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颤抖着,终于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可是她爱的不是我啊。”
一句话说完,险些落下眼泪。
“堂堂大祁太子就因为这点小事要死要活?”母亲弯腰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如火般炙烤着他的心灵,“她若爱,今生会成为你的妻子,她若是不爱,绑也要娶她进门!”
“今日心灰意冷的是你,痛苦难过的也是你,那你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人在做什么吗?她在和自己的情郎恩恩爱爱,风流快活呢!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喜欢的人是谁?”
母亲脸上全是讽刺的笑,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毫不留情地划在他的心口,“那个人是你一直要保护的大哥啊,你把他当大哥,他是怎么回馈你的啊?”
一直的一直他都知道舒落微喜欢着别人,甚至他都能肯定舒落微喜欢的人是谁,只是他不敢相信,更愿意面对。
如今这样的事实被自己母亲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心真是痛啊,痛得连呼吸都不能够。
“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让给他?美人江山全都可以?”
“我告诉你,世上不会有这么美的事情!”
“昔日我所承受的必将全都报应在他儿子身上!”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一向优雅从容的女人,此刻却疯狂地笑着,像个伤心病狂的疯子。
即使心还在痛着,脑海里还回响着一个声音:祁泠逸你要振作起来,祁泠逸你要振作起来……
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了那些在乎的人,好好活下去。
然后一步步变得强大。
他扶着冰凉的墙壁慢慢站了起来,即使腿还是软的,眼神却是无比坚定,他定定地看着母亲,一字一顿道:“我会好好活下去,该是我的我全都会夺回来。”
夜更深了,他缩了缩身子这才发现舒落微走时将他的外袍也一并穿走了,将冻僵了的手掌合在唇边呵了口气,麻木了的手掌终于渐渐回暖。
他的意识还是迟钝的,望着已经熄灭的宫灯,长久地失神。
什么是本该属于他的呢?
江山?
美人?
或许都不是吧。
他只是想无忧无虑地度过此生,食能果腹,衣能御寒,仅此而已。
————
没过几日皇帝就宣布了圣旨昭告天下太子迎娶丞相嫡女,消息一出,京城的街头巷尾都是议论纷纷,于是关于两位扬名在外的“小魔头”种种事迹都流传开来。
城南的一家茶馆更是脑洞大开地编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倒追故事,说书先生拿着惊堂木唾沫横飞地说了整整三日,慕名听书的人还是能从后院排到街角。
几个听书的茶客听了那故事忍不住凑到一起分享心得,其中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很有见识,得意洋洋地摇着折扇道:“我认识一位贵人,他曾有幸入宫见到了那位太子,据描述太子殿下跟他母亲也就是皇后长得很像。你们想想能在宫中独宠几十年的人,那模样不说倾国倾城,也起码算得上惊为天人了吧。依我看,那相府千金定是看上了他的样貌。”
另一个锦袍小哥忍不住接口道:“瞧这位兄台说的,我也有位贵人朋友,他曾有幸见到了相府千金,别的不说,那样貌也算得上十分出众,这样的美人看到长得好看的人估计也会见怪不怪了吧。”
“其实我觉得他们两个是志趣相投,那边歌舞坊里就有人说太子殿下和舒家小姐一样,都是能折腾的人……”
男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祁泠煜却没心思再听下去了,合上手中的折扇就往侧门走去。
卫远在桌上放了块碎银,急急忙忙地跟上。
两人都是步行,走得速度不快不慢,一路上祁泠煜都缓缓地摇着折扇,眉头轻皱着,脸上平静得诡异。
“主人,您就这样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吗?”
