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看见言言趴在地上玩遥控汽车，我朝着言言说道：“哪来的？”
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笑意浅浅的崔景浩，说道：“是……”崔景浩的眼睛收缩了一下，言言像受到感召一样，说道：“你男朋友买的。”
我窘迫地清了清嗓门，脸却憋得通红，生怕我妈怀疑什么——本来没有什么，偏要生出什么！
“景浩啊！这次回来，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啊！”我妈随口问道。
我将头再次转向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结婚，我妈何必操心成这样子！难道……他是我妈的私生子……很快，我否定了这种脑洞崩坏的想法，我不该这样揣度我妈！
崔景浩看了看我，莫名的勾起嘴角说道：“那得看木子的意见。”
看我……的意见……你脑袋也崩坏了吗？我吃惊地张着嘴巴，看着他笑得若无其事。
我妈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道：“你这种表情是不愿意吗？”她接着叹了口气，朝着崔景浩说道：“我看你们都还年轻，本来也不想急着催你们的，可哪想到……你们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怕招人闲话吗？”
我……和他……结婚……这是什么剧情啊！完全就不符合逻辑呀！
“阿姨，这件事情我和木子商量一下，会尽快给您一个交代的。”他言辞恳切地说道，弄得跟真的似的。
“崔……”我还没说出口，他一把拉住我，说道：“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我就这样被他拖到了大门外面。
“你可以把你的手放开吗？”我仰着头说道。
他沉默着，每一秒都好像延展了无限长，连同他抖动的喉结，都好像给这难捱的时刻加了值。
“阿姨生病了，你知道吗？”静默了一段时间，他突然说道。
他竟然比我早知道，我木然的看着他，感觉到一丝恐怖。
“也许……她下一秒就会忘记你……”他接着说道。
我呆滞了好久，突然哽着嗓子低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相信他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摇了摇头。
他扶着我的肩膀说道:“木子，你不要害怕……也许你回来了……她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说道：“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编造不存在的事实的……”
他松开了扶着我肩膀的双手，淡淡地说道：“你走后……没多久……我来找你……你妈就完全记不清了……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他那种愤怒的表情是真的，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着，每一寸肌肉似乎都在斥责着我的罪过——而我当然不能推卸责任，关于过去，就算是和我妈赌气，我也不愿意将事情和盘托出，仿佛让人觉得我妈有多不堪似的。
“我是狠心……我对不起我妈……可这和你无关……”我急于撇清和他的一切关系。
“如果你妈觉得有关呢！”他淡淡地说道。
“那就是……那也不能这样胡闹吧！”我苦巴巴地看着他。
“胡闹？我可是认真的。”他说道。
他说出这句话时，眼睛灼热得像团火球，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感觉一瞬间就会被他吞噬了一般。
“妈妈，你们在干嘛！”言言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都不知情。
“妈妈和崔叔叔在谈话，你先自己去玩。”我摸了摸他的头。
“妈妈，你和马天叔叔谈话的时候，都不赶我的……”言言仰着小脸，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崔景浩盯着我说道：“你和他关系不错嘛！”
他半蹲着身子，对言言说道：“以后，得改口叫爸爸！”
“为什么？”
“因为我要娶你妈妈。”
“马天叔叔说也要娶我妈妈，但是他都没有让我喊爸爸。”言言头头是道地说着。
崔景浩笑了笑，“哦”了一声，带着不屑的意味，接着说道：“你知道你是怎么生出来的吗？”
“我是垃圾桶捡的。”言言洋洋自得地说着，让我不得不假性咳嗽了几下。
“你还有这捡孩子的癖好？”崔景浩抬头看了看我。
我看着言言，一副替他智商捉急的模样。
“外婆家好玩吗？”他突然问道。
“好玩，比我家大。”言言天真地说道。
“外婆很想让我娶你妈妈呢！你不喊爸爸，外婆你也喊不得的。”
“外婆是妈妈的妈妈，又不是你的妈妈。”言言的家族观念倒是清楚得很。
