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叫冬楼的村子，是钱来宝钱老板的老家，只不过从钱老板的父亲那辈开始，全家人都搬走了，搬去了水林县。虽然钱家老宅还在，钱家每年也雇人定时清理门前院后丛生的杂草，但是当钱老板推门进屋的刹那，还是感觉到有一股凉风卷着落叶吹过心头。
“虽然每年都有请人来清理打扫，但是始终还是少了一些人气，烟火气。”
钱老板手里牵着自己的儿子钱三十，钱三十是小名，因为出生的那天刚好是三十晚上，所以钱老板顺口就给自己的儿子起了个小名叫钱三十。
三十虽然年纪小，却不是第一次来冬楼老宅了，事实上从他会走路开始，钱老板每年这个时候，将将过完年，村里该走的人都走了的时候，都会带着他回来认祖祭祖。但是跟往年有所不同的是，往年钱老板的妻子都会跟着一起来冬楼，顺便一路上照顾着小三十。但是今年许是三十长高长胖了不少，也能够自己到处溜着玩不用人再看着了，所以今年只有父子俩带着老管家三个人一块儿来的。
“爸，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来啊？”
三十晃着脑袋问钱来宝。
钱来宝握着三十的手：“三十，你不喜欢这里啊？”
“不是，只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冰糖葫芦，也没有桂花糕吃。”三十舔了舔嘴唇，馋得慌。
钱来宝摸了摸三十的头：“只要你还姓钱，就每年都要来的，你爸我小时候也是一样，每年你爷爷和黄叔都会带着我回来的。”
一旁的老管家黄叔和三十一样缺着两颗门牙。
“黄爷爷，爸爸小时候也没有冰糖葫芦吃吗？”
黄叔笑起一脸皱纹，嘴里一直漏着风，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包着两块梅花糕。
三十看见梅花糕时，本来赶了半天路已经不情不愿的小脸立即变得喜笑颜开。
“我就知道黄爷爷会带的！”
看见自己儿子这么嘴馋的模样，钱来宝表面一副恨铁不成钢，恨儿子不争气的表情，实际眼里早就藏不住了一抹比眼角皱纹还深的宠溺。
“黄叔，你说这小子又调皮又嘴馋，还不肯好好念书，到底像谁啊？”
黄叔皱着抬头纹，一脸嫌弃地看向钱来宝。
“不是和你一模一样吗？”
“不会吧，我有这么馋？”
黄叔笑笑：“你忘了？你小时候半夜跑到我跟前跟我要吃的，吵得我实在没办法了，披着件大衣到厨房给你煎了两个鸡蛋，你吃完才肯安稳回屋睡觉。”
钱来宝虚着眼睛歪头看着黄叔：“您说的是我吗？不能因为我小记不住事儿，您就编故事唬我啊。您这肯定瞎说，瞎说呢。”
钱来宝假装咳了两声，赶紧尴尬地转过身去找三十了。
“三十，爸也饿了，过来给爸吃两口。”
三十拿手一捂：“爸，我还没吃饱呢，你一个大人好意思跟我一个小孩儿抢东西吃嘛。”
“你个小兔崽子，我怎么不好意思了，你手上的梅花糕不是花的老子的钱买的？老子怎么吃不得了。”
钱来宝撸起袖子佯装要去扑三十，三十捂着糕一会儿溜到走廊里，一会儿溜到大树后，在躲着钱来宝。
老黄漏着一嘴的风，并着腿坐在小板凳上，突然眼角有些湿润，想起当年钱来宝的父亲也曾在这里与钱来宝贫嘴玩耍了，那个时候自己的两颗门牙还没有掉落呢。如今场景好像又似当年那般重演，只是时间却实实在在地去了几十年，钱来宝的父亲早就走了，自己也该快了吧，不过老黄自己倒觉得是一种解脱了，毕竟没有了牙齿，吃不了酱牛肉，啃不了猪骨头的日子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啊。
走廊里，钱来宝正和三十吃得起劲儿的时候，一位老妇人佝偻着腰牵着一个看起来差不多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推开门进来了。
钱来宝看来了人，赶紧把塞满嘴的梅花糕使劲往下咽，黏黏的双手偷偷朝着三十的后背蹭着。
“这位大娘，咳咳咳咳。”钱来宝一说话差点把自己呛着。
老黄悄悄在钱来宝背后提醒着：“叫五婶。”
“额，五婶，五婶。来，赶紧进屋坐。”钱来宝招呼着老妇人往屋里走。
“不客气，钱先生。”这位五婶不知道听谁说的叫城里人得叫声先生，不过这声先生让钱来宝听来真是别扭不已。
“五婶，什么先生不先生的，您还像小时候那样叫我来宝多好听，听着多亲切。”
钱来宝将五婶领进屋里坐下，不过她身后的那个小女孩却不管钱来宝怎么说，说什么都不肯坐，只是怯生生地站在五婶背后。
“五婶，不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五婶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臂上一直挂着的一个竹篮放到钱来宝脚下。
“婶怕你在外面大鱼大肉吃腻了，所以带了点儿农村的东西给你吃吃解解腻。”
钱来宝掀起蒙在竹篮上的布看了一眼，里面满满当当好多东西，自家烙的几摞饼，自己门口菜地种的小菜，还滴着露水呢，还有家里草鸡下的十几个鸡蛋。特别是鸡蛋下面还压着一个用蓝布包裹得一层又一层的小包，钱来宝没有去翻开，可是大概知道这里恐怕是五婶省了一辈子的钱了吧。
“五婶，这是？”
五婶笑笑，豁着老脸把小女孩给拽到前面。
“来宝，五婶老了，活不了几年也没用了，只是可怜我这个孙女，父母早就死的死，跑的跑了。我是不怕死了，可是我怕我一走，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也落不到一个好下场。来宝，你是在城里做大事的人，四婶求求你把我这孙女也带走吧，做个丫环也好，端茶倒水，烧火煮饭也好，这丫头都会做的。”
钱来宝弯下腰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赵梦里。”
“梦里，你愿意跟我出去吗？”
赵梦里低着头不说话。
坐在椅子上的五婶却急了，一直给梦里使着眼色，就差快要掐她了。
等了半天，梦里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听外婆的话。”
钱来宝朝着五婶点点头。
“五婶，你回去收拾一下吧。”
“谢谢钱先生，谢谢钱先生。”五婶对着钱来宝双手合着十像是比拜菩萨还要管用。
送走了五婶和赵梦里，钱来宝问老黄：“黄叔，我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要再迂回一下，不该那么快一口答应的？”
老黄蹲下身子掀了掀竹篮上的布：“后悔了？”
“没有，我钱来宝从来说一不二。”
“其实，这个五婶以前对你父亲不错的。”老黄又说了一句。
“黄叔，其实我刚才是有些后悔的。“
老黄笑了笑。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老黄指了指篮子。
“最近过个年，肚里油水还真的是积了不少，那几把小菜刚好留着给我涮涮胃，其余的黄叔麻烦你再给我送回五婶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