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正往卫所衙门走,迎面撞上了行色匆匆的宁不凡。
后者满头大汗神色焦急,看到沈默跟看到救星似的,冲上来一把抓住沈默的衣袖,气喘吁吁。
“不言兄!不言兄!我可找到你了我的妈诶,你这一天跑哪儿去了……”
“怎么?”沈默问,“出什么事了么?”
“大事,捅破天的大事!”宁不凡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信来递给沈默,“卫所刚刚接到的,南京都督府直接下发的命令,五道加急,跑死了六匹马。”
宁不凡脸色一变,他看到了信封上的火漆和层层印鉴,从小到大一印套一印,最小的印只是都督府底下的一个公文处,但最大的那个印章赫然是四个朱红的大字:“承天大宝”!
这是南明国君的玉玺。
上达天听,这个命令竟然是由国君亲自下达的。
沈默皱着眉头,扭头瞟了宁不凡一眼,拆开信封,展开信纸。
他的瞳孔骤缩,脸色陡变,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凡兄,去巡防营调兵,把所有人都调进城来。”沈默低声说,“让城里巡逻的人也归队,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后我要看到人!”
“调……调兵?”宁不凡吃了一惊,“调兵干啥啊?”
“围府。”沈默把信封收好,扭头往回走。
“围……围府?”宁不凡在他身后高声问,“不言兄,围谁的府啊?”
“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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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一声,马车的车门开了。
长厅里的宾客们不约而同地探身张望,他们都很好奇,在座的人都能认出来马车车身上的那个标记,大秦国子监的威名声震大陆,从南羌百越至北漠草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国子监的人少有行走世间,他们邀请招收全大陆的炼气士入内研修功法,底蕴极深但极低调,尽管实力雄厚,但他们从来不插手俗务。
国子监一共只有四辆马车,只有大司仪以上的人才有权力动用,今天竟然有一辆马车出现在了这里,难道说有一位国子监大司仪驾临?
对外界而言,大秦国子监是个极神秘也深不可测的地方,他们从不对外发声,甚至从不公开招收学生,全大陆的炼气士们只要达到了他们的入学要求,自会收到国子监的邀请。但甚至连这个入学要求都是绝对保密的,没人知道究竟要怎样的人才能有幸被国子监看中,有些人白玉级时即可接到入学通知,有些人熬到紫虚级都无门而入。
传闻国子监一共有八位司仪,每一位都是修为高深的炼气大师。
那个级别的炼气士,平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
宾客们抻长脖子,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国子监的人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给赵彦易祝寿的?
赵彦易有这么大的面子?
能让国子监派一位大司仪过来?
马车车厢内黑洞洞的,隐约能看到有人坐在里面,但看不清面貌。
赵彦易盯着对面的马车,坐得笔直,双手按在膝盖上,嘴唇抿得很紧,脸色沉重。
一只脚探出车厢,落在地面上。
那只脚穿着普普通通的草鞋,不知道多久不曾洗过,指甲缝里满是污垢,显然长期在泥路田地里行走,像是一只普通百姓的脚。
所有人顺着草鞋往上看,都愣了愣。
他们看到了一条白色的裤子,一身白色的麻衣,一个白色的帽子。
这是个极年轻的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面白无须,相貌普通,脸色平淡,腰间挎着长剑。
宾客们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这么年轻的人,怎么有可能有资格乘坐国子监的车?他难道就是一位炼气大师?
赵彦易就说话了。
他冷笑了一声,话从抿紧的嘴唇里吐了出来。
“阁下来此是为人送终的么?”
“非也。”年轻人遥遥地行礼鞠躬,“在下来此,是为国公祝寿。”
满座宾客再次震惊,大秦国子监真派人来给赵彦易祝寿了?
“披麻戴孝来给人祝寿?”赵彦易冷冷地笑,“这就是你们大秦国子监的礼节?”
“我国子监有很多礼,见君王有君王礼,见大夫有大夫礼,见百姓有百姓礼。”年轻人回答,“见君子有君子礼,见小人有小人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皆有其礼也。”
“那你见我是什么人的礼?”老人问,拔高了音调。
“死人礼。”
“放肆!”座下有宾客按剑起身,瞪眼怒斥,“此地是国公府,不是你国子监!如此胡言乱语,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一时间群情激奋,宾客们纷纷起身怒喝,穿着孝服来给人祝寿,简直是奇耻大辱,但年轻人站在厅前一动不动,面不改色。
赵彦易抬手安抚大众,他玩味地盯着那个年轻人,“我这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阁下要用对死人的礼节来对我?”
“因为国公马上就要死了。”年轻人回答。
他话音刚落,长厅之内一片怒喝和拔剑声,噌噌不绝,宾客们起身拔剑,指住青年。
老人慢慢眯起眼睛,“你要杀我?”
“非也。”年轻人摇头,“我说过,我只是来为国公祝寿的。”
他转身从马车的车厢里取出一个食盒,然后双手端着呈送上来,宾客们持剑欲拦,但赵彦易摇了摇头。
食盒送到了赵彦易面前的案上,老人伸手打开。
有人出声提醒:“国公当心有诈!”
“无妨。”赵彦易摇头,他打开食盒的盖子。里面乘着一条做好的鲚鱼,鱼有两尺长。
老人笑笑,“夫战国时专诸刺王僚,以鱼腹藏剑,是为鱼肠剑,你送我的寿礼,是这条鱼,还是这把剑?”
赵彦易剖开鱼腹,从中取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放在案上。
宾客皆惊。
“是鱼还是剑,是葬礼还是寿礼,凭国公的选择。”年轻人回答。
“鱼如何?”赵彦易问,“剑又如何?”
“只要国公供出叛党名单,在下自当以鱼奉上,恭祝国公耳顺之寿。”
叛党?!
所有人都狠狠地吃了一惊,他们不知道这个词是怎么蹦出来的,赵彦易身位辅国公,位高权重,怎么会和叛党有关联?
“若国公执迷不悟,在下只能奉上此剑。”年轻人接着说,“国公去后,家眷老小我们不会为难。”
赵彦易低头看着案上的鱼和剑,沉默良久,拍掌大笑起来。
“好,好,好一个鱼和剑!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大秦国子监,律学馆,司仪孟离枯。”
赵彦易听的心头狠狠一跳……果真是个国子监司仪!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年轻的大司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