我赞同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景浩——吃饭了！”我妈喊着，我的鼻子里钻进一股浓郁的牛肉味，我拉着言言往屋里近，朝着我妈喊道：“妈，水煮牛肉好了吗？”
我妈摆着碗碟，抬起头看了看我，笑着说：“景浩，这是谁家姑娘？”
我的头轰隆隆地，才一会儿，她就把我忘了，我眼睛里噙着眼泪笑着说：“妈，我是木子呀！你不记得了吗？”
崔景浩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你也不要这样难过，说不定一会就记起来了。”
我朝他说道：“我妈怎么就记得你，记不住我呢！到底谁是亲生的，我自己都开始怀疑了。”我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妈妈——妈妈——”言言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喊着。
我蹲下身，佯装笑意说道：“言言，叫外婆——叫外婆——”我想用一线希望唤回我妈的记忆，可她对言言的记忆也就一天一夜不到，这样的希望多么得不可靠。
“外婆——”言言怯怯地喊了声。
我妈似乎是没有听到，她仍然安静地摆置她的饭碟，几盘菜颠来倒去地换位置，怎么摆都觉得不满意。
言言突然转过身拉住崔景浩说道：“爸爸，外婆怎么不理我们呢？”
崔景浩似乎也被怔住了，他盯着言言看了看，忽然笑道：“孺子可教也。”
他一把揽过我的肩膀，朝着我妈喊道：“阿姨，我和木子决定了，今年年底就结婚。”
我妈抬起头，沉静的脸上突然显出了光芒一般，嘴唇动了动，笑容横亘在两腮的肌肉上，说道：“好！好！我们木子能够嫁出去，我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她拿着筷子说道：“木子，你先坐着，我还有碗汤没端来。”
我转过头，看着崔景浩说道：“我妈是真失忆了吗？”
他突然严肃起来，说道：“你觉得这件事情是可以开玩笑的吗？”
我想了想，也对，我妈不至于和外人串通来骗我，可是面对她时晴时阴的态度，说不定下一秒我会先崩溃。
看见我妈从厨房端汤走出来，我试探性地问道：“妈，你还记得我吗？”
她白了我一眼，道：“傻丫头，还不坐下来吃饭。”
我长长地舒展了一口气，笑着说：“哎！好的。”
也许是因为太害怕我妈会忘记我，饭桌上我一直不停地讲话，不停地回忆过去的事情，我妈不说话，只是微笑。
“外婆，我想吃牛肉。”言言的小眼睛盯着中间那盘水煮牛肉，嘴巴里还咕哝着刚刚塞进去的红烧肉。
“和你妈一样，都爱吃牛肉。”我妈笑着夹了一块牛肉放在言言碗里，我看着言言说：“你昨天可是吐掉了一块牛肉呢！还要吃吗？”
言言夹起牛肉，边嚼边说：“外婆的牛肉好吃，软软的。”
“难得小孩子爱吃，就让他多吃点。”我妈说着就又夹了几块放到他碗里。
“这么多你能吃完吗？”
“能！”他拍着小肚子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妈夹了几块到我碗里，说道：“就知道你爱吃，我倒是做得多，你也别光顾着孩子，自己也吃。”
我盯着碗里的牛肉，鼻子却酸酸的，我感觉眼睛都要肿胀起来了，嘴角湿湿咸咸的，我刚想用手去揉，崔景浩抓住了我的手，拿起一张纸巾往我脸上擦了一下，低声说道：“让你妈看见，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呢！”
我抬起头看着我妈，她专注地盯着言言，脸上露出慈爱的光芒，那一刻，她完全把言言当成了她的第三代。
“爸爸，你说过下午要带我出去玩的。”言言突然抬起小脸说道。这家伙一口一个爸爸的，弄得我跟个局外人一样。
“你们下午要出去吗？”我妈突然说道。
“我不出去，妈，我在家陪你。”我说道。
“你们出去我倒落得清闲，我下午可要出去做礼拜。”我妈说道。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投靠了耶稣了，不过只要不是什么邪教，我也不想过多干涉，但同时又有些担心：万一，她又把我忘了怎么办？
“你太紧张，反而会适得其反。”崔景浩小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看了看他，这家伙不会是我肚里的蛔虫吧！他倒是答出了我心里的担忧。
吃过饭，我帮我妈收拾了一下，她美滋滋地拿着本圣经就出门了，剩下我们三个像是没有着落一样。
“妈妈，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言言拉着我的手来回晃着，小嘴巴撅得都可以挂个油瓶。我呆呆地杵在那，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他见我不理他，挺着小胸脯说道：“我找我爸爸。”
我愣了愣，提醒道：“言言，他不是你爸爸。”
“你是不是打算告诉他你也不是他妈妈呢！”崔景浩抱起言言朝我说道。
“你……”我气得指着他，却发现我根本发不出反驳的话语。
“你会娶我妈妈吗？”言言突然问道。
“从你叫我爸爸开始，这一切都不会改变。”他虽然是回答言言的问话，可说出这句话确是看着我——我好像看到了几年前那个清风朗月的他，那么坚定的眼神。