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乃摩诃叶之亲传弟子,这层关系几乎尽人皆知。(.)可是小王爷几乎从来没有在极乐寺内展示过武力,以至于除去五部众以外,宗门内其他人对于他究竟有几分真实本领,都缺乏直观而清晰的印象。而伏难陀在摩诃叶重伤而成为废人的时候,下山进入大兴,无疑起到了犹如定海神针般的作用。再加上这天竺狂僧又擅长蛊惑人心,几次有意当众显示身手,给予观者的印象,都可谓无比深刻。三番四次下来,在那些普通宗门弟子眼中看来,竟似觉得伏难陀的本事,比起摩诃叶还要更加高出好几筹了。
然而,此时此刻,伏难陀这一口鲜血喷出,不但将自己和河南王之间的争斗公开化,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周围所有人知道,他连一招都还没有正式出手,就已经被杨昭逼得大败亏输。双方实力之差距,甚至竟比双方的年龄差距,还要更加悬殊。
霎时间在场所有的极乐宗门徒,都被惊得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伏难陀从极乐雪原带下来的亲传弟子以及心腹死士,大部分都在先前就被河南王打得一败涂地,成为武功全毁的废人。眼下跟随天竺狂僧出来的这些,却都是极乐寺原来的门徒。静默半晌,众人突然纷纷如梦初醒地一声惊呼,随即忙不迭地同时向后退开,让出了好大一片空地来。却是满怀畏惧戒慎之情,惟恐遭受了池鱼之殃。伏难陀见状,心中更加禁不住地又气又急,又恨又怒。
伏难陀口角染血,右手按着胸膛,身体摇摇欲坠,情形狼狈不堪。和他之前时时所显示的智珠在握,莫测高深之高僧模样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杨昭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哑然失笑,扬声道:“若当真与梵天合一,这世上将再无人能够击败你伏难陀。可是眼下看来……哈哈,原来你距离这至高无上的境界,还是大有距离呢。难怪开口如一,闭口不二,分明是自知要修成如此境界,今生无望,所以聊以自/慰啊。”
天竺狂僧毕竟是大有智慧之人。听闻杨昭此言,非但能够只惊不怒,更产生了幡然悔悟之感。他心知自己此刻已经陷身困境,形势极度不利。假如不能迅扳回败局,那么非但自己满腔雄图壮志要尽化流水,甚至很可能连性命也要保不住。惟今之计,只有来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而那微弱的一线生机,就取决于自己是否能够不受对方动摇,立刻恢复与梵天结合的如一、不二之状态。
高手过招,真气是否浑厚、招式是否精妙、反应是否敏捷,这些条件其实都只属于其次。真正最重要的,反而是交手双方的心态与气势。伏难陀被逼得无路可退,反而激起了他强大的求生意志,誓要凭一己实力,来个彻底翻盘。他用梵语低低喧颂了两声,缓缓站直身体。只在这一念之间,整个人的气势,看起来竟已经与之前的狼狈截然不同。他神色从容自然,傲立如山如岳,虽没有摆出任何迎战的架式势子,可是不露丝毫破绽。这天竺狂僧仍是活生生站在眼前,可是他已与梵天相互结合,浑然一体。故此在杨昭的灵觉之中,他就变成既已经消失,可是又和梵天一样无处不在的奇异状态。
论精神修养之深湛玄妙,伏难陀委实是杨昭生平所遇到过的敌人之中,最强大也最可怕的一人。
河南王微微眯起眼眸,点点头,凝声道:“伏难陀,本王念在你这身本事修来不易,兼且始终仍是本宗弟子的份上,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立刻弃战投降,不要再贪图原本就不该属于你所有的东西。否则的话,你只会变得:一无所有!”
