
张小花和艾信武其实都对填河修路没意见,不过因为艾立海的反对,她们娘俩也就不再表达什么,艾信武只管每天钓鱼,学认字,张小花只顾每天坐在灶膛前,烧火做饭就好。
艾立海出了门,向南的一条红砖头路一直延到小河边,红砖路两边的白梨花正在开放时,艾立海却无心欣赏。
南小渠里的冰早早化去,当时干涸的河底已经变得丰满无比。
“来了?”
原来在艾立海到之前,早已经有了人来。
“三爷,早来了?”
艾立海递了根烟。
三爷头顶的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比嘴里的黄牙还稀少呢,身上裹着破絮棉衣,脚底下踩着的是一双脱了胶的解放鞋。
“我们老了,觉少。你还年轻,要做的事多了。”
三爷接过烟,从口袋里摸索出一盒火柴。
“听老二说,这烟是城里的烟,可贵了?”
艾立海就着三爷嘴里点着的烟,给自己也点了一根。
“三爷,你要是喜欢,我下次给你带几包?”
三爷叼着烟猛嘬一口:“贵的果然是好东西,好抽,桥头吴老九卖的那烟真是涩嘴,抽一口得吐两口唾沫。不过,我们这些老头子命贱的很,还就只配抽那涩嘴的烟,你这烟太贵,抽多了我怕折寿。”
人老了,做事说话总会和以前年轻时变得不同,不是变得慈眉善目,就是变得越来越不讨喜,显然三爷明显是后者。
艾立海吐了一口烟圈,也不去计较三爷那阴阳怪气的话,谁知道他还能不能等得到下次?况且老人们变得如此的原因大概只是为了后人能在他们死后多留着一段记忆罢了,无论是念着好还是记着坏。
艾立海低头看着三爷一直搓来搓去的脚,有些抽不下烟了。
“三爷,虽说这天已经暖和起来了,但是早晚凉还是往骨子里凉,你就不能穿双袜子?”
三爷把玩着手里的火柴盒,一直推进推出。
“早就习惯了,就这样,舒服。”
艾立海像抽了桥头吴老九的烟似的吐了口唾沫。
“三爷,真是涩嘴。”
早凉的时间慢慢过去,村里那些只喜欢抽桥头吴老九那烟的老不死们也陆陆续续来了。一切自然得好像约好一齐去田里割稻的一样,连每个人的位置都和昨天,前天一样不变。
这些人里有艾立海相熟的,像三爷,也有不熟的,像桥头的吴老九,更多的都是艾立海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真正的老不死。
“老九,你来还带烟来卖?还真的是会做生意啊。”三爷翘着脚给吴老九留了个位置。
吴老九卸下肩上的担子,递给三爷一根烟。
“我这不也是为了方便大家嘛。”
“老九,你瞧你这烟,再瞧瞧我这烟,啧啧啧。”
三爷连啧了几下嘴让吴老九毛了起来。
“去去去,把我那烟还给我。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艾立海嘴里的烟已经快抽到了结尾,于是抢过三爷夹在耳朵上的那根烟。
“我跟你换着抽一根?”艾立海拿了一根自己的烟给了吴老九。
一阵烟雾缭绕之后,吴老九偷偷摸摸绕道艾立海身边,沉着嗓子对艾立海说道。
“这烟真不错,什么时候你给我带一些?你放心,价钱上不会让你吃亏。”
话音刚落,艾立海还没出声,三爷倒骂骂咧咧起来:“吴老九,你要是敢卖这个烟,我跟老二就敢把你那狗窝大的店给砸了,你信不信?”
吴老九吐了口唾沫:“呸,老子是要买来自己抽的。”
太阳终于跳出地面线,落在了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他们来了。”
艾立海顺着三爷的目光望去,昨天,前天的那些年轻人手里拿着纸笔,拿着图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