祁泠煜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教人心中发紧,“卫远,你又多嘴了。”
明明知道祁泠煜心中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他还总是忍不住担心。
不担心计划成功与否,下意识里他很信任祁泠煜,唯一担心的就是舒落微的情绪,他家主人年少老城,处理任何事情都能够游刃有余,可在情事上可谓是一窍不通。
眼下好不容易有个死皮赖脸的姑娘缠上去了,而且他家主人还喜欢得紧,万一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把人给吓走了……
他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自己最近愈发喜欢胡乱操心了。
祁泠煜看出他脸上的纠结,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很快,很快,那些看似离他越来越远的东西都会全都回到他的手中。
与祁泠煜的成竹在胸不同,舒落微这些日子过得愈发焦躁难安。
宫里的嬷嬷送来了嫁衣,本来该由她亲自绣好的花样,全都由宫中绣功高超的宫女完成了,她需要做的就是试衣服。
简单的完全没有要成亲的感觉。
婚服很繁琐,舒落微站得像跟木头一样,任凭嬷嬷一件一件地往她身上套衣服。从内到外,从上到下,穿到最后她都有种被厚重的衣衫压得无法站立的错觉。
偏偏身边的嬷嬷没有注意到她面上不适的神情,围着她转了一圈,一面连声称赞,一面将她牵引到梳妆台前。
看到铜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红色身影,舒落微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是失控地阻止了嬷嬷打开梳妆匣的动作。
老嬷嬷诧异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及收住。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舒落微独坐在梳妆镜前,情绪低落地摆了摆手,等一众人依次离开了房间她才若有所失地抬手抚上艳丽的衣衫。
比南山红叶还要浓重的色彩,衣襟袖口裙裾都绣着密密麻麻的金线,那样华贵的颜色落在铜镜里还会折射出动人的光。
或许每个未出阁的姑娘都会幻想自己出嫁的情形,精致华丽的嫁衣,庄重典雅的凤冠,以及,心里眼里都是自己的如意郎君。
舒落微紧紧攥着裙角繁复的凤纹,凹凸不平的不料刺得手心有些发麻,心里藏了太多话无法诉说。
昔日最疼她的哥哥已经远走他乡,昔日最宠她的父亲不曾踏进幽兰居半步,就连在身边伺候了十余年的月儿都不理解她,所有人都要她留在府里安心待嫁。
可是这样她甘心吗?
舒落微将嘴唇咬得发白,心里已经做下了决定,她要找到祁泠煜,她要结束这种煎熬的生活。
这几日守在幽兰居的护卫人数没有再增加,舒落微曾接着散步的由头仔细观察过,光是前院守门的大约就有十个,此外还有三队日常巡逻的人员。
所以即使她翻墙出了幽兰居,不仅要避过幽兰居外的巡逻人员,还要不被丞相府的护卫发现,而且,她不得不承认,舒良实在对她太不放心了,除了月儿,幽兰居的侍女基本全被调换一新。
重重把关,基本是要她插翅难逃。
正为如何出府的事情头疼呢,傍晚身边伺候吃饭的丫鬟又带来一个消息:月儿感了风寒,不能近身伺候主子。
舒落微听到那消息时险些摔了筷子暴走,这一回爹爹做的也太狠了吧,连一个说话的人都不肯留给她。
小丫鬟看出她情绪不太对,连上前解释道:“月姐姐是真病了,宫中嬷嬷来送嫁衣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方才大夫过来诊治说是感了风寒,小姐要是不信可以把那大夫叫来问上一问。”
“算了,算了……”舒落微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顿时连食欲都没了,“你们把饭菜撤了吧,今日若是没别的事就不要来叨扰我。”
半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舒落微满脑子都是各种出府的方法,想到最后脑袋里忽然冒出来月儿见到嫁衣那活蹦乱跳的模样,什么叫感了风寒?这种话骗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
联想到月儿躺在床上装病的情形,舒落微脑中灵光一闪,这装病该如何装,可是门学问了。
巧得很第二日气温降低了不少,空荡荡的天上看不到太阳,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舒落微捏着筷子,瞥了眼门外冷风萧瑟的精致,只吃了两口脸上忽然就露出了兴致缺缺的表情。
自从昨日她表现出一丝异常后,身边的侍女都是胆战心惊,生怕惹得小霸王不痛快。此时一见到舒落微有放下筷子的倾向,最近的那个侍女连提了口气,一口气没上来就瞧见舒落微一面擦着嘴,一面朝自己招手。
“昨日你不是说月儿生病了吗?可我若不能亲眼瞧瞧总是有些不放心,要不你去把她请过来让我瞧一瞧?”
小丫鬟额头登时开始冒汗,昨日送礼服的嬷嬷离开后舒良就将她们叫到身边问话,不知是那个丫头急着邀功张口就把穿上婚服后舒落微异常的举动说了出来,就连脸上每一丝表情都没有遗漏。
舒良一听果然有了反应,当即决定将月儿调出幽兰居,并且加强幽兰居外的巡逻。可直接把月儿调出去太伤父女和气,左右一思量,便扯出个生病的借口来糊弄人。
眼下若是真将月儿叫过来,可不就露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