伏难陀长笑道:“生死之道,在于脱。但若不沉迷,则无可脱。师侄,你如果不能明白这当中的道理,那么即使再如何苦修,到头来仍是一场空罢了。切记,切记啊。”说话之间,他身上袍袖无风自动,如波浪起伏般震动不休。澎湃而凛冽的劲气从其三脉七轮之中源源透放,随之转化为暴风般的狂野气流疾旋涌卷,终于将寺院山门前这片空地的每一寸空间都充斥占满,直教人为之呼吸为艰难。
杨昭嘿声轻哂。日月二气随念透放,若有若无,似攻非攻,似守非守,甚至根本不管天竺狂僧的攻势,只是我行我素,相互交织而组成一堵宛若实质的气墙,处处平均,处处厚重。气墙巨浪两相交撼,登时逼出“蓬~”的沉闷震响。刹那间,在场众人尽皆面色白,感觉仿佛有柄大铁锤在自己心脏上重重敲了一记,登时五内翻滚,几乎欲要作呕。伏难陀当其冲,更被这下异声震得身体往后微晃,连带着那与梵天结合的状态,也出现了严重动摇。
假若这种对撞再有第二下的话,那么梵我不二大/法将会被彻底破解。而此战结果,亦必将以伏难陀收获一个毕生中最惨痛的败亡而收场。他眼眸内闪过丝丝慑人心魄的凶光,孤注一掷地震声大喝,身体如陀螺般急旋烈转,当即卷起一股呼啸的龙卷狂风,向杨昭猛冲而去。不但从杨昭阴阳气墙的压迫之下脱身出来,兼且仍能保持主攻之势。
看似全旋转,事实上伏难陀每一下转身和旋进的度,均有轻微差异。身法巧妙至此,已达神乎其技的至境。而当他旋转移动至适当距离之后,就可以凭借本身的瑜珈秘术,从任何角度向敌人动如***般的攻击,岂是容易抵挡?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拉近。杨昭冷笑一声,倏地抬起右臂,五指箕张,探手抓出。这一着看似寻常,实质却已经运起了正宗金刚解。五根手指上激生的劲气如刀似剑,锐利无匹。世间任何护身真气,在他这一抓之下都会立刻变成湿水报纸,完全不堪一击。伏难陀自然识得其中厉害。
刹那间,他心中禁不住骇然剧震。但此情此景之下,已经不容他有丝毫退缩。这天竺狂僧把心一横,非但不退,反而加如电飚前。阵阵“噼噼啪啪~”的爆裂轻响从这道人体龙卷风中不住传出,却因为旋转度过快,以至于根本无从捉摸究竟生了什么事。眼看着两人即将擦身交错而过,伏难陀下半身仍保持前冲之势,上半身却陡尔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的向后拗曲,就像上下两半身体忽然变成了相互间全无关系的两个独立个体一样。与此同时,他右手从袖内探出,借助旋转的离心力疾扫杨昭后背,攻势诡异莫名。
杨昭五指转向,由上而下对准伏难陀面门抓去。与此同时,被龙卷风冲破的日月气墙忽然再度重组,形成两扇迅向中间合拢的门板。而伏难陀就置身于这两扇门板的正中。天竺狂僧下意识感觉到,即使自己那一掌成功扫中河南王后背,也无法对之造成致命伤害。反而自己被日月气墙从左右同时夹攻,后果绝对不堪想像。危急关头,他又是一声大喝,上身回拗,身体恢复正常姿势,随即疾往旁飘,力图远避开去。
纵使逃出了被气墙从中拍烂的下场,但他这么一避,无疑已经将主动权拱手交出。杨昭哈哈轻笑,心神澄明空澈,不着一丝杂念,心知止而神欲行,踏步上前,双手活象孩童戏水般,由左至右地一搅。
此为杨式太极拳之“揽雀尾”,是杨昭穿过来之前在公园里跟随健身的老太太们学的。这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纯粹为养生健体而创,说到杀伤力,自然半分也无,更不可能用于实战。但杨昭也只不过是依此做个样子而已。真正的杀着,却是河南王借助这式太极拳的架子而施展之“罗汉卸劲”。
日月二气随心所欲,当即相互旋转交缠,形成与伏难陀旋转方向恰恰相反的巨大真气旋涡,天竺狂僧被牢牢吸定,竟然无法移得动半寸。他当机立断,蓦地立定,犹如铁钉般钉在原地,就像狂风拂吹下的小草般,左右狂摇摆动。最骇人者,却是他的身体竟变得像草原上的的长草般柔软,摆动出只有长草才能做出的迎风摇舞之姿态来。
这才是伏难陀的真功夫,瑜伽秘术的极致,以自然之法使出制敌奇招。令人攻无可攻,更不知何所守。确实是诡异绝伦,令人防不胜防。电光石火之际,伏难陀的舞动到达极致,力量也已经积蓄到达不吐不快的颠峰极限。他断声震喝,双足用力往地面一蹬,借助那巨大的爆炸性力量如箭飚出。一双铁拳之上黑罡萦绕,势若雷霆般迎面连环重轰,施展出他呀箱底的看家本领“梵天禅震”。杀势狂猛绝伦,内里满满地充斥了一往无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之意!
