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色里,沈若冰猫腰穿过回廊喘着粗气趴在一柱子上,来来回回梭巡了许久后才继续往前走到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丛里。荒草的尽头居然有一座矮小的房屋,若不是今日月色太过明亮,那黑成一团的房屋不知情的人是万万看不到的。
门扣三声后,一个高大的男子从屋内闪了出来,从身形看应是个男子。
沈若冰见到那人似乎格外激动,一个生扑直接钻到那人怀里,两人难分难舍地抱成一团。
这……朝暮偏头看向勐泽,脸上表情讪讪的。
月光轻柔的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眼睫纤长,神色平静,目光落在深情相会的两人身上,连眼都未眨一下。
许是察觉到身侧的目光,勐泽转过头扫了她一眼,扬起唇角轻笑道:“你还真想当回月老?”
“哪有,哪有……”朝暮尴尬地笑笑,往旁边挪了挪,这一挪不要紧,好巧不巧地碰下片瓦。
只听“啪嗒”一声,那紧拥的两人皆是一抖,继而神色张皇地四处查看起来。
朝暮心肝一颤捏着扇子正要逃就听见沈若冰颤颤巍巍道:“二位……?”
这下好了,本来是正儿八经的赏月,倒落得个偷窥不成拆了人家鸳鸯相会的名头,真是罪孽,罪孽……
“二位好雅兴啊。”勐泽先一步落了地,袖子一甩,就是这么一句话。
沈若冰默了半晌,约莫是被噎得不轻。
朝暮摇着扇子也跳下房顶,笑呵呵地打圆场:“兴许人家是跟你一样是来赏月的。”
昏昏光线中,沈若冰脸色僵了僵,又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一句话。
朝暮看看那男子又看看沈若冰,疑惑中听见“扑腾”一声,沈若冰竟突然跪了下来。
见沈若冰跪下,男人当即也跪了。
朝暮惊得后退了两步,脸上也摆不出笑了。
勐泽仍是负着手,泰然自若地看着两人。
“若冰今日出来不是赏月,是为了……”沈若冰看了男子一眼,缓缓道“是为了见阿佑一面。”
接下来,沈若冰便现场解说了一部宅斗大戏外加一部苦情鸳鸯戏。
故事的开头要从沈若冰老爹说起。
她老爹最初并不是沈家人,而是个街头小乞丐。当年沈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商贾大户,手下财产无数又与官场有所来往,当真是显赫一时。但沈家有个痛心事就是无后。本来以沈府的家底纳两个小妾没什么问题,偏偏当时的当家人对其夫人是一片真心,死活不愿纳妾。
于是在无后与真情中苦苦挣扎的沈老爷某天意外遇到了街头乞讨的沈若冰老爹,顿时茅塞顿开,既然自己生不出来,何不捡个现成的?于是沈若冰老爹一跃成了沈家大少爷。
若是命格就这样发展下去,倒是个不错的结果。但司命果然爱戏弄人,就在沈若冰老爹十六岁那年沈夫人怀孕了,不仅如此还一生就是个大胖小子,取名沈烨。辛亏当时的沈老爷还算明理,仍旧把沈若冰老爹当亲儿子养,不过对于小儿子更是疼得紧。
凡世人常讲老来得子多悲剧,果不其然老两口把小儿子养的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尤为严重的是嗜赌成性。
短短几载沈家庞大的家底被败了许多,沈老爷气得重病不起,死前将家产尽数交给了沈若冰老爹。沈老夫人似乎觉得这样决定亏待了自己儿子,便更加惯着小儿子,并且觉得还不够意思,又处处要求着沈若冰老爹让着小儿子。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沈老夫人离世也未改变半分。
事情的转折就在半年前,那小儿子带回个青楼女子,据描述,这位女子妖媚成性,行为放荡,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
沈若冰老爹忍不住便劝了劝,惹得小儿子甩袖子走了。这回他又去了赌坊,豪赌了三日,把钱财输得一干二净不说,一时兴起把自个哥哥的千金——沈若冰也押了出去。
沈若冰得到消息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千万般不愿,可那位小儿子只撂了一句话:“不愿意也行,找个更有钱的主,把缺的钱补上去。”
偏偏沈若冰看上的是沈府一个小杂役,两人情深似海独缺钱,而她老爹对着生意上的烂摊子已是焦头烂额,所以对此事也是唯有泪千行。
说到这,沈若冰抹了把泪。
朝暮叹了口气问道:“你就是因为这才投河自尽?”
沈若冰双眼含泪的瞅着她,抽抽搭搭道:“我是在湖边吹风,一不小心掉下去的……”
“额……”朝暮扇了两下扇子,一头黑线。
“那你是想让我帮你?”勐泽拧眉问道,未及沈若冰回答,他又道:“可我却不是有钱的主。”
沈若冰惊呆地睁大了眼,默了半晌才弱弱道:“可是公子的衣着打扮都……不管如何,公子一定要帮帮我们。”
看来她这是认定勐泽是个有钱且爱心泛滥的人了,不过不得不说,她眼光还是不错的。
朝暮将扇子一合,往手心敲了敲,对勐泽道:“人家姑娘都开口了,不如想想办法?”
“你们先起来吧,我与朝暮会想办法。”
果然是做什么事都带上她。
朝暮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轻哼了一身便转身回房去了。
天还没亮时沈府后花园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而后是男人吵吵闹闹的说话声:“就在这屋,还在睡呢跑不了的。”
朝暮心里一惊立即翻身跃起,披上外袍,还未下床便有人推门而入。
借着惨淡的晨光,朝暮眯眼打量着那三个气势汹汹冲进来的汉子,整齐的宝蓝衫子,乌红帽子,这身装扮倒像是京中衙门里的人。
打头的男人往前迈了一大步,手里紧紧攥着刀柄,一张脸黑得跟地府的阴差一样,“快将他抓起来。”
“是。”
朝暮见另两个男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连连后退了几步,“这是出了什么事?好歹让我被坑得明明白白。”
带头的男人见屋里人如此窝囊的样子,面上更加凶狠,“沈若冰死了……你不知道?”
“死了?”朝暮怔了一下,昨日还生龙活虎地求她呢,今日就已经咽气了?她虽然不是很了解凡世生离死别那些规矩,但也清楚以沈若冰的年岁与周身气泽是断然不会说死就死的。
“死没死你还不清楚?”男人不耐烦地哄了一声,手一抬吩咐道:“带走”。
朝暮理了理起了褶皱的衣襟,学着勐泽的样子负手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了几步,“我自己会走。”
路过沈府大堂时,正是朝阳初生,白光曼妙。抬眼看去,沈府四处已挂上白绸子,白色绸带在晨风中晃晃荡荡搭着那掉了块漆的红柱子,凄惨沉重的气氛顿时显露。
堂内沈老爷正趴在一片白布上哭的撕心裂肺,小丫鬟也在一旁抽抽搭搭不停地抹眼泪,只有昨日那个衣着富贵的男子仍静静地靠在圆柱上,未曾落泪,唯一改变的是脸色阴翳了不少。
那官兵见朝暮站在石子路边踌躇不前便伸手推了一把,呵道:“还不快走!”
朝暮叹了口气,一回头便见勐泽站在花树下含笑看她。
“他犯了什么罪?”勐泽抬手折了朵白花,放在手中来来回回把玩,问得漫不经心。
打头的官差却是浑身一僵,半晌才硬生生回道:“犯了什么事儿也不用跟你汇报吧!”
言罢,又推了朝暮一把,骂骂咧咧地回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