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子出现在重华宫时,宁妃波澜不惊的脸上还是透出一丝诧异来。
她已经把话都转达给阿娆,太子也该明白她的决心。虽说她相信太子能扳倒三皇子和六皇子,可他亲自到自己宫中,若是被王皇后或是安贵妃察觉,只怕会被利用。
太子为何以身犯险?
“殿下有什么话,让宫人过来吩咐一声就是。”宁妃起身行礼,重新『露』出镇定淡然的笑容。
周承庭还礼,道:“靖北侯殉国的真相,孤觉得宁妃娘娘也该知晓。”
宁妃面上的表情『露』出一丝裂痕。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周承轩和安家所为。”周承庭看着宁妃满脸的不敢置信,忽然有些不忍。“虽是周钧禹的态度让周承轩最终下定决心,可周钧禹却并不会拿边关数万将士的『性』命、边关的安危儿戏,只为了打压东宫。”
周钧禹自然希望这皇位的继承人是自己儿子,是以才想要捧杀、养废他,扶持儿子们跟他争夺太子之位,甚至有朝一日让他在太子之位上丧命。
然而周承庭也承认,周钧禹于国事上的心,与自己是一样的。
所以他们能维持二十余载表面上的平静。
“宁妃娘娘,孤并不是为周钧禹开脱。”周承庭见宁妃眼底的困『惑』失落,耐心的道:“所以你不必为了杀他,想要将计就计的顺着安贵妃的计划来。”
宁妃愕然的看着太子,连这些细节太子竟都知道了?
周承庭微微一笑,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交给了宁妃。“等到明日皇上过来时,你把这个交给他。”
接过册子的宁妃忙翻了几页,只见里面是食谱,其中用到的食材,正好与自己所准备的相克。
“殿下,这样就能扳倒安贵妃了?”宁妃不解道:“即便当面对质,安贵妃也能替自己开脱。”
周承庭道:“自然不能。不过足够让皇上怀疑安贵妃的用心了,他会自己去查,自己找到安贵妃母子想要毒杀他的证据。”
当年周承轩和安家做过的事近乎突破周钧禹的底线,再加上这一条,足够了。
宁妃终于点了点头。
她虽然想亲手帮靖北侯报仇雪恨,可心里更清楚不能『乱』了太子的计划,要做好分内之事,才能更快达成目的。
“宁妃娘娘,你入宫前的事,孤听太子妃提过。”周承庭声音缓和下来,道:“你还年轻,如果你愿意,孤会安排你和小公主一同离开宫中。”
“仇自然要报,可不能因报仇,就毁了自己的人生。”
说完,周承庭很快便从重华宫离开。
宁妃坐在窗边,望着夜空里残月旁散落的星子。
“我的人生,从听到陈侯爷殉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毁了。”宁妃低声喃喃,眼中忽然涌出泪来。一直以来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要为靖北侯报仇。
甚至她从未想过,复仇后自己要过怎样的生活。
痛苦之余,一丝茫然涌上了她的心头。
***
“宁妃也是个可怜人。”姜妙叹了口气,对周承庭道:“多谢殿下肯帮她。”
若让宁妃将计就计,牺牲她会彻底让安贵妃母子死无葬身之地,顺带要了周钧禹的命以绝后患。对于太子来说,是件坐收渔利的事。
可如果太子真的无动于衷任由事态发展……姜妙扪心自问,那样冷漠残酷的帝王,是值得舅舅、哥哥和秦铮追随的人么?