瑜伽秘术,终究有其极限。尤其在杨昭本身也也曾经修炼过梵我如一心法的情况之下,无论伏难陀使出任何奇招,都顶多只能拖延得一时。所以天竺狂僧即使明知自己情况不利,也绝不敢长久拖延下去,只能选择主动进攻以博取一线生机。
“梵天禅震”分为大、小两种,极具爆炸性的威力。大梵天禅震是伏难陀王牌中的王牌,非到生死关头,决不会贸然动用。而小梵天禅震使用则比较灵活方便,但相对地杀伤力也比较小。此刻他以自家神出鬼没的奇幻身法作为补充,在外人眼中看来,就犹如在眨眼间以敌龙无一身幻化千百,铺天盖地班同时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向河南王疯狂挥拳轰击。
杨昭放声大笑,喝道:“好精彩的表现。伏难陀你今日若然死不了,他日大可加入洛阳天津桥旁边的杂耍班子,保准能够博得满堂喝彩呢。”言语调侃之间,他双手往左右一分,撤除日月气墙,竟然不闪不避,任由那千百击小梵天禅震,结结实实地轰在自己身上。
伏难陀虽然长年居于极乐雪原,可是胸中却有雄图壮志。故此他也曾经读过不少中土的经史子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孙子兵法》中这个道理,他当然也懂得。小梵天禅震的威力,世间无人能比他自己更加清楚。再加上连环百拳,那么杨昭浑身都是铜浇铁铸而成,也绝对应该会被自己活像块烂泥般打烂才对。可是现实中的情景,却和想象中截然不同。杨昭非但安然无恙,而且更双掌合拍,胸前浮现天心,更有一尊生具八臂,霸气无匹,神威凛凛的神佛形相透体而生,正是——观音!
正宗观音乱:观音乱脉!霎时间,那千百击小梵天禅震的拳力尽数从自己经脉中被逼出,兼且更借力打力,混合了乾阳坤月二气向伏难陀反震而出。这番大举反攻,就宛若山崩海啸。让伏难陀根本只有抵御之功,更无闪避之力。一声惊骇欲绝的嘶声厉啸之中,他就好似断敌龙无线风筝,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卷狠狠刮上天。大口殷红鲜血随即狂喷而出,伤势之重,直是无以复加。
天竺狂僧经受过瑜伽苦行,意志力坚韧无匹。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知自己再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胜利机会。然而纵使如此,他仍不甘心输得如此难看彻底。心底一狠,竟不再行功抑制本身伤势,反而像疯了般全力催动真气。弹指刹那间,失形抛飞上半空的伏难陀拗腰转身,将姿势调整至适合进攻的状态中。犹如天降陨石般急遽俯冲而下,毕生苦修的真气尽数灌注于双手之间,赫然竟凝聚成一团通体漆黑,不住扩张膨胀,竟似能将天地能量无限制地吸收容纳的毁灭性罡球。这正是他的终极杀着——大梵天禅震!
这场决定极乐正宗将来命运,以及伏难陀本人生死荣辱的决战,终于到达了最后的决定性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