她还记得舅舅说过,太子殿下会是个仁君。他支持太子,不仅仅因为太子是先帝血脉。
得知太子的决定后,姜妙有种本该如此的释然。
周承庭摆了摆手,道:“至于宁妃未来的选择,孤会尊重她的意愿。”
若是她要带小公主离开,他会帮忙安排好两人的身份;如果她选择留下小公主,他和阿娆会对小公主视若己出,好好抚养长大。
姜妙点点头,目『露』感激之『色』。
宁妃肯为了当日舅舅的恩情奋不顾身的为舅舅报仇,她们陈家不可能坐视不理,然而能帮忙的只有太子。
“殿下,我和秦铮商量好了,过些日子想要离京。”姜妙面上的郁郁之『色』消失殆尽,重新燃起对未来生活的期望。“哥哥的眼睛又能看见了,娘身边有哥哥在,我也能放心离开。”
周承庭亦是眸中含笑。
然而他眼底闪过一抹迟疑之『色』,欲言又止。
姜妙知道太子的心事,忙笑眯眯的道:“殿下,您不用再劝,秦铮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支持他。”
太子的本意是不想秦铮离开京中,与亲人分离。满天下定然能寻出能人来为秦铮改头换面,让人认不出来。至于姜妙,若是妆容上加以掩饰,也未尝混不过去。
“那里是舅舅和他同袍们的埋骨之地,他带着舅舅的遗志一起为殿下在边关守卫疆土,秦铮心里也是情愿的。”姜妙坦然的道:“若不是当初哥哥眼睛看不见了,也不肯轻易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回来。”
姜知越失明,所以才选择暴『露』身份回来,站在明处来查清当年的真相;秦铮虽是面容损毁,一身的功夫犹在,继续在暗处调查。
能有今日的结局,两人都没有后悔。
“秦铮一旦暴『露』身份,会让人对这个案子的真相浮想联翩。”
周承庭猜出她的未尽之言。
这件案子本是周承轩为了争权的阴谋陷害,可若是秦铮没死的消息透出来,到时候大家会怀疑,太子是不是将计就计,用数万人的『性』命来稳固他的太子之位。
除此之外,周承庭知道秦铮不肯留在京中,还有一部分缘故是因为姜妙。
姜妙如果想要离宫,只有假死这一条路可走。留在京中后,姜妙就只能遮遮掩掩的过日子。
归根结底,秦铮和姜妙是不想给他找麻烦。
“到时候,孤和阿娆去送你们离开。”周承庭没有再劝,微笑颔首。
姜妙眼中跃动着快活的光芒,用力的点点头。
比起宁妃来,她已经足够幸运。
***
起初慕靖渊得知太子妃“病危”的消息时,心中亦是愤怒的。
太子想用这种方式把太子妃的位置空出来,哪怕是为了日后封珠儿为后顺利成章,他也没有半分赞同。
既是太子能背信弃义舍掉发妻,还说不准会怎样待珠儿。
阿娆见父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清了信笺上的内容,便在一旁替太子解释。
“父王您先别生气,这其中有个缘由。”阿娆笑着道:“当初太子殿下也是为了帮太子妃的忙。”
虽是远在云南,慕靖渊对京中的事也是知晓的。太子肯娶姜妙,一方面是他和太子妃青梅竹马,还有一方面是靖北侯和安远侯世子殉国的缘故。
“当时太子妃处境艰难,安远侯府庶长子姜知瑞与正房不和,他想要趁着夫人和太子妃悲痛之际,将太子妃胡『乱』嫁人……”
那段经历,对于阿娆来说也是不愿意回忆的。
她怕父王担心,刻意隐去了姜知瑞对她的『逼』迫,只捡着太子和太子妃的事说了。
“女儿也是后来才知道,太子妃另有心上人,进东宫只是暂时避祸。”阿娆轻声道:“太子妃不是贪慕荣华之人,她对女儿很是照顾,如今她能得偿所愿,女儿也替她高兴。”
慕靖渊这才面『色』稍缓,道:“太子昨日来信,说是宫中近日就会下旨封你为郡主。”
这些日子来,他冷眼瞧着太子的所作所为,虽是口中不愿承认,心里却是赞许的。他相信太子会是个很好的帝王,却怕太子不是女儿最好的归宿。
如今见太子有条不紊的在为女儿铺路,他欣慰之余,对太子也多了几分认可。
见赵英来找父王回话,阿娆忙避开,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先去厨房给父王亲手炖些补汤,让人送到书房。等在廊庑下的连枝却朝着她揶揄的笑了笑,请她回院子一趟。
阿娆带着疑『惑』回到院子中,却发现廊下负手而立的身影很是熟悉。
长身玉立的人、唇畔含笑的人不是太子还是哪个?
分别已有月余,阿娆心中的思念一点儿不比太子少,她忙提起裙子,快走朝着太子走过去。
“殿下,您怎么有空过来了?”阿娆又惊又喜。
周承庭牵起阿娆的手,柔声道:“孤已经跟岳父打过招呼,一会儿带你出去一趟。”
虽是朝中大局已定,太子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
“咱们一起送送秦铮和姜妙,他们今日就要启程离开京城。”周承庭看出阿娆眼底的疑『惑』,道:“换件衣裳,咱们悄悄骑马过去。”
虽说早就知道太子妃要走,可阿娆还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竟要这么快。
她没有多言,让连枝帮忙把头发全都挽起来,又换了身简便爽利的衣裳后,戴上帷帽便跟着太子从王府的角门悄悄出去。
纪北南正在外头等着他们,见他们出来,行礼后便把马牵了过来。
看着眼前只有一匹太子惯常骑的骏马,阿娆犯了难,道:“殿下,妾身能自己骑,不如从王府再牵一匹……”
这样大好的机会太子怎么会放过,他否决道:“孤带你走快些,来。”
说着,他不等阿娆再反对,揽住阿娆的腰想把她先送上马。阿娆倒也没坚持,自己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太子怀中一空,难免有几分失落。
纪北南忙忍笑移开视线。
太子目『露』威胁之『色』看过去,一手提起缰绳,一手紧紧抱住阿娆纤细的腰肢。
在路上,太子把事情的经过扼要的告诉了阿娆。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约定见面的酒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